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否認,馬鎧是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其作用不亞于水師的樓船,攻城的烈火彈,對于一向占據騎兵優勢的魏國來說,有沒有馬鎧,直接關系到在與蜀漢的對抗中還有沒有優勢可言。
張頜付出了慘重代價,重劍了魏霸的騎兵,雖說在朝堂上并沒有得到什么贊譽,可是明眼人都清楚,這次戰事是值得的,至少打斷了魏霸的攻擊勢頭。沒有了騎兵,就算有馬鎧也沒有用武之地。在平原地帶,騎兵的優勢還掌握在魏軍的手里,魏霸被迫退出東線戰場就是明證。
實際上,很多人心理都清楚,當時如果司馬懿及時跟進,這是一次斬殺魏霸的絕佳機會,遠遠不是重劍他這么簡單。
如果能殺死魏霸,不僅可以消除東線戰場的隱患,還能極大的提升魏軍的士氣,說不定還有反攻的機會。
之所以不說,只是因為事已至此,說也無益。可是不說,并不等于大家不清楚。
在魏霸被迫以守孝的名字退出東線戰場之后,兩國間的形勢一時緩和下來,談判也開始了,似乎雙方都無力再戰,有意講和。可是大家都清楚,談判不過是個幌子,雙方都想喘口氣,等緩過勁來,還會進行一場更慘烈的廝殺。而很多準備工作,現在就要開始了。
馬鎧出現在曹洪的手中,不能不說是一個意外。細想起來,卻又在意料之中。
當年能賣烈火彈,現在為什么不能賣馬鎧?反正魏霸已經退出戰場,賣馬鎧不僅能賺錢,還能借敵人之手,給政敵以致命打擊。為了在朝堂上取得勝利在戰場上通敵的事都屢見不鮮,何況是賣點裝備。
“五十?五百?”
“現在只有五十,生意做成了五百也不是不可能。”曹洪笑道:“不過,你知道的,這東西……控制得很嚴,所以……非常貴。”
“有多貴?”
“二十金一套。”曹著又加了一句:“包括一套相同屢量的騎甲。”
“不貴。”夏侯憋雖然打仗不行,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他立刻意識到五十套鎧甲的作用。五十套,裝備大軍肯定是不夠的,裝備將領的親衛騎,在關鍵時刻用來沖陣卻是綽綽有余。好鋼要用到刀刃上,裝備了五十套高質量鎧甲的精騎沖在最前面,就像給長矛裝上了最鋒利的矛頭,殺傷力大大增強。
就是這價格有點咬手,五十套,就是一千金啊。
夏侯憋沉吟著。他自己肯定是用不了,夏侯霸才是最合適的買主,可是夏侯霸恐怕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錢。他們雖說不是一家可是夏侯氏終究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曹洪找他來,大概也是希望他們一起把這五十套馬鎧吃下來。
“阿叔,這是好東西值這個價,可是”……”夏侯懋拉長了聲音,看著曹洪:“能不能分期付款?”
曹洪一咧嘴,堅定的搖了搖頭。
夏侯憋很猶豫,他不是拿不出這一千金,這些年做生意還是賺了點錢的。可是拿出來之后,他的流動資金就少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手頭就緊了。
“你知道為什么能這么便宜么?”曹洪搖晃著身子,得意洋洋的問道。
“為什么?”
“這是一顆石子,問路的石子。”
“問路的石子?”夏侯憋更糊涂了:“誰要問路?”
曹洪傾過身子,在夏侯憋耳邊嘀咕了一聲。夏侯憋頓時瞪大了眼睛:“是他?”
