呂凱站在甲扳上,看著沐浴在晨光中的帝女峰,臉色陰沉。朱褒站在他的身后,雙手緊握戰刀,瘦削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他也曾經是一方大豪,只是現在流落他鄉,不得不仰吳人鼻息。他一心想殺回胼柯郡,等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他就有機會恢復自己的驕傲。
現在,他還只能唯呂凱之命是從。
“子揚兄,看來這些蠻子是不打算俯首聽命了。”呂凱長嘆一聲:“我們不想大開殺戒,卻又不得不開開殺戒。”
朱褒連忙點頭道:“大人所言甚是,這些蠻子不知仁義,體會不到大人的一片仁愛之心,只有把他們打服了,殺怕了,他們才會聽話。大人,什么時候開始攻擊?”
“怎么,子揚兄已經迫不及待了?”呂凱微微一笑。
“能為大人沖鋒陷陣,是我朱褒的榮幸。”朱褒拍著胸脯,很豪邁的說道:“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就殺上山上,砍了黑沙的狗頭,將沙摩柯的老婆和女兒擒到大人面前。大人,沙摩柯的女、……”
“嗯咳!”呂凱假咳了一聲,打斷了朱褒的討好。朱褒的心思他很清楚,他非常討厭朱褒這種人,可是因為吳國與蜀漢聯盟,不能明目張膽的進入益州,將來肯定還要依靠朱褒這樣的益州人來給諸葛亮找麻煩,所以他不得不對朱褒禮敬三分。雖說打下沅溪部落,沙摩柯的女兒肯定會成為他的戰利品可是他對朱褒這樣不加掩飾的做法還是不太舒服,聽起來好像他來攻打沅溪部落就是為了劫人妻女似的。
“那子揚兄就準備一下吧,我為子揚兄觀陣。”呂凱再次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山寨:“到時候,我會將戰船逼到寨前,為子揚兄提供掩護。”
“多謝大人。”朱褒一臉興奮的躬身施禮。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攻打的事宜,朱褒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戰船上,一進艙,他就沉下臉破口大罵:“狗日的吳人,又想把老子當刀使,不把老子這點人馬拼光,你們是不會甘心。”
他在艙里來回轉了兩圈,陰森的自光看向遠處的沅溪部落山寨,沉吟半晌,冷笑一聲:“沙摩柯老子要回家,只好先借你妻女的人頭人一用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吳人吧。”
此時此刻,呂凱坐在自己的戰船上,端詳著帝女峰那曼妙的側影,怡然自得。他非常清楚,沅溪部落在五溪蠻中有著很重要的地位,而實力卻又非常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讓朱褒主攻,一是削弱他的實力二是讓他和五溪蠻結仇,將來他就只能緊緊的依靠吳國才能立足。
“徐原這書生,事情辦沒辦成,也不知道報個信,不會是被那個什么楠狐迷住了吧?”呂凱暗自調侃了徐原兩句。他給黑沙十天的考慮時間,就是等徐原擺平楠溪部落,現在時間快到了徐原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這讓他有些不高興。
但他也僅僅是不高興而已,當著徐原的面,他不會有任何不敬。徐原是吳郡人,父親降尊紆貴,著意接近他,就是想和吳郡士族搞好關系。這是關系到家族前途的事,不能因為他個人的喜好而有所傷害。隨著周瑜、魯肅、呂蒙先后辭世江誰系的力量越來越弱,要想在江東站穩腳跟,和吳郡士人拉好關系非常重要,必要的時候做一些讓步也是應該的。
呂凱等足了十天,在第十天下午,他派人上山,給黑沙最后通諜。如果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我看不到盤瓠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我將強攻山寨,蕩平沅溪部落。
黑沙正在跟王雙學習刀法,根本沒有投降的意思,看到吳人這么囂張,他恨不得一刀斬殺了使者。魏霸攔住了他,讓他對使者說,請呂將軍再給我幾天時間,寨子里人心惶惶,我需要時間說服。
黑沙現在對魏霸非常信服,他也知道,能多少一點時間準備也是好的。他按照魏霸的意思回復了使者,還送了一封厚禮。使者非常滿意,回報呂凱說,黑沙現在正在說服部眾,還需要一點時間。
呂凱答應了。
不過,他不是因為仁慈,而是有他自己的考慮。他在前寨準備攻擊的時候,并沒有干等,他派了大量的斥候到后山。他很清楚,每一個山寨都有后寨,有后寨就有逃生的秘密通道,一方面他擔心沅溪部落會從這個秘密通道逃跑,另一方面他也想找到這個通道實施突襲,至少能堵住沅溪部落的后路,造成心理壓力,迫使他們投降。
