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您千萬不要說起我當街行竊的事情……”
“我明白的,不需要一遍遍提醒我啦。”一路上,少年已經向琳反復提起這件事數次了,琳自然也是明白,這名少年,是非常不希望讓周圍的人知道,自己從事著相當惡劣的行徑,“但是你自己也得明白,只要繼續干著這一行,早晚有一天是要暴露的。如果不希望那一天到來,就盡早尋找到一條合法穩當的生財之道吧。”
少年猶猶豫豫地接不上話茬了。
琳也不打算和他說太多——如果這個小家伙連這點都想不通,決定要一條黑路走到底,她說再多也沒用啊。只能希望,他可以稍微聰明一點了。
跟著少年,琳最終找到了一所地處偏僻的小教堂里。
“神父先生!我來看望你了!”
少年走到了大門口,并沒有直接推開門,而是大聲地向著門內通報了一聲。足足等了半分多鐘,琳才聽到里邊,傳來了有些焦急的腳步聲。
同時,這個腳步聲……聽起來很是虛弱呢。
“是柯麥克嗎?我不是都說了……咳咳……不要來這邊了嗎!”
“不一樣的啊,神父先生!”聽到室內的老神父一副要趕人的口吻,少年柯麥克不禁著急了,“我這次可是帶來了專業人士的!神父先生,我們就是為了最近爆發的疫病而來的啊!”
過來許久,大門終于被打開了。
“這就是你說的‘專業人士’?”推門走出的老神父,看了一眼跟在柯麥克身后的琳。“既然你這小子都好運到交上了這么年輕可愛的女朋友,就別帶著她來這么危險的地方了……嗯。等等!你……剛剛殺過了人!?”
老神父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一臉驚異地看著琳。他神情緊張地盯著琳看了許久,最后還是平靜了下來。
“你的目光中并無邪惡之心,我看到了溫柔、正直與善良……想來你剛才所殺之人,應是罪有應得的惡徒吧?”
在對方觀察自己的同時,琳也在打量著對方,但是有一點讓琳感覺到很是奇怪,眼前這名老神父,外表和氣質上,實在是讓琳很難聯想到那些面目慈善。和顏悅色的寬厚長者。他有著一副不茍言笑的嚴肅面孔,而這位神父的氣質,更是又冷又硬,配合著他那一身厚重的神父袍,總讓琳覺得,這貨能從袍子下掏出一桿加特林掃一梭子……
與其說他是一名神父,琳更覺得這個人的氣質,像是名殺手。他能夠一眼看穿琳不久前看殺過人,要知道。琳的身上可是沒有沾上過什么血腥味的,這個人,純粹是通過琳的精氣神來判斷出來的——若不是浸淫于殺人一途有著相當的經驗,可是很難做到這些的。
“真的是嚇了我一大跳呢。我還在想,怎么一朵鮮花就這樣插到了牛糞上,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嗎?”
琳瞅了一眼一旁臉已經變成豬肝色的柯麥克。頓時覺得心中一片暗爽,之前因為這名老神父的“誤會”而產生的不滿。已經全部煙消云散了。
說真的,當時琳看到邊上這個蠢小子。因為老神父誤會了他和自己的關系,而臉上露出了一絲喜悅的臉紅的時候,可是很想上前糊他一臉的……
“都已經病成這樣,就別再和平時一樣作弄人了!”
少年柯麥克怎么看都是想要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由分說地把老神父往屋子里架。
進入到這座教堂之中后,琳才發現,和老神父不茍言笑的嚴肅外表不太一樣,這座教堂的生活區域的裝潢和修飾,實在是和他的形象,有著很大的出入。
實在很難理解,暖色調的富有溫馨氣息的裝飾,會出現在這位老神父的房間的旁邊……
“這可不是我弄的。”仿佛看明白了琳的疑惑,老神父向她解釋道,“是那些小家伙們干的。他們說我這里太缺少活人的氣息了,硬是要給我做出這么些不倫不類的裝飾……”
覺得不好那你就拆掉啊!
看這位老神父一邊嘴上說著不高興,但是卻一直放著這些滿是童真童趣的裝飾鋪展在自己的生活區域,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都一把年紀了還這么傲嬌,心臟受得了嗎?
