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安再次來到雙狐嶺,向魏霸報告了飛奪南鄉城的喜訊,同時轉達了魏風的歉意。傷亡的武卒中有一半是魏霸的親衛,包括敦武在內,在城頭堅守到最后的六個人也都是魏霸的人。魏風非常不好意思,要撥五十個武卒給魏霸作為補償。
魏霸曲指彈了彈魏風的親筆信,笑了笑:“兄長對接下來的戰事有什么計劃?南鄉雖然入手,可是順陽未必就能唾手可得。”
習安連忙回答道:“少主已經追殺到順陽城下,他的初步方案是和傅仲簡將軍聯手,先清除魏軍建在丹水上的浮橋,然后再圍攻順陽城。毋丘儉雖然把城守得堅固,可是南鄉一破,他就成了孤城,如果能集思廣益,想必攻破順陽也不是不可能。”
魏霸咧了咧嘴:“他能這么想,我非常高興。
你讓他們用心的打吧,有我在雙狐嶺,魏軍的援軍過不去,所以他們不用著急。”
“喏。”習安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魏霸搓了搓手,對戰死的武卒有些惋惜,那可都是他多年征戰積累下來的精英啊,隨便哪一個都有當都尉的能力。不過,能以這種方式奪下南鄉城,也算是物有所值。魏風戰前的部署,戰后的獎賞,以及迅速追擊至順陽,又沒有得意忘形的攻城,反而是穩扎穩打,進步可圈可點,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了。
魏霸安坐雙狐嶺,繼續和郭立打攻防戰。
郭立要瘋了。
幾乎和魏霸同時,郭立也收到了南鄉失守的消息。現在毋丘儉和曹宇困守順陽,面臨被蜀漢軍包圍的可能,而他卻被擋在雙狐嶺寸步不前,讓他心急如焚。他也知道真正的魏風剛剛飛奪南鄉城,那眼前的這個魏風十有八九就是陛下一直擔心的那個魏霸而他面對的那些精銳士卒也佐證了他的猜想。
郭立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通報給曹睿。
曹睿的心情比郭立好不了多少,或者說更差。
樊城的情況也難以讓人滿意,李嚴跨水列陣利用水師的優勢,牢牢的控制住了漢水上的兩座浮橋。一旦魏軍攻勢太猛,李嚴就會把大軍向后縮,背水列陣,既有水師從漢水中發射箭矢石彈進行掩護又有岸上的步卒伺機進行反擊,襄陽城還能提供糧倉的作用牢牢的守護著李嚴的后方。
李嚴有恃無恐。雖說他一時半會兒的也無法擊敗曹睿,攻占樊城但是曹睿也沒有足夠的實力擊敗他。能拖住曹睿對他來說就是一個不錯的局面,更何況他相信隨著戰局的進展,曹睿這個一國之君不可能一直留在樊城和他對峙。正面擊退曹睿率領的魏軍主力,這個影響未必比奪取樊城小。
當然,李嚴也不敢掉以輕心他非常清楚,別看曹睿本人就在樊城,魏軍在樊城內外也集結了四五萬人,但是這遠遠不是魏軍全部的實力。在謀劃這個戰略之前,魏霸就提醒過他,孫權不會在江淮戰場糾纏太久,他一旦得到他想得到的利益他就會迅速撤離,才不會顧及蜀漢軍的生死呢。到了那時魏軍主力從江淮戰場轉到南陽戰場,他的情況就非常不妙了。
要想堅持下去,一是不斷的刺激孫權的野心,讓他不遺余力的攻擊,一是要魏霸盡快的擊敗順陽的魏軍,轉而進攻曹睿的后方,逼曹睿早點后撤。只有這樣,他的堅持才有意義,他才能有反擊的機會。
孫權只能誘惑,卻無法指揮,所以李嚴無法把真正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能夠指望的只有魏霸,可是他也清楚,魏霸本人對這次戰事并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升遷太快,引起了不少人的妒嫉和警惕,所以這次他有意識的非常低調,一直隱在幕后。不僅把自己的主力交給趙統和陳到,讓他們作為別部殺入豫州,他自己只帶了三千親衛營去順陽,甚至連自己的戰旗都沒有打。
魏霸自己的說法是混淆魏軍的視線,可是李嚴知道魏霸這是韜光養晦。這并沒有讓李嚴放心,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居然知道韜光養晦,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過李嚴更明白,與魏霸的威脅相比,他現在更需要魏霸的幫忙,只有得到魏霸的幫忙,他才有可能攻取南陽,立下足以和諸葛亮抗衡的戰功,證明自己比諸葛亮更適合領兵征戰,恢復當初劉備去世時的安排。
李嚴有一件事非常不明白,在他沒有給諸葛亮更多糧食的情況下,諸葛亮怎么會出兵隴右,他哪來的軍糧?如果諸葛亮一直就不缺糧,那他為什么一直催糧,甚至把糧食的重要性上升到關系關中存亡的地步?
