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之地重要么?當然重要!
光武帝取天下,靠的就是河北之地;天下未亂,袁紹與曹操論天下形勢,就一眼相中了河北,他說:“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當時曹操其實也想河北,不過袁紹這么問他,他能和大哥搶地盤么?所以他只好說:“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話說得漂亮,卻不是真心話,后來他一滅了袁紹,就把自己的大本營搬到了袁紹經營多年的鄴城,從此就沒有再挪過窩。
冀州是天下雄州,西有太行,北有燕山,東有大海,南有大河,人民豐足,實力雄厚,當然是個理想的割據之地。
可是這樣夠么?當然不夠!
河北實力雄厚,但是在戰略上來說,卻非常不利。如果是一個進取的政權,以河北的實力為根基,可以四拓,可是如果一個衰落的政權困守河北,那就是四面受敵,遲早是個敗局。
更何況還涉及到遷都。如今天下五都,長安已經失守,洛陽、許昌和譙郡可都在河南,大魏只剩下鄴城,那豈不是顏面丟盡?到時候丟的不僅是土地,還有人心。原本是三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現在退守河北,以割據為滿足,那還有誰會相信大魏才是正統?
下策萬萬不可行,曹睿不敢做這種豪賭的事。
在上策和中策之間,曹睿猶豫不決。問題不在于其他,而在于襄陽、樊城太重要了。司馬懿的計策要成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蜀漢得到襄陽之后,孫權會因為蜀漢威脅到他的生存而變卦。這的確有可能,當初孫權襲殺關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旦魏軍陣線后撤,孫權和李嚴面臨的壓力變小,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會變大,轉而互相殘殺也不是不可能。
問題是,這種情況一定會出現嗎?假如不出現,那襄陽、樊城豈不是白白的丟了?襄陽、樊城丟了,僅僅是宛城又怎么可能守得住,局勢很快就會演變成下策的豪賭。
中策,看似最穩妥,但這對魏國的國力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大軍長期僵持,需要消耗大量的糧草。春天很快就要來了,如果不能及時春耕,秋天必然會出現饑荒。更讓曹睿頭疼的是,他如果長期困在南陽,一旦江淮戰局不利,后路被斷,那怎么辦?河北可不是太平之地,那是世家大族最集中的地方之一,如果失去直接控制,天知道那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河北如果亂了,天下也就亂了。
曹睿沒有立刻回答司馬懿,他要仔細權衡一下。司馬懿也不意外,平靜的告辭了。他回到自己的大營之外,司馬昭立刻迎了上來,急不可耐的問道:“父親,如何?”
司馬懿看了一眼坐在帳中的司馬師,解下頭盔遞給司馬昭,坐在案前,這才問道:“子元,你猜猜。”
司馬師想了想:“依我看,下策陛下肯定不會取,他不會拿天下來賭。在上策和中策之間,我覺得他會取上策。”
“哦?為什么?”
“如果是上策,最大的可能不過丟失襄陽、樊城,甚至南陽。可是如果取中策,他將直接面對魏霸。”司馬師笑了起來:“他戰勝了魏霸,對他不會有什么好處,可是如果他敗給了魏霸,丟失了宛城,可就是顏面掃地了。再者,戰局僵持到現在,天下財賦將竭,他不擔心河北生變嗎?萬一陸遜和趙統殺入潁川,占據了昆陽,他可怎么辦?所以,我想他會取上策,將南陽的戰事交給我父子,而他自己脫身回洛陽。”
司馬懿微笑不語,司馬師反問道:“父親以為呢?”
“上策和中策,五五之數。不過,你以為陛下會因為顧及自己的臉面而取上策,我并不贊同。擔心河北生變,倒是有可能的。至于他最后如何取舍,我們且拭目以待吧。也許,要看劉子揚的態度如何,陛下一向是信任他的,在這種時候,他的意見非常重要。”
司馬師點了點頭,司馬昭看看父親,又看看兄長,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正如司馬懿所料,曹睿最后咨詢了劉曄等人,這些人有的從政治斗爭的角度出發,建議曹睿返回洛陽,穩住朝堂,把南陽暫時交給司馬懿或者其他人,有的從軍事角度出發,建議曹睿死守樊城,堅持下去,吳蜀也已經筋疲力盡,再堅持一段時間,也許就會有轉機。
說法不一。
最后讓曹睿下定決心的正是劉曄。
劉曄問了曹睿一句話:如果李嚴取了樊城之后就此罷休,不再繼續前進,轉而著力經營荊襄,休養生息怎么辦?孫權當年襲擊關羽,一方面當然是因為荊襄重要,關羽得荊州,對東吳不利,可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關羽太傲慢,不知道和孫權搞好關系所致。
李嚴雖然也有些傲慢,但是他和孫權沒有直接沖突,相反,他身邊還有魏霸幫他謀劃。魏霸剛剛和孫權打得不可開交,轉眼又讓趙統娶了孫魯班,他如果沒有把握和孫權搞好關系,他會冒險進入南鄉嗎,他不怕孫權斷了他的后路?