“順帶一提,那邊的那只據說是兔子的圖案,就是這小子當年留下來的。”
冷不丁的,老神父突然指著不遠處掛在墻壁上的一副“繪畫”說道。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結果很是遲愣了一段時間,這才反應過來。沒有辦法,如果不是聽老神父說,那是“兔子”,琳很難把繪圖板上那看上去像是一坨謎之生物,認為是兔子啊。
這你確定不是克蘇魯神話里的專屬產物嗎?即使是琳,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它,都感覺精神有些微微的不適,而這名老神父,竟然能把這么一副有著精神污染意味的繪畫,直接掛在自己房門口的對面,這神經還真是夠粗的。
“啊啊啊啊啊為什么神父先生你還留著這幅畫啊!為什么今天竟然還要把它拿出來掛在這里啊啊啊!”
柯麥克感受到了濃濃的惡意——一旁有個自己心儀的美麗女孩在看著,可偏偏這個老神父還把自己的黑歷史作品掛了出來,最重要的是還點明那東西呃作者是自己!這不是存心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最近我身體狀態不太好,所以把這東西拿出來辟邪了。”
別說是柯麥克了,就算是琳,也是被老神父這一席話給唬地一愣一愣的——辟邪?
琳再轉頭看了看那副意義不明但是精神污染功底不俗的繪畫,忽然覺得,好像還真是這么個道理?如果說真的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多半也是要被這一幅畫給嚇得肝膽俱裂的吧?
“還別說,柯麥克。你的繪畫作用似乎還是有的,我這兩天明顯感覺到身體狀況好轉了不少……”
“哪有這么個理論?既然生病了就好好養病啊。還搗鼓這些做什么!?”
“如果只是養病就有用的話,我還會要把你們都趕走嗎?”老神父的目光,很明顯地流露出了一種看著笨蛋的神色,“你就是因為這樣不思進取,所以才會連靠著當扒手來補貼家用的事情,都會被我知道……”
“你……你在說什么呀!?我怎么什……么都聽不懂那?”
柯麥克的臉色頓時變得僵硬了起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這下,就連琳也是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幅模樣,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要扯謊的話。首先的要求就是要臉不紅氣不喘,目光鎮定呀。
就像是這個老神父一樣。
顯然柯麥克在這方面還是相當不夠班的。
“你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嗎?這位神父先生,可都是用了‘辟邪’這樣的說法了。”還是少女的話語具有感染力,琳一句話就讓窘迫急切地直跳腳的柯麥克安定了下來,“而如果只是簡單的‘疫病’的話,想來也是難不倒一位神父的。你都忘記了,自己今天遇到了什么人了嗎?”
——自己今天遇到的人……
柯麥克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來了自己遭受到毒打的一幕,當場就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懼,相當深的恐懼……他今天究竟遇到了些什么?”
“他偷東西偷到了一個邪教徒的身上去了。”
琳果然發現,在提及到“邪教徒”三個字的時候,這位老神父的身體。細微地發生了一點不起眼得僵硬——那是在忍耐住某種下意識的舉動,才會出現的情況。
“如果不是因為他運氣良好,恰好在追逐的過程中撞到了我。并且那個邪教徒身上的一件可以揭露其身份的物件掉落,并且被我撿到的話。估計現在他已經是尸體了哦。”
既然這名老神父,都已經知道柯麥克的“秘密”了。琳也沒有必要再替他隱瞞,直接就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向老神父全都說了出來。
等琳說完了之后,老神父對著柯麥克突然說了一句讓他淡定不能的話語。
“把褲子脫了。”
“咦咦咦咦咦!?你……你要做什么!?”
“去社會上混了兩年,智力沒有什么顯著的提高,倒是這方面的知識增長了不少嘛。別緊張,我只是要看一下你的腿上的傷而已,因為我目前的狀況,不可以用手直接觸碰你的身體,所以你就只能自己將傷患處給我看一下了。”
“那直接撩褲腿不可以嗎!?非得脫掉褲子?”
“你受傷的部位雖然是膝蓋,但那是連接大腿和小腿的地方,若是有什么污穢進入到了你的身體之中,是會同時朝著兩個方向蔓延的——快一點,如果不是考慮到邊上還有一名女性在,按照我個人的想法,是要你脫個精光的。”
看得出來,這名老神父,年輕的時候,應該是一名做事沉著,考慮細致,非常穩健的一個人。當然了,被揚言說要脫個精光光的柯麥克,是完全不覺得這個老神父有多穩健的!
“你也知道邊上有個女孩子在啊!”
在心儀的少女面前,被老流氓脫掉褲子檢查身體什么的,這想想就是好詭異的感覺!
