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薯和安古勒前進的步伐,同時為之一滯。
“消失了?”麻薯不敢置信地凝望著南方,臉上的表情,也是被呆滯與驚恐所侵占,“我……已經完全沒法感覺到琳……”
“冷靜點!情況一定不會是你想的那樣的!”
安古勒一手刀糊在了麻薯的額頭上:“我知道你和琳那孩子,二人一心同體,琳那邊發生了什么情況都會傳達到你這里——但是你也別盲信這種感覺,現在能確定的,只不過是‘琳的靈魂感應完全消失’這一點,并不等同于她死了!”
安古勒也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存在著怎樣的聯系,認真來算本就是同一人的琳與麻薯,靈魂是完美和諧地統一為一體的。麻薯之所以這么緊張和驚恐也不是沒有道理——對這兩人而言,她們就是一個整體,尋常手段,根本不可能阻斷麻薯和琳的聯系……即使暫時無法聯系上,但是最根本的那條紐帶仍在。而現在,琳卻是徹徹底底地在麻薯和安古勒二人的感知中,完全消失,安古勒這里好歹是通過契約聯系在一起的,尚且留有一些余地,可是,如何向麻薯解釋,她的“另一半”靈魂和自身徹底斷絕聯系,杳無音訊的現狀?
那只可能是琳被殺死,被毀滅的緣故了啊!
說真的,安古勒自己也不太覺得,這種情況下琳還有什么幸免的可能性。
然而,當初從時空間隙的魔女口中,得到的些許消息,使得她如今,仍然堅信著琳還活著——既然那個被諸多條約所限制的魔女,能肯定地給出答案,那就絕不可能會被現實推翻!琳或許會遭遇到一些極其危險的險狀,但不會是最期。
否則,那位魔女為什么大費周章地將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琳”找來,延續了她的命運。也改變了琳自身的命運?更何況,如今琳都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正在邁向新的領域的她,這一系列的際遇背后未嘗沒有那個神秘的魔女的身影——安古勒可以斷定。在這只“潛力股”成長完全之前,琳壓根就不可能遭遇意外。
“琳……還活著嗎?”
“你愿意相信她已經死了的事實嗎?”
麻薯斷然搖了搖頭。
“那便是了。”安古勒遙遙地看向了風云變幻的南方,“既然你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那就應當堅定下來這個想法,而不是演變成‘不敢去相信’——你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的手里,握著足夠的力量,足以在一定程度上,讓世界繞著你的想法運轉。”
麻薯其實一直都是有些隱性的自卑的心態的,這一點,安古勒同樣很清楚。
或許是因為琳的光芒太盛,麻薯潛意識中,是把自己歸結在一個“失敗者”的定位上的——她為什么那么輕易就愿意為平行世界的自己做嫁衣?要知道,縱使麻薯本身是個意志堅定,心懷正義之人。遇到這種情況,也難免會心中存有疙瘩的……憑什么自己就要遭遇那種悲劇的人生,而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卻能夠輕輕松松地平步青云,得到貴人的青睞?
然而麻薯并沒有糾結這些。
因為她從心底里,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和琳爭奪主從的權力的。固然,琳的外表很大程度上能夠喚起麻薯的好感,但卻絕非是決定性的因素……麻薯是將琳,當做了自己不如意的人生的延續,是補足了她過去的缺陷的理想的形態。這才使得麻薯心甘情愿地為平行世界的“好命”的“自己”,擔當綠葉。
這當然是好事,不管是對琳還是對麻薯,都是。
可另一方面。這卻也使得麻薯,一直以來都看輕了自己如今的力量。她認為自己的人生已經終結了,然而,時空的魔女既然將她接納到了這個世界,并且鏈接了她和琳的命運,麻薯的人生。便已經延續下去了——琳的命運,就是麻薯的命運;琳的未來,也即是麻薯的未來;琳的力量,也即是麻薯的力量。
琳有真心將麻薯當做下仆過嗎?并沒有。
“你……的心中,隱藏著一絲不自信,一絲自卑,你自己有發現過嗎?”
安古勒并沒有就琳的生死問題上繼續下去,而是回頭向麻薯提了一個看起來沒什么關系的問題。
——我自己……不自信,而且自卑嗎?
安古勒的聲音是如此具有蠱惑力,以至于麻薯如今心亂如麻的心緒,竟然也是安定了下來,沒有再糾結于琳的問題,而是順著安古勒的話題,不自覺地轉移了過去……她本能之中有一種預感,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對她,對琳,都是一樣。
“我固然是懂的你的這份迷茫的來源,也能夠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你有想過,作為‘同一個人’,喜好、傾向、情緒和善惡,都無限接近的兩體,你和琳之間的決定性的不同,是在哪邊嗎?”
安古勒沒有再說下去,她相信,麻薯依靠自己,是能夠醒悟到其中的關鍵的。
“……我和琳之間,決定性的不同?”
是經歷嗎?不對,麻薯并沒有因為那糟糕的人生,而扭曲了自己的三觀,固然個人的經歷會對人的性格形成造成很大的影響,但是,對于麻薯而言絕不是決定性的因素。
那是力量嗎?也不對,雖說麻薯擅長武技,點的是戰士天賦,而琳卻是更加偏向法師的類型,然則這只是她們行使自身力量所偏向的方式不同罷了——歸根結底,她們二人所使用的力量,是一樣的。
那會是性格嗎?這就更不對了……說到底,麻薯并不是扭曲之人,和琳的相性極其優秀,不存在性格上的問題。
那會是哪方面的……
“……是心態嗎?”
