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怨念,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說,之前她是因為對自己突然獲得的力量,感受到了迥異于她所渴望的日常的特質,因為不安的話,那么現在,她所不滿的,便是自己所持有的力量本身的性質了。
“真是讓人相當不安的力量啊……啊,這下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啊。”
愛莎看著眼前被徹底破壞了的魔法陣,好半天沒回過神,而琳也是一樣——她和愛莎廢了不少的工夫,才架設好的法陣,就在剛才少女向著她們二人“演示”了一遍她的“真正”的能力后,就崩潰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只要重新做一次就好了……可問題是,少女不但破壞了支持儀式運行的魔法陣,還順帶把愛莎用來進行隱藏偽裝的法術一起打散了。導致的結果,就是潰散的龐大魔力,毫無掩護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里。
“誒誒誒……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也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弄出這么大的動靜,說起來,也是愛莎和琳沒有告訴她在這里布置了什么,要怪也只能怪愛莎自己了。
“不,沒關系的,是我的問題……”愛莎苦惱地看向了大廈下方的城市,這一時間,她覺察到了很多很多投向自己這一邊的目光。恐怕,這一下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這邊吧?可誰能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一系列的準備,就在三秒內被破壞了個干干凈凈。
“果然之前打碎了空間。也是你能力的最直接的表現形式嗎?”
“是,是吧……嚴格意義上來劃分的話,我的力量。是接近于‘放逐’性質的,不過我現在還不太會使用……”
“看出來了,你把我布置下來的七個法術中的四個,直接丟進了異次元。”
少女的能力并不是對空間進行操作的能力,之所以能夠打碎空間,其實是因為她對自身的能力非常不純熟,用最笨拙的方式表現了出來罷了——把此世的空間打碎。再把需要放逐……或者說毀滅的東西丟進去,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不得不說,這是針對性非常強的能力。世界意志的想法,已經不需要過多地去揣測了。哪怕是少女自己,也只道被賦予了這樣的能力,意味著什么……形象一點的話。大致就是一個掃垃圾的清道夫吧?
不能說這個能力不厲害。只是,泛用性實在不高。
而且還很危險……所以之前,世界意志才會做出那種近似洗腦和同化的舉動嗎?哼,還算賣了我一個面子,沒有做的太過分呢。
少女如果逐漸熟練掌握了這個能力的話,對于身處在三次元中的事物,可以說是避無可避的天災。不難想象,為了避免哪怕概率極小的“失控”的可能性。世界意志很有可能會盡力把少女意識之中作為“凡人”的那一部分同化,使她的意識向著無悲無喜的世界本身接近。
愛莎很不喜歡這種行為。于是在最后出斷了這個意識同化的過程。
這當然是有代價的,畢竟這里可不是自己的主場,作為客人打亂了主人的計劃,自然要做出一定的補償——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即使愛莎不愿意,她也必須肩負起把這個少女引導向“正途”的任務。
總之,就是之后一段時間里,要多一個拖油瓶的意思吧。
“那么現在,你對于這份力量的操縱能到什么水準呢?”
“嗚……差不多也就是剛剛理解正體的程度吧……”少女顯然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紅地說道。其實她不知道,按照“本來”的軌跡,在夢境中精神被同化大半的她,是可以最大限度地使用這份力量的。然而最后愛莎干涉了這個世界的意志的打算,使得少女依然保有著“凡人”的靈魂。無論是思考能力、理解能力,還是那些“多余”的喜怒哀樂,都是能對她行使力量造成拖后腿的狀況。
即使到了現在,少女也依然在心中,對于自己所持有的這份力量感到些許恐懼——這是非常粗暴而無情的力量,也許在以后她能自如地控制住,但是現在,她對于這種力量,只有選擇“使用”和“不使用”的權限……力道、尺度、范圍,等等等等,都不在少女能夠自我掌控的范圍之中。
“那能夠在保證不弄死人的前提下,暫時性地把人關小黑屋,過段時間再丟出來?”愛莎看著遠處似乎在朝著這一邊趕來的人影,“不經意”地問道。
“不傷及人嗎?”少女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行誒,我自己進入到異次元的方式都那么粗糙,而且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指望能夠不傷害到別人就更不可能了。”
愛莎對此也是并不意外。
“琳,你先帶著她離開這里吧,順便看看能不能指點一下她,畢竟在這一方面,你們兩個人應該也算是有一點共同之處……”
“呃,那為什么你不走?”
“我得先留下來‘善后’啊。”說到這里,愛莎有些怨念地看了一眼對方,“托你的福,我和琳在這里做的布置不但被破壞了,而且還徹底暴露了,現在有一大群人向著這邊撲過來了呢。”
“這……這都是世界的錯嘛!”