“你放心好了,這早已經不是看到男子身體就要以身相許的那個落后的時代了,所以你不可能有機會的——沒什么好擔心的,從一開始你就不會有賺到的可能性,因此不存在著損失與否的問題。”
琳覺得這位老神父真是太可愛了。
好久沒有遇到性格這么有趣的人了,琳能夠感覺到,這名老神父,其實言行都有著明確的目的性啊——就是要讓柯麥克這個小年輕吃癟。盡管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示,但是琳很清楚,這名老神父的表現。就叫做“愉悅”。
嗯,說白了。琳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鳥。
別看琳平時待人和和氣氣的,其實她對于給人找不痛快。也是有著不小的熱忱的。只不過,琳很分得清對象,哪些人可以調侃戲弄。一般來說,琳對于性格對自己胃口的人,是不會那么做的。
“你不用有所顧忌的。”琳也一起上來跟腔,“再給你治療傷勢的時候,我該看的都看到過了,你不需要有過多的心理壓力的,藏青平角褲。”
柯麥克號。沉沒。
老神父若無其事地看了琳一眼,琳分明從對方得神色中,讀到了類似“小丫頭很懂嘛!”這樣“欣慰”的情感。
“我不能觸碰這小子,他不愿意的話,能幫我脫一下這家伙的褲子嗎?”
“啊啊啊放過我啦!我脫!我自己脫!這還不行嗎!?”
已經神經瀕臨崩潰邊緣的柯麥克,這時候才發現,和應付心情大好的老神父比起來,自己此前遭遇到的那些恐怖的回憶,實在是算不了什么。盡管少年心性的他。不可避免地也會在平時有一些幻想,但是讓女孩幫意識清醒的自己脫褲子什么的,聽著是香艷,但是真這么做了。以后非得被這個老神父吐槽一輩子了!
三下五除二,柯麥克干凈利落地脫下了自己的外褲。
“快點!有什么要看的快點……”
“原來你小子是那種會隨著羞恥心的上升而愈加亢奮的人嗎?沒想到在這種環境下,你的小♂伙♂伴竟然也能夠興奮起來。”老神父的嘴里吐出了讓柯麥克幾乎崩潰的話語。“有些可惜呢,這種特征出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實在是有些浪費啊。”
就算是琳也不由得尷尬地轉過了腦袋。
估計腐女會喜歡這個節目來著?青春期少年的露出羞恥play,對琳而言。并不算是她的菜……把少年換成少女的話,估計她會非常開心的。
“不,不要看啊!”
這種滿滿的羞澀少女心的臺詞,此時出現在一名少年的口中,琳竟然也覺得沒有什么不合適。
“放心放心,我不會看的——不過你確定被一個老頭子盯著下體看,不會有什么奇怪的感覺嗎?”
不說還好,琳的這句話一出口,柯麥克頓時就感覺到胯下一陣涼意,連帶著原本興奮之中的小伙伴,也是“冷靜”了下來。但是,其實老神父壓根就沒有盯著柯麥克的胖次那邊看,可誰讓他在琳的誤導下,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呢?
“并沒有發現污穢的存在,看來是我多心了。”
等到老神父的身體檢查完畢的時候,琳發現,柯麥克的臉上的表情,已經很明顯出現了被玩壞的跡象。
“既然這小子一時間回不了神,那我們就借個地方說話吧。”
“沒問題。”
琳跟著老神父的腳步,走出了房間,在走到了柯麥克視線之外后,老神父開門見山地就向著琳問道:“你是誰?你這女仆裝上的銘牌,我可是認得的。”
琳這才想到,自己似乎是疏忽了這一點。對于一個熟悉帝都的人來說,想要通過這個銘牌分辨出自己目前在哪戶人家工作,并不算是很困難。帝都這地方的達官貴人雖然多,但是估計也難不倒這位本領不俗的老神父。
而且,就從這名老神父表現出來的各種細節上來看,琳怎么看,都不認為,他會對那些寫作宮廷法師,讀作黑魔法師的家伙,會抱有什么好感。
但是既然他只是將這點提出來,而不是直接大打出手,那就說明,這位老神父也差不多猜到,面前的少女,并非是效忠于那些人的走狗,而是抱有特殊目的的人。
“我在為斯卡薩先生做事。”
琳給了一個含糊其辭的說法,但現在的話,似乎也就這個身份,比較能夠鎮住場面了吧?雖然說自己的精靈族的友人也沒啥問題,但是果然還是前一個更容易取得對方的信任。
畢竟,法師協會就在這邊,想要求證一下非常簡單。基本上,聰明人是不會撒一個片刻之后就可以驗證真偽的謊言的。
“哦?協會也插一腳進來了?還是說……他們終于忍受不了那些烏煙瘴氣。決定清理一下現在那幫子的跳梁小丑了嗎?”
