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緩步走在潼關的城墻上,不時的看一眼遠處如帶的黃眼神平靜,嘴角卻微微下撇,帶著一抹淡淡的不屑。所到之處,城墻上的將士都用目光向他致意,他們身子一動不動,眼神中的景仰卻表露無遺。楊儀跟在諸葛亮的后面,卻享受到了不一樣的待遇,他分明能感覺到那些將士熱烈的目光中沒有他的份,偶爾有人瞟他一眼,也帶著幾分不以為然。楊儀很不高興,他覺得這些人都是魏延的部下,所以對他不敬。“魏文長治兵有一套,一個個都像是魏家武卒。”楊儀板著臉,沒好氣的說道。諸葛亮扭過頭,瞥了他一眼:“如果是那樣,就再好不過了。”“丞相?”楊儀忍不住叫了一聲,掩飾不住的委屈。“潼關有萬人,如果這萬人都是魏家武卒,我們現在又何必為接下來的戰事擔心?”諸葛亮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剛剛收到的公文:“又何必勞動李嚴的大駕?”楊儀看了一眼那份公文,不由自主的長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諸葛亮現在心情不好,再拿自己和魏延的矛盾來煩他是不明智的。李嚴在江州呆了幾年,野心越來越大,上次無功而升任驃騎將軍,安穩了沒幾天,現在又想開府治事了。他不僅想開府,還想分五郡為江州,自任江州牧,這分明是想和諸葛亮分庭抗禮嘛。除了關中之外,蜀漢只有一州,而諸葛亮就是益州牧,李嚴要做江州牧,瞄準的當然是諸葛亮。可想而知,諸葛亮是不可能答應的,他不答應,李嚴就不肯來漢中。李嚴不肯來漢中,倒不差押運糧草的人可是他和諸葛亮之間的矛盾公開化,對諸葛亮的威嚴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打擊。如果不制服李嚴,很難保證不會有第二個跳出來,可是如果現在就和李嚴撕破臉接下來的戰事肯定要受到影響。內部不穩,如何能一心一意的對外作戰?李嚴在江州,萬一弄出點事來,諸葛亮豈能放心得下。作為諸葛亮的心腹之一,楊儀能理解諸葛亮此刻的心情。諸葛亮突然由長安趕到潼關,可不僅僅是視察潼關防務這么簡單。他需要求得魏延的支持。魏家父子現在位高權重,已經是蜀漢軍中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其實力已經當仁不讓的首屈一指。如果能得到魏延的支持,對付李嚴的把握就大多了。不過,楊儀終究還是有些酸溜溜的,誰讓魏延父子一直和他不對付呢。魏延得勢,對他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威公,我們做臣子的,要以國事為重。”諸葛亮語重心長的說道。“丞相放心,我理會得。”楊儀非常勉強的點了點頭。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魏延大踏步的趕了過來,身上穿著那套視若珍寶的甲胄,一臉的喜色。他幾步趕到諸葛亮的面前躬身一拜:“丞相,你怎么來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去接你。”諸葛亮撫須而笑。“提前通知?你看我到哪里是提前通知的?我就是要突然襲擊,這樣才能看到真實的情況。提前通知你們,你們不會作假么?”魏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丞相,你這話說得太對了。那些人啊,的確如此你要是提前通知啊,看到的全是好的,街上干干凈凈,連乞丐都沒有。不過丞相大可對我放心,我是帶兵打仗的,不敢弄虛作假上了戰場,若有半點虛浮,都可能送命的。”諸葛亮滿意的點點頭:“我已經看到了。文長啊,若是人人如你,我有何憂。可惜,像文長這樣一心為公的人可不多。”魏延眉毛一聳,若有所思,有些緊張起來:“我家那不孝子又惹禍了?”諸葛亮愕然,隨即搖著頭笑了起來,緩步向前走去。魏延陪著小心,在一旁跟著,不經意的一擠,就把楊儀從諸葛亮身邊擠開了。楊儀氣得臉色發青,卻又無可奈何。他總不能像個小孩子似的向諸葛亮告狀,說魏延欺負他什么的。“子玉在交州打得很好。”諸葛亮收起了笑容,將魏霸在交州的戰況簡要的說了一遍。“他連嚴關都拿下了,文長啊,你能想到他是怎么拿下的么?”魏延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他雖然和魏霸是父子,可是他們之間不能直接交流軍事信息,他對魏霸的了解遠遠不如諸葛亮多。對于魏霸的情況,他一直不太清楚。