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祎不敢怠慢,他立刻給諸葛亮寫了一封急件,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同時把魏霸的計劃轉告給了張溫。張溫也嚇了一跳。他和費祎一樣,不知道魏霸究竟是真想這么干,還僅僅是虛張聲勢的威脅。不過,以魏霸的做事風格,他完全有可能真的和孫權翻臉,畢竟攻不下南陽,李嚴肯定會把他當替罪羊,而他已經得罪了諸葛亮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做任何事來進行補救都是可能的。
諸葛亮能不能拿下隴右,張溫不怎么關心,甚至可以說,諸葛亮拿不下隴右更符合吳國的利益。可是如果魏霸和李嚴為了轉嫁責任,調頭攻擊武昌,那對吳國來說就是一個大問題了。孫權坐山觀虎斗是想占便宜,可不是想惹火燒身。
張溫立刻把消息回報給孫權,同時匯報了李嚴、馬謖調兵遣將的事實,他們也許是準備夾擊司馬懿,但同時也可能是大撤退的前兆。一旦他們放棄了樊城,放棄了南陽,接下來就完全有可能攻擊武昌。
對魏霸這樣的瘋子,誰都不能以常理推測,只能做好應變準備。
在見費祎、張溫之前,魏霸就派了一個武卒緊急通知趙統,事情可能有變,接到命令后,你和陳到立刻退出豫州,不要有任何遲疑,越快越好。我會在桐柏山接應你們,你們不用再從江夏境內通過,可徑直由汝南進入南陽郡。
忙完了這一切,魏霸重新在習家池邊坐了下來,甩開釣桿,悠閑自得的釣起了魚,仿佛天下太平。
趙統接到魏霸的消息之后,和陳到商量了一下,沒有任何遲疑,立刻起營。他在離開之前,還給陸遜送了個消息,很客氣的對陸遜說,我軍正在圍攻新野,兵力不足,我要回去增援。這里的戰事就托付給輔國將軍你了,愿你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云云。
陸遜莫名其妙,不知道趙統說的是真是假,不過趙統、陳到不是他的部下,有什么行動,也不需要向他請示,通知他一聲,而且這個理由很正當,就已經盡到了盟友的本份了。他雖然派陸嵐去勸了一下,卻不好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陳到、趙統消失在視野之中。
陸遜立刻向孫權匯報。
孫權剛剛接到張溫的急報。得知魏霸惱羞成怒,攻南陽不成,要轉而攻擊武昌泄憤,孫權氣得眥睚俱裂,暴跳如雷。魏霸這么做,簡直是打他的臉,打不下南陽就來打武昌,你當我是軟柿子,想捏就捏?我雖然還不是皇帝,卻也是堂堂的吳王,你以為就你年輕有為?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不比你差。什么時候我成了你想打兩下就打兩下的慫包?當年曹孟德率領大軍而來,我都沒低頭,今天還能向你低頭?
在暴怒之后,孫權又有些擔心起來。他當然不怕魏霸來攻武昌,可是他也清楚,一旦魏霸、李嚴從南陽撤兵,轉而攻擊吳國,不管他們能不能攻下武昌,他夢寐以求的江淮肯定是沒戲了。魏霸撕毀了那份由諸葛亮和李嚴共同簽署的方案,蜀漢就不可能再同意他稱帝,吳蜀之間轉眼就由盟友變成了仇敵。
再想遠一點,如果吳蜀交兵,魏國就能抽出兵力支援隴右,那樣一來,諸葛亮也會失去攻取隴右的機會,他也就沒辦法壓制李嚴和魏霸,他會怎么做?不管怎么做,好像對吳國都沒什么好處。
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真要把魏霸逼到這個地步,最后誰也得不到好處,反而是魏國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此戰過后,諸葛亮和李嚴之間的矛盾激化,在分出勝負之前,他們大概也不會再有實力攻魏,魏國依然是實力最強的一個。
這可不是吳國希望看到的局面。
配合李嚴出兵,可以取江淮,稱帝。
不配合李嚴出兵,就要與李嚴、魏霸開戰,兩敗俱傷。
孫權左右為難,無法取舍。他既惱怒魏霸對他的蔑視,又不愿放棄快要到手的江淮,轉而再和魏霸惡戰一場。
接到陸遜的報告,得知趙統和陳到已經撤離豫州,孫權更緊張了。魏霸這么決絕,可不像僅僅是恐嚇啊。莫非他已經真的決定這么做了?
