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惡心……”
進入到核心之處后,雷蒂亞立刻被這急劇轉換的環境給嚇到了——外邊是澄黃色的溫和色澤的液體,雖說其中也隱藏著不少的兇險吧,但是總的來說,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羊水一類環境的。但是進入到著真正意義上的核心之處后,雷蒂亞發現,這里的環境,和外邊是截然不同。
入目的,是極為刺眼的鮮紅色。
而且周圍也不再像外邊那樣,依然是那種充斥著液體的環境了,取而代之的,是蠕動著的血肉腔壁。這般血淋淋的環境看起來,就像是身處在一個生物的體內一樣……雷蒂亞只是挪動了幾步,腳踩在那團軟趴趴的不明血肉組織上,便發出了數聲“噗嘰噗嘰”的聲響。
雷蒂亞稍稍抬起腳,看了看鞋底——因為愛莎和琳并沒有給她做出和衣服配套的鞋子,在看到自己現在穿的鞋子底上,已經被染上了一片紅色的液體……雷蒂亞決定,回去之后,一定要扔掉這雙鞋子了。
實在是有些惡心啊有沒有?
這就是所謂的核心處……雷蒂亞先前一切對于這里的想象盡數幻滅,現在的她,在看到這邊的環境后,也明白了——這便是撇開了一切華麗的外表之后,呈現出來的血淋淋的真實。無論這些納粹再如何去粉飾,他們所追求的事物,依然是建立在無數的尸山血海之上的。
雷蒂亞不需要自己辨認,都能夠感覺到。無時無刻涌進自己肺部的死者之怨念。這里的所有,都是在犧牲了大量的死者后建立起來的,沒有了外層的防護。雷蒂亞在其中等于直接面對了這般熾烈的怨恨。
這時候,愛莎和琳特意為她制作的那一套服裝,便體現出價值了——直接暴露在這樣的惡劣環境,毫無疑問,是能夠把人直接給逼瘋的。所謂的怨靈、兇靈,在外即使是少數,也能夠讓相當多的普通人死于非命。更何況在這里的,又何止十倍百倍?
即使是讓一些強大的能力者前來此處,也必定是無法幸免的。除非。是像燈里這樣能力強度本身就高,又擁有著針對性的能力方向;或者,便是像蘇巧巧或者團長這般,能夠直接以強大的力量來碾壓這里的怨念和惡意。否則。這些幾乎堆成山的亡者之念。幾乎是所有活人的大敵,縱然是能夠保證不死,神智也難以保護,多半是要徹底瘋狂。
就算是有著防護手段,雷蒂亞依然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有些發脹,而且心口,也被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事物給擠壓著,相當發悶。難以想象。沒有防護手段,直接進入到這里。會變得怎么樣……
“嗯?那是什么?”
正想著呢,雷蒂亞便發現,在不遠處,有一團不斷地扭曲伸縮的物體……她當即就提起了戒備之心,小心翼翼地向著那邊摸索過去。
一路上,鞋底擠壓著腳下的血肉腔壁不斷發出的聲響,著實讓雷蒂亞心里很是煩躁。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啊……”接近了那團被無數血肉包覆著的“物體”后,雷蒂亞終于看清楚了拿究竟是何物——盡管大部分軀體都已經被遮蔽了起來,但是那暴露在外的臉部,可以證明其身份,正是一個人類!
為什么這里會有一個人?
雷蒂亞正納悶著呢,卻沒有想到,本來似乎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的人,突然感覺到了她的來臨,猛地睜開眼睛,自喉嚨處,發出了尖銳的嘶吼聲。
“什么鬼!”
雷蒂亞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向后跳開,全神戒備地注視著面前不斷地發出嘶吼,看起來情緒激動的人形。
然而,無論如何掙扎,這個人都沒有能夠回應出人類的語言來解答雷蒂亞的疑惑,他只是一遍遍地重復著那不明意義的“wryyyyyyy”的喊叫。
似乎……這個人的神智,已經不再清醒了?
不管他是基于什么原因深陷于此,雷蒂亞至少明白了一點,那就是這個人,他的神智他的靈魂,已經在這里徹底被同化侵蝕,不再保留著他原本的人格了。
考慮到現在被她侵入到核心處的怪物的來歷……
更加凄厲的喊聲響徹在這個本就陰暗血腥的場所,讓這里的氣氛在陰森之余,也帶上了一些暴虐和瘋狂。雷蒂亞心中一凜,本能地發覺一股毛骨悚然的涼意自脊梁處生出,連忙尊從著心靈的指引,向著一邊做出了緊急的回避動作。
“嗚咿!”