李嚴意識到,他被諸葛亮騙了。諸葛亮騙他,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讓李嚴更不安的是狐忠有沒有在這件事上欺騙他。
為了說服諸葛亮同意他出兵,他曾經派狐忠去關中。狐忠不僅肩負著與諸葛亮進行溝通的事,還負有調查關中損失情況,了解諸葛亮實力的情況。正因為狐忠說關中屯田損失慘重,不給支援,諸葛亮就無法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李嚴才會大膽出兵南陽,要與諸葛亮爭功。
如果諸葛亮困在關中無法行動,他不管取得什么樣的成績,只要不敗就行,哪怕是現在這樣,僅僅是攻取襄陽,也足以凱旋回朝。
可是諸葛亮出隴右,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如果不能全取南陽,他這次出師就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諸葛亮意外的出兵隴右,把他逼上了不歸路,而讓他更郁悶的是他在南陽打得越狠,反而是幫諸葛亮的忙越大。
不知不覺的,諸葛亮又成了主力,而他只是為了牽制魏軍主力的偏師,還不得不全力以赴。
這一切都是因為狐忠。
李嚴低著頭,在地圖前慢慢的踱著步,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
帳外響起輕快的腳步聲,狐忠走了進來,躬身行了禮:“將軍。”
“是叔直啊。”李嚴抬起頭,原本陰寒如冰的臉卻緩和了一些,雖然還是看不到笑容,對他來說卻已經是很客氣的態度。“魏霸剛剛送來戰報,一是魏風攻克了南鄉,二是魏軍五千步騎支援順陽,現在他正在雙狐嶺阻擊。”
狐忠看了一眼被李嚴勾畫過的地圖,不禁眉頭微皺:“如此一來,他豈不是無法盡快殺入南陽腹地?”
李嚴輕輕頜首,輕嘆一聲。
狐忠思索了片刻:“將軍是想給他派一些援軍嗎?”
李嚴抬起頭,看著地圖,突然說道:“叔直,你說我如果僅僅攻占襄陽,這次出師算不算圓滿?”
狐忠一怔,沉吟了半晌,才謹慎的說道:“關侯當年北伐,不過是借漢水之威,攻殺于禁七軍,連樊城都沒拿下,更別提襄陽,就已經威震華夏。將軍北伐,一舉攻克襄陽,應該說已經是功勛卓著。力抗曹睿、司馬懿大軍不敗,亦非常人能為。就此班師,想必也沒人敢說什么。至于圓滿不圓滿,就算將軍攻入洛陽,生擒曹睿,恐怕也會有人認為不夠圓滿,將軍又何必在乎這些?”
李嚴無聲的咧了咧嘴,揮了揮手。“話雖如此,可是雄師數萬,耗費糧食無數,若僅僅是得一座襄陽城,不如當初把糧食給丞相,讓他一心一意出隴右了。”
狐忠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看著李嚴陰沉的面孔:“將軍是想增強魏霸的兵力,讓他出宛洛,迫使曹睿退兵嗎?”
“有何不可?”
“魏霸如今依附將軍,是因為他的實力還不足以和將軍、丞相抗衡。可是將軍有沒有想過,將軍在他這個年紀,還僅僅是一個縣吏,他這么年輕就有這樣的實力,若將軍再助他一臂之力,讓他立下大功,他遲早有一天會超過將軍。到了那時候,他還能聽將軍的號令嗎?”
李嚴的眼珠一轉,淡淡的說道:“魏霸少年成名,的確非常人所能及,我稟性粗陋,怎么能和這樣的少年英才相提并論。就算是丞相那樣的天才,在他這個年紀也還在隆中耕讀呢,何況是我。再說了,有這樣的人才,是國家之福,我怎么能因為自己的一點私心而壓制他?”
狐忠無奈的拱拱手:“將軍胸懷,包廓天地,非我所能及。那將軍準備給他多少人?南陽是平坦之地,沒有足夠優勢的兵力,特別是沒有騎兵,恐怕無法對付魏軍的鐵騎突擊。”
聽了狐忠這句話,李嚴也有些撓頭。他現在的確抽不出太多的兵力來給魏霸,而沒有足夠的兵力,魏霸的確也不足以進入南陽,否則一旦被魏軍的騎兵追擊,他就必敗無疑。想必魏霸也不肯去冒這個險。
與那些道義的空話相比,這是個最實在的問題。
說來說去,還是當初不應該聽魏霸的,魏霸說他只能再調一萬人來,結果只來了三千親衛營。目前在整個戰場上,魏霸所部就是一萬三千人,連他的常備兵都沒有全部出動。如果魏霸能把他征集的那些人馬全部動員起來,至少還可以增加兩萬人,現在也不至于這么緊張。
“你去一趟順陽,好好和魏霸談一變。”李嚴指了指狐忠,手在空中頓了頓,又加重的點了點:“告訴他,這場戰事至此,已經進入僵持局面,勝負之機,興復漢室的成敗,盡在他一念之間,切負辜負了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