學的還真快。
琳前腳剛把少女帶走,愛莎便發現,酒店的大樓下面,已經被封鎖起來了,想必,應該會用“疑似發現恐怖分子”這樣的理由吧?但看來并沒有能夠直接飛行的方法,這些人想要找到自己,也只能通過電梯和樓梯兩個途徑了。
剛才,愛莎設下的禁制已經被弄沒了。此刻愛莎也懶得再去作這些小動作。
他們一定不會希望,一直以來努力隱藏著的陰影被暴露在世人面前的,所以說。和我發生沖突并不是首要考慮的目標,而是優先把酒店里的人們安全撤出……
下方已經拉響警報了,顯然,以這種方式來掩飾這里潛在著的危機,也是個不錯的決定。盡管這一樣會造成社會上的恐慌,但至少,真要發生了什么“意外”。對外至少有個借口可以掩飾。
“真有趣,那我也來給你們添一把油吧”
愛莎壞笑著,把魔力探入遍布這座大廈的電路中。切斷了這座大廈的供電。
“話說,應該沒有人愚蠢到這個時候去坐電梯吧?嘛,反正一時半會吊在半空中,也鬧不出啥人命啦……”
預期的計劃是被徹底打亂了。不過。說不定也能借著這個機會,換個方式好好折騰上一陣,來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愛莎的嘴角不由得泛上一絲笑容。
“為什么我們要先離開啊?”
“如果你不希望平白地給你父母帶去麻煩的話,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和我們兩個扯上關系,明白嗎?”
果然,聽說了可能會牽扯到自己的父母的時候,少女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你那一天說的東西……”
“啊?那個當然是糊弄人的。”琳不遺余力地向少女解釋道。“既然現在你都這幅模樣了,其他我都沒意見。但是請你務必要相信我和濕醬都是好人——之所以會這么做,那是因為,濕醬覺得與其去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不如開嘲諷讓后把人淦趴下來的方便嘛。”
不用解釋說明,琳都能猜到愛莎的真實想法了。
“可是這么做的話,難道不會弄出很多不愉快的誤會嗎?”
“別鬧別鬧,即使是普通人之間的人際交往,又有誰可以保證,就能夠沒有任何的誤會產生呢?何況,我和濕醬的來歷很容易就能查出來,并不是這個世界原生的存在……非我族類的概念,不管在哪里都是主流的思想吧?”
戒備和算計,從一開始就是無法避免的,愛莎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懶得去選擇這條相對麻煩的道路。對此,琳其實也沒什么意見,她其實更加擔心,如果是以交涉的手段的話,愛莎會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無禮舉動而發飆。
“我算半個人類,濕醬不是人類,這一點我們自己也不會去辯解,去遮掩……”
“天使妹妹不是人類嗎?”
“嗯,你看。”琳讓麻薯鉆出來漏了個臉,那團白花花的東西出現在少女的面前時,真是把他嚇了一跳,畢竟那天琳操縱著惡靈吃掉了對手的情景,稍一回想也是覺得非常駭人的。但很快,少女就發現,這只鬼魂好像和之前看到的那些不太一樣。
沒有那撲面而來的嗜血的氣息,少女只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仿佛被一團軟噗噗的棉花糖蹭著,有點癢,意外地很舒服。
……我戳。
“誒誒誒誒別這樣啊!”琳忽然兩腿一軟倒了下去,“我的半靈……不能亂戳的呀!”
麻薯也是一陣顫抖,結果因為它這一動,讓少女下意識地五指并攏用力一捏——下一秒,琳如同餓虎撲食一樣,嗖的一聲往少女的身上撲來,一把抱住了被她捏在手里的麻薯,連滾帶爬地躲出了好幾米遠。
正是因為這種原因,琳才不喜歡把麻薯放出來——每次都要被人又是戳又是捏,自己人品一不好,就會被碰到一些“敏感部位”……但是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不懂這其中的關系,琳連擺臭臉都不行!
“不給你看啦!”琳臉上泛著紅暈,無視了少女那戀戀不舍的表情,把麻薯藏了起來。少女也是知道自己剛才似乎是“闖禍”了,盡管不舍,但也沒有再出聲。
經過了一段短暫的沉默后。
“剛才那個白白的,好像面團一樣的東西。是什么?”
“那就是我并非純種人類的證明哦!我是半人半靈,你面前的是作為生者的‘人’的一部分,而剛才你所見到的的。則是作為死者的‘靈’的那部分……你你你干什么?就算你這么看著我,我……我也不會再把麻薯拿給你捏的!”