雷蒂亞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悶哼。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左側的肩胛上似乎被一把利刃刮過,帶走了一些表層的血肉,留下了一道傷口。如果她回避的慢了一些,說不定,這一道攻擊,就直接洞穿了她的脖子了。
所幸傷口也不深,僅僅只是皮膚表層的那一塊血肉,切斷了不少毛細血管,可是并沒有切割到大動脈。
剛才的那是什么?雷蒂亞看到面前的那個被包覆的人形,并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身體也依然是被層層血肉給包裹著……那剛才攻擊到自己,同時割傷了身體的攻擊,究竟是怎么發出的?那種攻擊的正體又是怎么樣的?
雷蒂亞方才倉促之間,只來得及看到面前閃過了一道血色,卻并沒有看清楚。一來她沒有準備;二來,這里的環境,著實不容易分辨出來血紅色這樣的顏色啊。
雷蒂亞的疑惑并沒有能夠持續太久,因為下一秒。第二發攻擊便再度來臨。這一次,早有所準備的雷蒂亞,輕松地規避了攻擊。同時,也看清楚了這突然襲擊自己的攻擊的真面目——那是自前方的人形的眼睛里,射出的血液!
高壓水流,具有著非常強大的切割力和洞穿力,用來切割巖石完全是不在話下。同樣的,以高壓擠壓出眼睛的血液,雖然不敢說能夠達到瞬間切斷大理石的程度。將一個人一削兩段,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具有著極高射速的細微血柱,沒有擊中雷蒂亞的身體。直接落在了她身后的血肉腔壁上。然而,卻完全沒有對其造成任何的損傷,血液落在了其上面,竟然就這么融了進去……沒有形成哪怕一點點的波浪。
雷蒂亞立刻就明白了。那種“血液”。根本就不是那個被剝奪了所有理智和思考的人自身的血液,而是這個大環境之中,所有的血肉都作為了他的“后勤”——這意味著,自己現在面前的,是一個子彈數量接近無窮的機槍炮臺啊!
雷蒂亞大感不妙,在看到了第三發攻擊也發出來了,連忙向著旁邊躲開。她知道,想要試圖用和平的手段來解決紛爭。那是根本不現實的。
唯一的方法,就是徹底地擊毀掉它!
直接把那一團可以說已經是喪失人類概念的人形給完全擊潰。沒有了承載物,就完全不需要擔心了。
更何況,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負責主導那個邪惡儀式的人吧?只是沒有想到,強大的存在,的確是被他們召喚出來了,但是他卻連起碼的意識也不存在,完全淪為了這只怪物的奴隸。因為,按照紫馬尾小姐的說法,原本,這只雞蛋黃怪物,應當不會像現在這樣,幾乎失去控制的樣子。
所以有理由相信,他之所以還保留著人類的形體,僅僅是因為這只怪物,不能讓他消失而已。它已經是反客為主,完全吞噬了那個不自量力想要操縱偉大的它的人類,可是礙于本身的存在形式,如果沒有了這個儀式的主導者的話,麻煩也是很大的……
問題是,該怎么去毀壞掉這個人形呢?
現在,雷蒂亞僅僅只是要回避掉對方的攻擊,就已經不怎么容易了,缺乏戰斗經驗和戰斗鍛煉的雷蒂亞,實際的戰斗力,并沒有賬面上的那么高,她的母親、她的幾個前輩,也只能為她提供一些能力使用上的經驗,卻不能主導她的意識,引領雷蒂亞去戰斗。
所以說,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自己啊。
可是,雷蒂亞預料之中的第四波、第五波的攻擊,卻并沒有來臨。如此一來,反倒是讓全神戒備的雷蒂亞感到非常的不適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呢,全無著力之處。
究竟是怎么回事……
當雷蒂亞的疑惑在面前的人形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之后,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為,這個家伙沒法轉頭啊!
他的全身都被血肉組織包覆了起來,就露出了一張臉,別說是挪動身子了,即使是想要轉轉頭,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發出攻擊的位置,是他的雙眼,臉都沒法調整位置,怎么去攻擊已經避開了他的視野區的雷蒂亞?
雷蒂亞能夠看到,那個人形正不斷地做出扭動和抽搐,似乎是想要轉過身子來攻擊自己,但是卻完全沒法如愿。不知道為什么,雷蒂亞忽然感覺,這個敵人看起來,居然有些萌蠢萌蠢的感覺?
