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很憤懣,很不甘。他站在庭中,看著那些箱子,一直不知道是該臭罵費稀、魏興一頓,把他們趕出去,還是把他們迎進門去,熱情招待。
俗話說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魏霸給他送禮,當然不是因為感情,而是要他辦事。
魏霸能有什么事需要他來幫忙?自然不是魏霸辦不了,而是魏霸不愿意辦,只好假手于他。
這樣的事,李嚴想得出來的只有一件:清洗丞相府的勢力。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辦的事。諸葛亮雖然擅權多年,打擊改治對手不遺余力,結了不少仇。但是諸葛亮本人的道德無可指摘,特別是在那些與他沒有直接沖突的普通百姓眼中,諸葛亮是個完美的道德圣人。
對他下手,將來是要背罵名的。
魏霸不愿意自己干,大概也是出于這個考慮。他愛惜自己的名聲,這樣的臟事交給別人來做,自己置身事外。李嚴很佩服魏霸,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能保持冷靜,沒有腦子一熱,親自上陣,痛快淋漓的大殺四方。由此可見,魏霸已經成熟了,他不僅在戰場上呼風喚雨,在朝堂上也是一個老練的玩家。
難怪諸葛亮也不是他的對手。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既然不肯真正的退隱,就只能從清形勢,俯首認命。需知現在能做魏霸手中刀的人可不是只有他一個,他現在拒絕費稀,費稀轉身就可以找到另外一個人,并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影響。可是對他來說,這個機會一旦喪失,就意味著從此出頭無望。
剎那間,李嚴想了很多。
費稀含笑而立,并不著急。他知道李嚴沒什么選擇,他能開中門迎客,說明他早就等著這一天。至于此刻的猶豫不過是一個殘余的掙扎而已。作為一個從劉備時代起就官居高位的老臣,現在要向一個后輩俯首稱臣,他有點不甘也是很正常的。此時此刻,強迫他反而不好只有讓他自己想通了,以后做事才方便。
他奉魏霸之命到長安來,只是負責穿針引線,幕后操控,絕不會親自動手。雖然他現在還是朝廷的大鴻膿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晉國的臣子。更何況,他曾經是諸葛亮的故吏受過諸葛亮的恩慧,不能做出這種噬主的事,要不然,他會被人鄙視一輩子。
這種事,當然只有李嚴來做最合適。
和他不同李嚴沒有選擇。
過了片刻,李嚴再一次笑了起來再也不看那些禮物一眼,伸手相邀:“二位,請堂上坐。”
費稀和魏興交換了一個眼神舉步上堂。
費諱和李嚴談了半天,然后就離開了。他接連又拜訪了幾個人,這才來到彭祈的住處。他上一次高開的時候,都城還在成都,現在正在遷都,這里又沒有他的家,他只好暫時借住。
彭析如今已經公開化了,他無需再隱瞞自己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在長安城里,卻沒有人敢動他一根毫毛。看到費稀,他笑了,笑得一臉的陽光。
“那件事,我已經派人去查,很快就會有結果。”彭研說道:“可是,有一件事比較麻煩。”
“什么事?”
“大王要依法辦事,用律令來制裁丞相一系,當然是大快人心。可是有一個問題,那些死士和姜維的瓜葛,你能找到明確的證據嗎?既然是死士,又明知這樣的任務,恐怕你們從他們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費稀眉頭一皺:“你沒有搜集到相關的信息?”
“沒有。”彭靳搖搖頭:“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什么有用的東西。我對此沒有任何準備。”
費稀明白了。彭析根本沒有想到魏霸會用正規的途徑來處置丞相府,他肯定以為,到了這一步,那還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需要什么證據,所以事先根本沒有準備這方面的東西。現在事到臨頭,他抓瞎了。
費稀也不好批評彭祈,說實在的,他當初聽到魏霸這個要求的時候,也有些詫異。只是他沒有彭靳這樣的任務,當時也只是詫異而已。詫異過后,反而是一種釋然。而彭析卻面臨著舉證的重大困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安慰彭腌。這不是彭析的錯,只能說他運氣不好。
“證據可以慢慢找。牽涉到這么多人,這么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費稀解釋道:“特別是萎維手中還有三萬步騎,在晉王的大軍沒能到達之前,不能逼得他狗急跳墻。否則,一旦他決定降魏,魏軍重新掌握關中,對任何人都不是幸事。”
彭研點點頭。他明白了費神的意思。長安朝堂上的爭斗可以緩緩圖之,底線是保證長安的安奎。如果讓魏軍主力進入關中,就算是魏霸有再強的實力,短時間內也很難統一天下。魏霸現在要先解決關東的戰事,通過正規途徑來解決丞相府,而不是干凈利落的大清洗,也是緩兵之計,有安撫人心的用意。
兩天后,費稀在朝堂上慷慨陳詞,以大鴻臚的身份和立場,表露對宣詔使者意圖行刺晉王魏霸的憤怒,請求天子下詔,徹查相關人員,給晉王魏霸一個交待,給天下人一個交待。以天子之名,行刺殺之實,這樣的事,任何一個有點底線的人都不能接受。如果不徹查清楚,將是蜀漢朝堂之辱。
費稀很有分寸,既不指責天子,也不指責已故的丞相諸葛亮,他只是提出一個要求,讓自己顯得立場很公正,沒有預設任何敵人。
到禪也知道這件事異系重大廠令葬臣封論因為費韓沒有把矛頭指向丞相府,所以丞相府一系的官員也不好直言反對費稀的提議。他們沒有理由反對,否則,豈不顯得做賊心虛?