他甚至不知道魏霸已經不在武陵,去了交州。剛才諸葛亮說那一句,他還以為魏霸又捅出簍子來了呢。“你不知道嚴關吧?”諸葛亮解釋道:“嚴關的形勢,大致相當于以前的函谷關,建在兩山之間,形勢險要,易守難關。在關北還有小嚴關,互為犄角,同樣易守難攻。”魏延這才大致明白嚴關是怎么回事,臉色不禁嚴肅了起來:“那可不易攻“可不是呢,嚴關自建關至今,尚未被人正面攻克過。子玉雖說也不是從正面攻克,而是從嚴關背后攻克的,但他也算是攻克嚴關的第一人。文長,將門出虎子,我看將來子玉的成就還在你之上。你要努力啊。”魏延得意的大笑起來,嘴里卻一點誠意也沒有的謙虛道:“丞相過獎了,丞相過獎了。”“子玉的仗打得好,打通了交州商道,對我們整個大漢的形勢都大有助益。他要從交州運米到成都,可以大大緩解糧食的問題。將來如果再和孫權和解了,交州米可以通過荊州,直達長安,你也可以從中獲益呢。”“交州米很多么?”魏延好奇的問道。諸葛亮皺起了眉頭:“文長,我要批評你幾句了。你對交州的情況一點也不解嗎?”魏延不好意思的聳了聳肩:“交州太遠了,我從來沒有關心過那里的事。那里······不是蠻荒之地么?好像除了珍珠多一點,也沒什么啊。”諸葛亮苦笑一聲:“你看,你就沒有子玉有眼光,平時應該多讀一點輿地書嘛,為將者應知天文地理,了解各方風土人情,財力厚薄,這樣才能做到心中有數。在這一點上,子玉比你強。如果不是對交州如此了解,他又怎么會出兵交州。他的每一步都是有深意的,謀定而后動,正在為將之道。”魏延連連點頭。“丞相教訓的是,我以后一定多讀書。”“這事以后再說。今天來,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上次你對我說要把子玉調到關中來,我沒有答應,是因為時機還沒有成熟,他的任務還沒完成……”魏延聞言大喜。“丞相現在決定調他過來了?”諸葛亮搖搖頭。“他不來關中,我想讓他回成都。”“回成都?”魏延不解。“大戰在即,為什么讓他留在成都,到前線效力豈不更好?”諸葛亮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子玉來前線更好,只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做。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沒有得力的人督運糧草,我們怎么能安心作戰。”魏延皺起了眉頭:“不是說鏢騎將軍負責督運糧草嗎?”諸葛亮將手中的公文遞給魏延。魏延接過來看了一遍,不禁勃然大怒。“鼠子,竟敢如此不識抬舉,妄圖與丞相分庭抗禮,并肩而坐。他的眼中還有上下尊卑嗎?”“他也是當年追隨先帝,立了大功的,我不能不對他容忍一二。既然他不肯做督運糧草這樣的事情,我只能讓子玉回來負責。可是子玉在交州立了這么大的功,讓他回成都督運糧草,卻是有些委屈他了。”“有什么委屈的?”魏延眼睛一瞪。“他就是立再大的功,也是大漢的臣子,也要聽丞相的命令。若敢說半個不字,看我怎么收拾他。”諸葛亮笑笑。“你也不用這么急著下定論,我相信子玉是一個識大體的人。這樣吧,你寫封信,告訴他我們的難處,我相信他會理解我們的。”“喏。”魏延點點頭,大聲應道。江州,橘子洲頭,漫山遍野的橘林倒映在江水中,將天地染成一片金黃。李嚴手里擺弄著一個橘子,臉上全是無奈的苦笑。“丞相好手段,居然拿魏家父子來威脅我,看來我是不去不成了。”李豐站在一側,陰著臉,看著川流不息的江水,憤憤不平的說道:“為什么?難道我們怕魏家父子?魏延如此囂張,他的眼中哪里還有父親?想當初,父親身為太守之時,他還不過是個牙門將。如今升官了,脾氣也大了,眼里只有丞相,再無其他人。不過說到底,他只是個莽夫,連這樣的計策都看不出來,同為武人,與我們父子為敵,對他有什么好處?”李嚴沉默不語。過了良久,他對李豐說:“你派個人去武陵,告訴魏霸丞相的用意,看看魏霸自己會怎么做?”李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和魏霸接觸過,他不像魏延這么蠢,不會看不出丞相的險惡用心。哼哼,這樣也好,讓丞相看看魏霸的真面目,才能體會到我們父子的一片忠心。我倒要看看,如果魏霸不肯回去,丞相又怎么向眾人解釋……”李嚴沉下臉,沒好氣的打斷了李豐的自言自語:“我看你才是真蠢,魏霸若不肯回成都,那也是違抗他父親的意思,與丞相何干?你以為丞相會蠢到把這件事公諸于眾嗎?”李豐面紅耳赤,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