嘛,它那迫切地想要攻擊自己的執念,的確是受到了就是了啦……
這一聲嘶吼之中呢,更是帶上了一種惱羞成怒的意味。再度發出了吼聲后,包覆在這個人形身上的血肉,開始一塊一塊地慢慢剝離,逐漸露出了他本來的身體。
果然,從他的服裝來看,這的確是一個納粹的軍官著裝。雷蒂亞觀察著面前發生的一遍呢,一時間卻也是不敢盲目地上前攻擊。在弄清楚實際的情況之前,貿然發起攻擊,反而會很危險——搶先手,那是得在對于敵人的了解足夠透徹,同時一旦落后就要被徹底壓制的前提下,才能實施的。
而雷蒂亞對于敵人的了解。根本就是懵懵懂懂不甚了解。
“呼啊……想不到我還能被放下來啊……”
隨著身上包覆著的血肉被逐漸地剝落脫離,這個身穿著納粹軍服裝的男人,竟然發出了一聲“wryyyy”以外的聲音。而且雷蒂亞居然還能夠聽得懂!?
這你丫敢信?
這貨居然能開口說人話了?
“嗯?原來是要我殺死入侵到這里的人嗎?我就說啊,正常情況下,它怎么可能還會放我下來啊……”
這個男人,意外地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兇狠的表情,而且,似乎也不再有著雷蒂亞之前所見到的那些納粹分子所有的那種狂熱。要說的話……也許,這種樣子。更像是一種已經放開了的架勢?
“你……你是誰?”
“我?啊,不過就是一個傻乎乎的納粹軍人而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快點讓我把你殺了吧。快點結束,這樣到時候我再次被封閉起來,也不會感覺太難受了。”
雖然語氣上很是溫和,但是這個男人。卻是毫不猶豫地發出了極為凌厲的攻擊——雷蒂亞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這個男人便已經竄到了她的面前,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在雷蒂亞驚駭的目光之中,他已然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就要按倒雷蒂亞的臉上……
嗡——
一陣沉悶的聲響,在兩人之間傳出。納粹軍官的手,懸停在了雷蒂亞的面前,就差了數公分的距離,卻是再也不能前進絲毫。雷蒂亞在最后一刻。下意識地做出了回應——最為基礎的靈力的放射。
不需要思考如何計算,如何推演。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之間,雷蒂亞使用了最為迅捷有效的手段。大量的靈力,于她的面前猛地爆發了開來,產生的巨大的沖擊力,第一時間就將納粹軍官給整個人彈飛了出去。
“哈……哈……”
雷蒂亞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倉促間的靈力爆發,為了達到應有的效果,她是完全沒有吝嗇自己的靈力儲備,這使得雷蒂亞感到了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氣喘。她在方才,完全沒有其他的選擇,萬一要是失敗了沒有及時彈開對方,也許,自己就會遭受到難以承受的傷害———剛才,雷蒂亞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在這個納粹軍官的手掌心靠近了自己的時候,仿佛靈魂也在一瞬間凝固了起來。
若是被他接觸到了身體……
搞不好,會連靈魂也一起被拉出來的!
“你這家伙,不知道什么是禮貌嗎?還是說,指望你們這些納粹能夠建文明懂禮貌,明白什么是禮義廉恥,實在是我太過強求了?”
雷蒂亞壓低了自己的重心,這幅微微下傾的架勢,依然是表明了雷蒂亞蓄勢待發的攻擊態度。在她的雙手上,也同時呈現出了一團明亮的火焰,和一簇不斷閃爍的雷光。
她所會的幾個能力之中,就屬她的母親的能力,以及團長的能力進攻性最強烈了,施展起來,作為最“基礎”的元素攻擊性質的能力,也不需要太過復雜的推演和計算。
“嗯?復數的能力?”
在發現了雷蒂亞,同時施展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能力之后,納粹軍官還特意觀察了一下,看看是否這是由一種能力演化的兩種不同的使用方式……但是,很顯然,從各種表現上來看,并不是。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能力。
“你甚至讓這個家伙感覺到了恐懼,難道說,你就是我們找了很久的那個女人嗎?”
能夠做到,讓這只實力強大的怪物也感到恐懼,可是這名少女本身并沒有顯現出極端強大的力量,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持有著某種讓它畏懼的東西……也許還存在著其他的手段可以克制,但是就這名納粹軍官的了解,可以讓它感到恐懼的事物,就只有那一個了不是嗎?再加上,這名少女表現出了復數的超能力……
“想不到,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自己找到這里……還真是讓我們好找啊!”