在大山里找一條秘密通道無疑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事。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使者前往沅溪部落下達最后通諜的時候,斥候們終于有了進展,他們在后山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山民,并順著這些山民的足跡,找到了通往沅溪部落后寨的秘密涌道。
呂凱大喜,隨即派出二十多人的精銳斥候潛往后山,經過兩天的小心探查,有一個勇士找到了水下的那條路,并潛到了后寨,親眼看到了無數的蠻人。他們把情況報告給昌凱,呂凱放聲大笑。
“子揚兄,看來這些蠻子現在變得聰明了啊,居然知道緩兵之計,一面拖延時間,一面備戰。嘿嘿,我還真是低估了他們。”
朱褒附和的笑道:“大人,他們那點小聰明,如果能得大人的對手,現在大人已經知道了后山的秘道,正好可以前后夾擊,一網打盡。”
呂凱冷笑了一聲:“子揚兄所言甚是,這些蠻子不知進退,不讓他們吃點苦頭,他們是不會聽話的。子揚兄,明天開始,你負責主攻,一定要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我們是要強攻,這樣后山才能有機會。”
朱褒心里暗罵,臉上卻笑得一臉的皺紋,連聲稱贊。兩人商定已定,呂凱再次派人上山,黑沙還想再施緩兵之計,使者也不點破,又收了一份禮,下山報與呂凱。呂凱冷笑不已,一面讓人回報表示同意再延期兩天,一面準備攻擊。
第二天,天剛剛蒙蒙亮,吳軍就敲響了戰鼓,黑壓壓的戰船向寨前逼來,戰船上,一架架強弩蓄勢待發。呂凱率領主力觀陣,朱褒帶著自己的部下棄舟登岸,逼向了前寨。寨前的山路狹窄,只能容兩人并肩則行,朱褒只能先派出五十人,一步步的向上攀登。
聽到戰鼓聲,沅溪部落的戰士們從寨墻后面露出了頭,黑沙舉著盾牌,站在寨門里,“憤怒”的大聲叫道:“呂大人,你怎么能言而無信,不是說好了再給我兩天時間的嗎?”
他的聲音從山上飄下來,傳入呂凱的耳中,呂凱冷笑不語。山腳下的朱褒大聲喝道:“黑沙,你還想欺騙大人嗎?大人給了你十三天時間,已經仁義至盡,你卻想利用大人的仁義一拖再拖。豈不聞恩威并施,既然你不知領會大人之恩,那就讓你嘗嘗大人的兵威吧。”
黑沙舉起了手,亮出了手中的盤瓠令,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喊道:“呂大人,如果你一定要苦苦相逼,那我只好率舉寨之眾,與大人血戰到底了。盤瓠令是我們部落的至寶,我一定會以性命來保護它。”
隔著一百步多步,呂凱看不到黑沙手中的東西,但是他聽到到“盤瓠令”三個字,心頭不由一震,不自由主的站了起來,喜上眉梢。他原本并不確定盤瓠令是不是在黑沙的手中,現在黑沙既然當著部眾的面亮了出來,想必不會是假。只要奪下盤瓠令,這就是大功一件。
朱褒不禁眉飛色舞,如果能搶到盤瓠令,這可是一件大功啊。不等呂凱下令,他厲吼一聲:“攻擊!”
五十名敢死隊應聲大喝,舉起盾牌和戰刀,向山上爬去。與此同時,一百多名弓弩手在盾牌兵的掩護下,逼近寨墻,開始發射弓弩。
“嗖嗖嗖!”羽箭飛馳,撲向寨墻,撲向寨墻后面的蠻子。
“舉盾!”黑沙躲回寨墻下,舉起了盾牌,大聲喝道。那兩百多經過四五天強化訓練的年輕蠻子們應聲舉起了盾牌。他們手里的盾牌雖然只是一塊木板,但是有寨墻做掩護,而吳軍又是仰射,弓弩的威力大大受限,射在盾牌上雖然熱鬧,卻沒什么傷害。
魏霸站在寨墻后面,看著那些蠻子們按照所學的技術保護自己,欣慰的點了點頭。短短的四五天時間,他不可能把這些蠻子訓練成武卒一樣的精銳,但是教會他們基本的戰斗技巧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大人,怎么樣?”黑沙退了回來,從親衛的手中接過那口剛剛打造成的斬馬刀,得意洋洋的說道。
魏霸微微一笑:“都是很聰明的勇士,可以想見,經過這一場戰事,他們將成為真正的戰士,而精夫也將向整個五溪部落的大王之位邁進了一步。”
黑沙大喜,咧著大嘴,樂個不停,拍著胸脯說道:“都是大人的恩賜,黑沙無以為報,愿為大人出生入死。”
“哈哈哈……魏霸大笑。
“大人,什么時候把那些真正的弓弩派上陣?我們的竹弓木弩射程太近了,不頂用啊。”
魏霸搖搖頭:“黑沙,示之以弱,乘之以強。竹弓木弩射程雖近,卻也夠用了。我們就是要讓吳狗覺得只要再加把勁就能得手,才能把他們的戰船誘過來。”魏霸指了指帝女湖中的吳軍戰船:“那些船和人,才是我們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