別忘了,現在趙統就和陸遜在一起,這次吳蜀是實質意義上的聯合出兵,不管李嚴、魏霸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這是事實。如果當年關羽也會這么做,他至于是那個下場嗎?把希望寄托在吳蜀交惡上,這未免有些不可靠,還是以守代攻,等待轉機為上策。
曹睿接受了劉曄的建議,留下司馬懿堅守樊城,自己返回宛城。不過,他給司馬懿增加了一萬人,其中包括三千漁陽突騎。
兩千騎在河灘地上飛馳,馬蹄踢起干燥的塵土,卷起一條土龍,直沖云霄,從遠處奔馳而來。
“分!”唐千羽端坐在戰馬上,輕喝一聲,令旗兵揮動彩旗,奔馳的騎兵迅速分成兩隊,像是洪流遇上了巨石,分成兩股,流暢的向兩側馳去。騎士們在戰馬上偏轉身體,動作嫻熟自如,配合默契。
“合!”唐千羽再次下令,騎兵再次合流,匯成一股,越來越近。
“住!”唐千羽舉起手,輕輕一握。戰鼓聲一變,慢慢變緩,騎兵們緩緩勒住韁繩,戰馬逐漸漸速,最前面的戰馬嶺前收住腳步,騎士們舉起手,向嶺上的魏霸等人施禮致意。
魏霸笑了,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千羽啊,你這騎戰的本事沒落下。”
“唉,這些人只能看看,真要上陣沖殺,就沒這么輕松了。”唐千羽遺憾的說道:“可惜了當初趙老將軍親自訓練出來的騎兵,都被馬岱丟在杜陽了。還馬家軍呢,真是,我看他連馬姑娘的本事都不如。”
“哪個馬姑娘?”
“還能是哪個馬姑娘,馬文姍。”關鳳接上話頭,瞟了魏霸一眼。
魏霸茫然的看看她:“我知道馬文姍騎術不錯,可是她會練兵嗎?會騎馬和會用騎兵可是兩回事。”
“還行吧,不過肯定沒有馬岱高明,畢竟沒什么實際經驗。”關鳳給魏霸遞了一個眼神,讓他留意唐千羽的情緒。其實魏霸也看出來了,從關中來的這些人都對諸葛亮有所怨言,倒不是說諸葛亮不好,而是他們的立場不一樣,特別是杜陽一戰,幾千精銳騎兵損失在馬岱手中,是很多人都不能忘懷的慘重教訓。
“兵是練出來的,也是打出來的,現在上陣還嫌過早,不過用來做斥候,送送消息,截截糧道,應該不行問題吧?”
“這當然。”唐千羽眉毛一掀,帶著三分得意的說道:“這些人有三分之二是魏家部曲,下馬是最強的步卒,上了馬雖然不敢說是最強的騎卒,但是比起一般的騎士來也不差。”
“那我就有數了。”魏霸滿意的點點頭。從郭立手中得了兩千多匹戰馬以后,他立刻著手組建自己的騎兵。魏武從關中帶來了兩千部曲,其中有不少是當年跟著唐千羽一起隨趙云學習騎兵戰術的,現在全部補充到這些騎兵里面去。
魏霸又從投降過來的魏軍騎士中挑了三分之一家鄉在關中、隴右的騎士。誰都知道這次魏國三面受敵,隴右大概是保不住了,所以這些騎士對加入魏霸的騎兵,為魏霸戰斗,并沒有太大的抵觸情緒。如果不是因為郭立是郭夫人的叔叔,郭立本人都可能投降,西平在那一年的叛亂中,可是受了不小的損失。在他的默許和縱容下,那些本籍西平的騎士都加入了魏霸的隊伍。
這樣,魏霸建立起了一支兩千人的騎兵,由唐千羽擔任騎司馬。這幾天,魏霸一邊準備武關的戰事,一邊看騎兵訓練,日子過得很充實。
丁奉從遠處跑了過來,遞給魏霸兩封軍報。魏霸接過軍報看了一遍,眉頭一皺,笑容頓消:“曹睿回援宛城了。”
關鳳和唐千羽一聽,不約而同的問道:“那我們攻擊宛城的機會豈不是失去了?”
魏霸點點頭,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