如果不是因為沒有及時地抓捕到她,導致最關鍵的一步遲遲不能進行,有何必會在今天。面對著強敵的侵襲的時候,無奈地實行不夠完全的儀式?
缺少了最關鍵的部分,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最后看到的結果,無疑是讓他非常的沮喪——他們傾了這個據點所有人的性命,所召喚過來的存在,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種樣子。
而是更加可怕的姿態,那般姿態,與其說是“神”。不如說,更加接近混沌的惡魔呢。
但是想要后悔也已經來不及了,作為僅剩的幾個人中的一員。他因為本身的力量比較強,所以承擔了主導的位置,也正是因為此,他才僥幸地逃過一劫——其他的幾個主持儀式的人。已經被完全吞噬。別說身體了,就連靈魂也找不到絲毫。
這名納粹軍官擁有著能夠把人的靈魂從身體里扯出的能力,自然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在那幾個同胞被吞噬的瞬間,靈魂也一起被絞碎成了漿糊,然后被吸收了……
而他雖然是僥幸沒有被直接吃掉,但是下場嘛……似乎也并沒喲好到哪里去。身為這只怪物和現世的連接點,一旦他死去了。就難以維持它的存在,所以他被非常“完好”地“保護”了起來——如果被囚禁在肉塊之中。連靈魂也長時間出于混沌無法回應身體,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這也能算是“保護”的話……
可是他知道了這些,卻完全無法生出反抗的行為。
他的力量,比起這只怪物,差的不是一點半點,更重要的是,他的靈魂,已經是被完全地掌控在了對方的手中。
缺少了關鍵的那個東西,竟然會導致結果變得如此惡劣嗎?
如果真的讓這個怪物成長了起來,別談其他的念想了,復興第三帝國這都是虛的,搞不好,連雅利安人本身,都會被這個可怕的怪物給全部吃掉。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手上沾滿了血腥的納粹軍官,頭一次,產生了最為徹底的恐懼——這并不是那種面對著無法戰勝的強敵的那種感情,而是更加徹底,更加惡寒的心情。他連“逃”的念頭都生不起來,心里的唯一念頭,便是絕望……放棄反抗,束手就擒。
一想到這里,他對于雷蒂亞的不滿與恨意,就更加強烈了。
“如果你能夠早點被我們找到,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了……啊,雖然我其實非常想要殺死你泄憤,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發現這也有些難做到啊。”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靈魂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了吧?
就連自殺的想法,也無法貫徹下去,這名納粹軍官知道,自己的靈魂,已經徹底地淪為了對方的奴隸,現在雖然還能夠勉強擁有著自己的想法,但是等險境過去了……呵呵,想必這只怪物,是不會希望奴隸還有著的思考的吧?
他只需要以一個“肉塊”的身份,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就好了。
“你究竟在說些什么?”
雷蒂亞感到有些奇怪——按理來說,他不是應該迫切地想要殺死自己,把自己的心臟挖出來,完善這只雞蛋黃的結構組成,讓其更加完善嗎?
“我在說說什么?嘛,的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我現在的最為迫切的想法是什么的……”
是殺死自己嗎?
雷蒂亞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備,她不是琳,也沒法模擬琳的那種根本不是同一個體系的,操縱靈魂的能力,對于這名納粹軍官的能力,沒有任何抗性。
“我個人是希望,你能夠殺掉我,同時終結掉這是怪物的。”
“誒?”
雷蒂亞一瞬間分了神,但是立刻就發現,這名納粹軍官又向著自己發起了攻擊。幸好她早有準備,倉惶間還是沒有讓他得逞,但依然讓雷蒂亞非常憤怒。
可是當她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這名軍官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的陰謀得逞、失敗、掃興的表情。
“我的想法,早就和我的行為搭不上關系了,你把我當成一個提線木偶,也可以。”
他……被控制了嗎?
“你們大費周章,最后反而要我殺死這只怪物?”
“你也說了,它是怪物啊……它帶給不了雅利安人榮耀,也振興不了第三帝國,相反,它可以把一切都毀滅,連同我們所追求的東西——它只是我們的噩夢而已。”
“我現在才有些明白,我們的計劃缺少的是什么東西了……”納粹軍官平淡而沒有情感的眼神,直視著雷蒂亞的胸口,“少了‘心’啊……沒有了心,那終究只是和執念的集合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