琳的雙手情不自禁得捂住了胸口和裙邊,看到這幅戒備的模樣,少女也是大概明白了,剛才琳為什么會反應這么激動。
“嗚,那好吧……”少女也明白,強求一個女孩子把自己的身體湊到你面前任憑你揉捏。這樣的要求怎么想都太過分了。
“還有就是,不要再用‘天使妹妹’這種聽起來就無比羞恥的稱呼了!叫我的名字不可以嗎?我的名字是琳,才不是什么奇怪的‘天使妹妹’!”
“因為總覺得。直接叫天使妹……琳的名字的話,有點小小的害怕呢。”
“害怕?”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可少女依然點了點頭。
“因為天……琳很強大。很厲害。直接喊你的名字,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在高攀一樣,這讓我很不安。”
“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說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該不會,你平時的生活日常里,還有那種白富美性質的人嗎?”
“我們班的確是有一個氣場很強的大小姐啦……”
還真有啊?看她這幅模樣,琳覺得,這名少女平時說不定沒少仰慕過那種大到底。最后還是自卑了呢……但是琳怎么想都覺得自己和“大小姐”幾個字沒什么聯系才是啊。難道是自己第一次和她接觸的時候,偽裝出來的形象太過深入對方心靈了?
但是這么說的話。把那么沉重的責任壓在了這樣一個有著潛在的m資質的女孩身上,這邊的世界意志還真的敢這么玩啊!
“說來,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蘇巧巧。”
“唔,意外的是個很平凡的名字嘛按照慣例,作為主角的名字,難道不應該一眼看去就頓覺詩情畫意,讓人生出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仙女之感才對嗎?”
“我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很普通的啦!起名字上也沒什么講究和忌諱,我母親覺得女孩子起一個可愛一些的名字比較好,所以就只能這樣了嘛……嗚,明明蘇這個姓氏也是很容易搭配出一些美麗的名字的……”
看得出,蘇巧巧對于自己的名字,其實也是有一點點的怨念的吧?少年少女都有著中二期,少年們幻想著自己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蓋世強者,少女們又何嘗沒有憧憬過自己是一名優雅高貴的大家閨秀?
可惜的是,蘇巧巧從一開始就注定自己和那些無緣——這個名字只能說可愛,遠沒有大,聽起來就像是個配角命啊,也許運氣好點還能混個青梅竹馬幼馴染什么的……
“我倒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哦聽上去就沒有什么隔閡……巧巧,蘇巧巧,既溫柔又可愛,感覺很平易近人的呢,我很喜歡哦”
琳還真沒有恭維蘇巧巧。
比起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琳更愿意選擇蘇巧巧這樣“普通”的少女。這個女孩子雖然沒有那種能讓人感到驚艷的素質,但也是個清秀可愛的少女,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類型……老實說,男性的擇偶對象,一般而言也是更加傾向于這一類的吧?
畢竟過日子的話,女神實在有些難養……
“而且不要郁悶了嘛,你現在這樣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再用‘普通’這樣的前綴了呢,人物模板上,也許已經刻上了‘主角’兩個字了哦?”
“……可是我的朋友死了。”蘇巧巧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起來,“如果這就是代價的話,我寧愿自己永遠做一個死跑龍套的路人甲……”
“但是現在站在這里的,是你,不是你的朋友。”
琳張開雙臂,把蘇巧巧抱在自己的懷里,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后背:“你要詛咒命運也好,想要詛咒世界也罷,盡管去宣泄這些不滿和憤怒好了,你有這個權利。”
“真的可以嗎?”
“可以。但是情感的宣泄,只是調整自己內心平衡的手段,而不能作為人生的基準——罵完了,哭完了,之后該怎么樣,還是得怎么樣。”
“這樣啊……”
蘇巧巧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被一個身材比起自己還要小不少的女孩子擁抱著,她也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協調。琳就像是一個長輩,在那平坦的懷抱中,蘇巧巧甚至感覺,自己仿佛是在撒嬌一樣……
“那如果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呢?”
“哭不出來那就笑嘛!多簡單的事情!那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這么說來,我果然沒有女主角的潛質啊……連多愁善感都做不到嗎……”
琳彈了一記蘇巧巧的額頭:“小小年紀,不要老想那些事情!萬事萬物過猶不及,所謂的‘多愁善感’稍稍過個頭,那就是很惹人厭的‘無病呻吟’。”
“好疼。”
“疼不是壞事——如果你能記住疼痛的話,以后就不會再去嘗試類似的事了。”
琳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蘇巧巧不由地抬起頭,發現琳的目光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投向了遠處。
“琳,發生了什么事?”
“現成的教材上門了。”琳說了一句讓蘇巧巧不明所以的話,“什么是‘疼痛’你以后再慢慢琢磨吧,現在我先教你,如何讓別人知道并且記住疼痛……教材難得呢,可別錯過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