孫權立刻派人把張溫傳回來的消息告訴陸遜,向陸遜問計。
冀縣,旌旗招展,戰鼓喧天,數萬羌人正在演練諸葛亮剛剛創新的八陣。
郝昭固守冀縣,不肯投降,田豫守榆中,夏侯霸率領五千步騎,依仗著騎兵的速度,行蹤不定,不斷的襲擊蜀漢軍。蜀漢軍中實力最差的就是這些羌人,在歷次戰斗中,他們的損失也最大。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裝備差,不像諸葛亮統率的蜀漢軍有制式甲胄、武器,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不通陣法,打仗的時候一哄而上,一旦遇到不利的情況就作鳥獸散,然后就剩下被騎兵追殺一個結局。
針對這種情況,諸葛亮決定一邊屯田一邊練兵,練兵的對象就是這些羌人。他改進了八陣,先從千人小陣開始練起,練習熟悉之后,再組合成萬人大陣,再組合成數萬人的大陣。
諸葛亮城下操練,既練了兵,又給城里的守軍施加壓力,希望郝昭能夠認清形勢,趁早投降。
可惜,郝昭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根本不為所動。他派人對諸葛亮說,只要城里還剩下一口吃的,還有一個士卒,你就別指望我投降。要進城,你只有攻進來一條路。
這個結果讓諸葛亮很惱火,以至于陣法創新,練兵有成的喜悅都淡了幾分。到了這一步,似乎只剩下兩條路,一條路是等城里的糧盡,一條路是盡快把這些羌人練成精兵,強攻冀縣。
因為諸葛亮心里也沒底,不知道李嚴在魏霸、馬謖的幫助下能否攻克宛城,什么時候能攻克宛城。如果被李嚴搶了先,對他來說就非常不利了。雖然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李嚴搶在他前面的可能性都不大,但是他還是不能放心。
所以他選擇了后一條路,加緊訓練羌人,爭取盡快投入戰場,解決戰斗。
諸葛亮看著正在操練的羌人,看著進退有序的新陣,瘦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
能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能將羌人訓練到這個地步,心血總算沒有白費。他看著正在前陣指揮的姜維,欣慰的笑了。六盤山之敗,沒有將姜維打垮,反而將他由一塊生鐵錘煉成了精鋼,磨礪出了鋒芒。有魏霸這個勁敵在,姜維在以令人驚訝的成長。
就和馬謖一樣。
一想到馬謖,諸葛亮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胸口一陣刺痛。馬謖成長起來,他原本應該感到喜悅,可是現在的馬謖卻成了他的心病。他怎么也感覺不到一絲快樂。馬謖和李嚴并肩作戰,這分明是對他無言的反抗,更讓他不安的是,不僅馬謖背棄了他,連他派過去監視魏延、趙云的監軍鄧芝都背叛了他。
這究竟是為什么?
“丞相!”楊偉穿過戰陣的空隙,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噔噔噔”的上了指揮臺,氣喘吁吁的看著諸葛亮,雙手遞過一份急報。
諸葛亮花白的眉毛挑了挑,微微頜首,以示對楊偉的嘉獎。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教,楊偉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么輕浮了。他手中的軍報顯然是一份緊急軍報,可是他卻沒有大驚小叫,只是走得急一點,這已經難能可貴。
“誰寫來的?”
“費參軍。”
“什么事?”
“南陽有變。”
諸葛亮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接過軍報,打開之前,先看了一眼封囊,當他看到那個特定的標志時,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這是一封十萬火急的軍報,如果不是足以影響全局的消息,費祎不會使用這樣的標志。諸葛亮立刻抽出軍報,沒有看內容,先看了一眼最后的日期。
費祎標注的日期比較長:臘月三日子時三刻,于襄陽峴山習家舊宅。
諸葛亮的眼神頓時縮緊,這里面透露出的每一個信息都讓他緊張。一是時間,從費祎寫完這封急報,到他收到這份急報,只有五天時間,這是六百里加急送來的。二是地點,費祎特地點出習家舊宅,其實就是在暗示他,魏霸現在人在襄陽的習家舊宅,而不是在前線。他是統兵的將領,突然回到襄陽習家舊宅,當然不是休假,而是另有原因。
諸葛亮再也無法保持鎮靜,立刻攤開軍報看了起來。軍報并不長,他很快就看完了,當他放下軍報的時候,他的臉色紅白變幻,眼神凌厲,怒不可遏。
“豎子敢爾!”諸葛亮慢慢握緊拳頭,一拳砸在案上,震得案上的筆墨跳個不停,朱砂從硯臺里溢了出來,在案上蜿蜒流淌,如血。用黃色蜀錦包裹著的兵符“啪”的一聲歪倒,沾染了一些朱砂,變成了紅色,看起來是那么的刺眼。
楊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知道這個豎子不會是別人,只會是魏霸。諸葛亮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現在當著他的面罵魏霸是豎子,自然是怒到了極點。對他來說,這實在是個不錯的消息。他們父子在魏霸手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偏偏諸葛亮還護著魏霸,這是他們父子心頭的一根刺,扎得他們非常難受。現在魏霸要倒霉了,他當然樂見其成,而且非常樂意再加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