麻薯略微有些明白,安古勒所指點的根源所在了。
“我……在恐懼著那個面對結局,無能為力的自己……盡管我不畏懼死亡,然而當初那種無力回天的感覺,其實一直都如同夢魘一樣扎根在我的心里。我討厭無能為力的自己,在后來,我則是在竭力回避著這個事實。因為在琳的光芒下面,我……我感到自卑了……”
“不,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誒……?”
安古勒的回答,讓麻薯不由地為之一愣——難道這并不是安古勒理想的答案嗎?安古勒認為。比起自己無意識中隱藏起來的這一絲逃避和懦弱,還有什么更加關鍵,也更加核心的癥結嗎?
“嘛,雖說你沒有能夠有那個自覺,認識到自己最嚴重的問題。讓我有些小失望啦,但是回過頭來想想,你其實就是這種性格的人啊……算了,不完美也沒有關系,至少,你這樣的笨蛋,我還是挺喜歡的。”
安古勒松開了之前冰冷凝重的表情,縱使琳的情況仍舊不明,她還是露出了一個相當輕松和煦的笑容——這個笑容,完全沒有一絲修飾的成分。的的確確是發自真心的欣喜,即使是麻薯,也沒有因此感到怪異和不適。
因為麻薯也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此前那近乎無解的絕望感,如今竟然有了一絲說不出的松動——或許,真如安古勒所言,事情并沒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估計這個問題,你是永遠都沒法自己想出來了,所以我就直接告訴你吧——你和琳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你已經沒有為自己考慮的想法了……你無法否認。你可以為了琳這個孩子,獻出一切,即使是這個好不容易因為‘奇跡’而延續下來的‘生命’吧?”
麻薯不禁呆愣住了,因為正如安古勒所言。她自己的確是抱著這般想法。
“然而,你有想過如何來回避、或者說是預防,這最可怕的情況的出現嗎?你有認真考慮過,該如何避免,需要你‘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情況出現嗎?沒有吧?在你的認知中,‘為了琳而犧牲’。這個想法是不是已經變成的理所當然了?甚至于,其實你自己潛意識中,隱隱期待著這種‘自我犧牲’的出現?”
安古勒的一連串的發問,讓麻薯完全沒法做出任何的反駁。
“懦弱、恐懼、逃避……這些并不是關鍵。因為這些情緒,其實誰都有,可是存在不代表著被其支配,正如你,盡管心中存在著這一絲懦弱的想法,可是,卻不會影響到你的處事和決斷。身為一個切實地活在世界上的生命,存在著這一類的情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自己的癥結不在這里,那在何處?
“你——對自己,漠不關心。”
“你——甚至有些在輕賤自己。”
“你——已經失去了‘自愛’之心。”
……失去了自愛之心……?
安古勒的話語,如同尖刀一般刺進了麻薯的胸膛,將她自己潛意識想要忽略的那一部分“”,愣是撕開了其掩護,將它血淋淋地暴露了出來。
“琳一直都在進步……也許,這其中包含著太多的‘巧合’——嘛,我也必須承認,即使琳的才能非常優秀,但是‘短時間’里便可以成長到這種階段,各方各面的外在因素也是有很多……然而,在她不斷地努力,尋求著變強的契機,并鍥而不舍地提升自己的時候,你又在做什么?就我所看到的,你并沒有發奮起來,只是隨著琳的實力的提升,將你也一并提升了上來不是嗎?撇開后來所獲得超越性的力量,說白了,你的實力,和你死前,有什么質的提升嗎?”
麻薯低下了頭。
安古勒所說的完全是事實。
她自己的情況,其實說的狠一些,就是在“吃老本”。
“你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你和琳,早已經是無法分割的統一個體了?你的任性,影響的可不僅僅是你自己——要知道,你個人在‘自愛’上的缺失,一樣是將琳也囊括了進去的。缺乏了你這邊的積極性,即使琳那里再如何努力,所提升的空間,也是有限的,因為加在你們身上的擔子,早已經不是一個人能夠扛得下來的了!”
嗯,安古勒所謂的“提升空間間有限”,放在其他為了力量而苦苦追尋掙扎的人而言,絕對是徹頭徹尾的嘲諷了——媽個雞,這種火箭一般飛升的外掛速度,也能夠算是“有限”?當真是要將一干“凡人”全部都氣的腦梗塞嗎?
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琳……或者說,琳和麻薯,她們的實力的提升,理應更加迅速,她們所達到的高度,理應是更加駭人的。
否則,為何大費周章地從平行世界中,強行將兩個命運軌跡截然不同的個體,融合到了一起?又為什么雙雙保留了琳和麻薯的心智,不是粗暴地雜糅在一起,而是和諧地保持了獨立和統一?
蓋因為,加諸在二人身上的期望,是前所未有的——縱然是圣靈,已經達到了這個世界力量的圣靈,也都熱切期待的新生的力量。
愛莎可不是因為先產生了感情才愿意去培養琳的,而是在決定了要培養起這個小家伙之后,朝夕間的相處中,才慢慢有了感情的……當然,也幸虧琳在這方面也是個單純地可愛的小鬼,很合某個紫老太婆的心意,要不然能否達到現在這樣的關系,真是讓人值得懷疑。
“因為我的不自愛……已經拖累到了琳了嗎?”
“不,是拖累到了‘你們’。”
安古勒這么強調,麻薯終于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從一開始,當她的命運和琳接續到了一起的時候,她的人格便已經不再是獨屬于“自己”的了。
她的消極和懈怠,毫無疑問是在給琳拖后腿……其實如果麻薯肯“多想一些”的話,想必也是能夠想到這一層關鍵的——已經有過被人操控人生的經歷的麻薯,這方面的嗅覺很敏銳,想要發現那一層加在自己和琳身上掛的期待,按理是不難的。
“也即是說……如果我這幾年來沒有這么懈怠的話,現在……”
“對哦,那種程度的家伙,根本不會是你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