直呼那些如今可謂是炙手可熱的宮廷法師為“跳梁小丑”,要么是這個老神父太狂妄。要么就是他的確有這個資歷和能力——顯然,不會是前者。老神父的視線盯著琳的眼睛,身體卻是驟然出手,一記直截了當的直拳,便向著琳的心口攻去!
短距離下猝然出手,再加上老神父的動作又無比地迅捷狠辣,殺氣騰騰,不需要疑惑這一拳打在琳的身體上,會造成什么樣的結果。
“長輩偷襲小輩。這不太好吧?”
“能夠讓法師協會的那個斯卡薩授予委托,面對這樣的人,要是我還單純看年齡,認為其是小輩,那只能證明我是個蠢貨。”
老神父的殺人拳,很沒有懸念地被止步于琳的身前十公分處。
“的確是法師協會的獨門技巧,我的拳頭,尋常的魔法盾可是防御不住的,但是協會的這招‘奧法拳法殺’。確實很厲害呢。”
琳為了不引起誤會,也是特意使用了從協會之中學到的技巧——這一個優秀的近戰防御的魔力應用法門,直到數百年后,也依然是法師協會的不傳之秘。但是只要深入到這個群體之中。這一個技巧卻是不得不學的。很簡單的原因,面對一群都轉職了奧法拳濕的瘋子,不開發出一項保命的技巧并且推廣開來。鬼知道哪一天,學術研討交流著交流著就交流出人命了……
琳自然也學會了這個技巧。雖然熟練度上是沒有那些天天掐架的老法師來的厲害啦,但是拿來耍一耍還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看這名老神父的語氣。琳很是懷疑,這名老神父會不會什么北斗柔破斬之類的招數……
順帶一提,那聽起來遜爆了的名稱,總是讓琳想到了某位增肥成功到不行的紅心先生。
“柯麥克所說的‘病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近來我聽說帝都不少地方,似乎都出現了一些疑似疫病的跡象。”
“看,這就是了。”
老神父捋起袖子,露出了他的手臂。在他的前臂上,琳看到了數道像是黑色的霉斑一樣的斑紋——之所以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霉斑,那是因為,琳分明在這些黑斑上,感受到了一種死一般的氣息。
就像是那部分肌肉組織,完全“死去”了一樣!?
不是腐爛,不是病變,甚至連壞死都算不上——那些黑斑,說不定,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機體的特征。琳嘗試著上前觸碰了一下老神父的胳膊上的黑斑,老神父也并沒有回避,任由琳觸碰著這些危險的黑斑。
他根本就沒有擔心,這些黑斑上的邪惡力量,會轉移到少女的身上。
“摸起來,像是石頭一樣……”
那種質地,以及撫摸上去的粗糙手感,難以想象,這原本是人類身體上的一部分。
“所有‘發病’的人,都是這種情況嗎?”
“我已經是最輕的了吧?據我的了解,大部分出現這樣狀況的人,現在已經半個身體陷入到這種似乎是石化一樣的黑斑的包圍中了,如果是在肢體上的還算好,但是那些胸腹間也出現黑斑的就……消息已經被封鎖起來了。你們協會知道這些情況嗎?”
“想來是不清楚,這個消息,我也是從工作的府邸上的管家那里得來的。他看上去倒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就是不知道,這起事件,宮廷法師們參與進了多少……”
“你那邊的管家……嗯,沒有記錯的話,是費舍爾那家伙吧?如果是他那個能不說謊就不說謊的性格的家伙,估摸著,應該宮廷法師們也是夠嗆吧——搞不好,是現在的帝國皇帝玩脫了也說不定。”
“呃,神父先生你認識那個人嗎?”
這倒是琳沒有想到的狀況——聽起來,兩個人的關系還不算差?
“嗯,年輕的時候,關系還算不錯的。順帶一提,我的名字叫做科德米尼。”
“……問一下,科德米尼先生喜歡吃辣嗎?”
“很喜歡,怎么了?”
“隨口一問,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