“嗯。”曹洪點點頭:“我知道你拿不出來這么多錢,不過有人拿得出來。你讓清河找個機會去問問,看看有沒有可能。這可是大功一件,別說我沒有關照你。將來事成,你知道應該怎么做。”
縣侯憋欣喜若狂,站起身,連連作揖:“阿叔,真要成了,我保你萬世富貴。”
“萬世富貴太久,我就希望他們不要總惦記著我的錢。”曹洪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現在緊張得很啊,誰知道哪一天,這天又變了呢。”
夏侯憋連連點頭,顧不上再和曹洪絮叨,轉身匆匆離去。
兩天后,夏侯憋跪在了曹睿的面前。
彭城之戰結束后,談判雖然不太順利,終究是開始了,天氣也慢慢的暖和起來,曹睿的病情有了些起色。臉色雖然還是有些白,精神倒還可以。
聽完了夏侯憋的話,他沉默了很久。這個消息聽起來太詭異,他不像夏侯憋那樣激動,更多的是警惕。他摸著瘦得凹陷下去的臉頰,思索了半天,最后慢吞吞的說道:“馬鎧可以收下,但是這件事卻不可倉促。若是真的,當然是好事,可若是一計,我們損失就大了。
“陛下圣明。”夏侯想松了一口氣,他只管傳遞消息,行與不行,那是天子的事。天子答應把馬鎧收下來,他的好處就到手了。
看到夏侯憋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曹睿暗自嘆了一口氣,先帝怎么會看中這么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
夏侯憋退了出去,曹睿在殿上坐了很久,眼神一時發亮,一時又充滿疑惑。
關中,李嚴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著多。他走得又快又急,腳步生風。
他接到了兩個消息,兩個消息都和魏霸有關,也和他有關。
第一個消息:魏霸將襄陽的魏家鐵作搬走了,搬到哪兒去了不知道,反正不在襄陽了。他已經付了魏霸五千套馬鎧的巨額資金,卻一套馬鎧都沒看到,現在更好,連鐵作都不見了。魏霸想干什么,想卷款潛逃,還是想借雞生蛋,拿我的錢去恢復元氣?
明知這不太可能,可是李嚴還是很不安。這可是一筆嚇死人的巨款,比諸葛亮當初欠魏霸的錢還要多。那四萬金已經拖得諸葛亮體無完膚,如果被諸葛亮知道這件事,查到他的頭上,這筆虧空他是扛不住的。
第二個消息:魏霸以為亡父招魂的名義,招集了天師道各區的重要頭目齊聚湘關,說是談玄論道,可是誰知道他們究竟談些什么。天師道的大本營在益州,除了關中治和洛陽之外,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成都周圍。魏霸把這些人招集到湘關,很可能是想通過他們的耳目對益州的民間施加影響一益州信天師道的人可不少,不管是家資殷實的世家豪強,還是食不裹腹的普通百姓。
在戰場失利的情況下,轉而尋求民心的支持,這一點李嚴可能理解,但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特別是其中有關中治的情況下。在李嚴的心里,關中已經是他的地盤,魏霸這么做,就是在挖他的墻角。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嚴快要暴走了。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法邈走了進來,躬身施禮。
“大將軍。”
“伯遠啊。”李嚴在轉身的剎那間,臉色緩和了下來,雖然還是看不到笑容,卻沒有了那種狠厲。”最近身體怎么樣,可曾找天師道的祭酒們看看?”
法邈笑笑,他知道李嚴究竟想問什么。”大將軍有所不知,天師道的祭酒們去義陽為故鎮東大將軍和陣亡將士招魂,現在又去了湘關論道,哪里還有時間給我禱祝。不過也沒關系,我回家之后,食鄉土之氣,已經好了。”
“去義陽為魏延招魂的事,我知道,怎么又去了湘關?”
法邈掩著鼻子,笑了起來:“大將軍,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什么意思?”李嚴被法邈搞得糊涂了。
“魏車騎在彭城失利,其實細說起來,也不能算戰敗,只是沒能像以前一樣大勝罷了。丞相趁著他守喪的機會,派馬忠前往廣陵,這擺明了是要奪他的兵權。礙于孝道,陛下不下詔奪情,他就不能自己主動要求奪情,要不然豈不成了笑話。
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把天師道的頭目們請到湘關論道,以示無出山之意。請了那么多人,如果不清關中區的,豈不是顯得故意和丞相做對?”
李嚴眼神閃爍,并不完全相信法邈的解釋。
“當然了,招集天師道頭目論道,不僅有賭氣的意思,還有收攏人心的目的。大將軍也知道的,他之所以能得到荊州、揚州那些蠻子的擁戴,一方面是有他的赫赫戰功,另一方面和他借鬼神而御眾也分不開。現在戰場上受挫,當然更要借鬼神之力來維護人心,免得積累多年,一朝土崩瓦解。”
李嚴眼珠轉了轉,臉色緩和了些。法邈的這個解釋應該是比較接近事實的。
“大將軍,你和魏車騎同舟共濟,不會不理解他現在的處境。不過,大將軍為魏車騎擔心的同時,更應該關法一下自己的安危。”
“我?”李嚴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有什么好擔心的。”
“魏車騎受挫,自顧不暇,此時此刻,大將軍不覺得后背有些空落落的,無依無靠嗎?”法邈收起了笑容,很嚴肅的說道:“我聽說,驃騎將軍最近和成都的書信往來可有些頻繁。”
法邈不說還好,這么一提醒,李嚴頓時覺得自己后背不僅空落落的,還有些涼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