丞相府一系保持沉默,雖然他們并不怎么默契,可是在朝堂上的表現卻非常一致。
劉禪隨即指定了李嚴、吳懿為主副負責人。李嚴是曾經與諸葛亮、魏霸三足鼎立的權臣,名義上,他不會偏袒晉王,吳懿則是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與丞相府的交情也不錯,由他來平衡李嚴再合適不過。
而丞相府的人則因為都有嫌疑在身,就目前而言,任何一個人都不適合做為本案的負責人。更讓蔣玩等人絕望的是,就算沒有這個避嫌原則,丞相府也不找不出一個能夠和李嚴抗衡的人。
諸葛亮在世的時候,李嚴沒有還手之力。諸葛亮死了,李嚴死灰復燃,丞相府居然沒有他的對手。
聽到這個消息,在家守靈的黃月英沉默了很久。
渲關,姜維坐在城樓上,看著滾滾東去的大河,眼神有些憂郁。
費稀從通關經過,他就覺得一陣陣的不安。可是,長安朝堂上的結果又讓他非常意外。魏霸居然讓費稀出面,請求天子主持公道,立案調查這件刺殺案,而不是集結相關人員,直接對丞相府進行清洗,這和他當初的估計大相徑庭,也讓有些猶豫不定。
如果此刻天子下詔清洗丞相府,解除他的兵權,那他還有理由鼓動手下的將士進行反抗。諸葛恪被擒了,諸葛瞻還小,楊儀、蔣現等人都是書生,丞相系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憑借手中掌握的兵力,他有相當的把握接過諸葛亮的權柄,再次控制朝廷,繼續占據道義的話語權,把魏霸釘死在反賊的柱子上。
這樣一來,只要郭修得手,魏霸身亡,魏霸手下的力量分崩離析,他就成了實力最強的勝利者。接下來,他就可進可退。進,可以號召天下勤王,獨攬大權,吞并魏國,完成丞相北伐中原,一統天下的遺愿。退,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結束與魏國的戰斗,再以諸葛恪被擒,諸葛誕被殺為由,通過諸葛瑾與孫權取得聯系。孫權被魏霸奪走了大半個吳王,不可能一點怨恨也沒有,至少可以讓他保持中立,共同聯合起來,一起對抗曹魏。
退一步講,即使郭修再次失手,他也能憑借掌握的力量,和魏吳聯手,共抗魏霸。漢魏晉吳四分天下。關中四塞,益州更是割據一方的有利地形,再加上涼州的戰馬資源,他可以掌握半壁江山,可攻可守,依然具有不小的優勢。
然而,費稀只是請求天子派人徹查,甚至沒有指明丞相府,這么大的一件事,就成了一個很正常的案子。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想舉兵政變,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愿意支持他。
至少朝堂上沒有多少人會支持他。因為他這么做的理由不足,形同反叛,更容易坐實了圖謀不軌的罪名。
姜維一時進退失措。丞相走了,他發現自己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他比丞相更像一個孤臣,丞相至少還有蔣玩、張裔等人作為心腹,而他除了幾個目前還僅僅是普通官員的同鄉之外,找不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并肩戰斗。他很清楚,蔣碗等人不僅不會支持他,反而會排斥他。原因很簡單,丞相推薦蔣碗為繼任者,而蔣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要想繼承丞相之位,只能把他這個最強勁的對手排擠在一邊。
敵人很多,朋友卻屈指可數。丞相去世,夫人橋月又返回了家鄉,姜維感到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