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驕陽似火,六月的越后剛經歷幾場暴雨,山澗的溝壑里郁郁蔥蔥,草木在不知不覺中躥高一截,稠密的樹葉遮住那一抹蔚藍的蒼穹,越后的夏季雨水就是那么稠密,使得城下町的町民們在艷陽高照的時候忙著晾曬家里的衣衫被褥。
春日山城又迎來一對新人的婚禮,這次的主角變成細川藤孝與沼田麝香,蘿莉控苦忍近十年終于修成正果,不覺間細川藤孝也有二十五歲,昔日嘴上無毛的小年輕到如今蓄著兩撇油亮的胡須顯得格外威嚴,突擊加強半年的鍛煉把原本瘦削的身材撐起不少,總算不至于當個弱不經風的書生樣。
他的新婚小妻子剛到及笄的年紀,就被細川藤孝忙不迭的迎娶過來,看的出細川藤孝還是有些著急的,吉良義時可比他還要小七歲,現在三個老婆都懷上孩子,他卻依然是個單身漢,每日見到聽到的都是一群已婚父親炫耀自己的房事,讓他怎么受得住,好歹熬到今天可以正經的和正室雙宿雙飛了。
這對新人還不是婚禮上最興奮的人,最激動的還是沼田光兼,這位仗著自家生養出一堆好閨女,在參加婚宴的嘉賓里上竄下跳眉飛色舞,偏偏大家都得賣他這份面子,就算不看沼田光兼的面子,總得要給他那些女婿面子。
吉良義時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笑著向這對相差十歲的新人送上祝福,隨后就帶著大腹便便的虎姬離席退場,以他如今的地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與家臣廝混在一起吃飯聊天。只要有他參與的宴會總會顯得有些拘束。
回到御所里。虎姬挺著肚子有些困乏。又不愿意放開夫君就依靠在吉良義時的懷里午休,跟著懷孕的媳婦時間久了也讓他養成睡午覺的習慣,才剛睡一會兒,廊下傳來一陣微不可查的的腳步聲,一陣風吹過出現名女忍者,只見她放下一封文書便迅速退下,整個過程只有幾個呼吸,以至于庭院外忙碌的侍女都沒有發覺異狀。
吉良義時側過身拾起文書展開一看卻是最近幾日的情報匯總。中條時秀奪取栗太郡已過去月余,送往越后的文書一封接一封,向吉良義時要方略求支持討人手等等不一而足,并言及羨慕身在越后的同僚們,希望能早日調往越后奉公云云。
說到底也不過是中條時秀用行動在表明自己絕無二心,擅自行動扣押幕府天使,突襲六角軍大營俘虜一萬五千人,最后又是他們擅自行動用錢糧換去栗太郡,若只論這次行動的得失,肯定是吉良家大賺特賺。打壓潛在敵人增強自身,還借著這個機會警告畿內的宵小之徒。不要以為吉良家在越后是日薄西山好欺負,那只是我們沒有亮出獠牙而已。
這么明目張膽的行動惹出這么大的麻煩,若說吉良義時沒有怒意是不可能的,在中條時秀準備行動的時候他確實毫不知情,直到服部保長的情報通過飛鳥傳書送來才了解大致的細節,那個時候守山夜戰早已經打完了,他再降罪也是沒有意義的,反而讓近江留守徒增煩擾。
“是不是應該調師匠去近江坐鎮呢?近江天氣溫暖適合老人家養老……嗯,恐怕有些問題,服部保長被我打發到近江的原因,外人或許不知道,但譜代眾卻是一清二楚的,師匠在越中頂住十一萬一向一揆軍的圍攻,功績甚至還在村上義清之上,若派到近江難免會讓譜代眾有別的想法。”
吉良義時靜靜的思索著,仔細搜索一圈發現確實沒有一個比中條時秀更適合的人選坐鎮近江,近江新開拓的栗太郡十分重要,一系列政令的推行都離不開他們那套成熟的班子,貿然更換一個掌兵的大將,難免會挫傷近江留守武士的士氣和積極性,此時宜緩不宜急只能暫時按下。
“嗯?怎么了?又是什么情報嗎?”虎姬打著哈欠換個姿勢倚在他懷里,自從她懷孕開始就變的格外纏人,若是半日看不見吉良義時就會發脾氣摔東西,吉良義時很清楚這是虎姬是童年的陰影造成的,父親故去母親出家,背井離鄉一個人形單影只,這一抹陰影直到如今也只剩下一點殘燼。
以前還有個堅強的外殼保護,現在成了小女人就特別喜歡黏著他,孕婦的情緒總是敏感的難免會聯系到一些不愉快的記憶,綾公主告訴他這都是很正常的,只要給她一些時間適應,生完孩子就好起來了。
“沒什么,只是近江的一些消息……咦?今川義元要上洛!怎么這么快?”
虎姬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緩緩睜開朦朧的睡眼問道:“什么這么快?”
“今川義元準備上洛,家兄已經早一步派到三河做先期安排,動作比我預料的要快許多。”說道這里吉良義時不知不覺中皺起眉頭,今年才是永祿元年也就是1558年,如果他沒記錯今川義元是在永祿三年也就是1560年上洛,而送來的情報明確是今川家隨時準備動兵。
“這一下怎么會提前這么多,完全不對啊!難道真的是蝴蝶效應嗎?可我并沒有干涉駿遠三的事物啊!前兩年今川家還因為太原雪齋的故去深受打擊,怎么會突然要上洛呢?”吉良義時一下被這個消息給震住,腦袋亂亂的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消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雖然那些記憶早已模糊破碎,可他還是記得大概的事跡,還是很清楚那個著名的奇襲戰。
虎姬睜大眼睛瞟著文書上的蠅頭小楷,嬌聲說道:“或許是今川治部覺得咱們打贏武田家和北條家,所以急著上洛向幕府求一份恩典呢!”
“打贏武田家和北條家……”吉良義時眼前一亮:“或許就是這樣!甲相駿三國同盟的兩根支柱同時出問題,武田家被本家徹底擊敗以至于需要仰仗今川義元的外交使者才得以穩住局勢,北條家被兄長重創一記也是不敢再向北擴展,眼下這三國同盟就是今川家一人唱獨角戲,趁此機會打出上洛的旗號奪取尾張,到不失為一個加強自身的好選擇。”
虎姬歪著腦袋疑惑道:“為什么是打著旗號奪取尾張呢?不是去上洛嗎?”
“上洛?絕對不是上洛!你當每個武家都像余當年那樣破釜沉舟的決斷,拖家帶口的去京都投奔幕府么?”吉良義時輕笑一聲,接著說道:“據可靠情報這個計劃是八年前太原雪齋定下來的,當時今川家新奪三河國志得意滿,就命令太原雪齋設計上洛的謀劃,無論計劃如何行動,第一步終歸是要吃下尾張國,若奪不下尾張國,這上洛不過是奢談而已。”
天下只有一個吉良義時,他走過的路別人不敢復制也沒那個條件復制,今川義元有有駿遠三合計七十余萬石領地,三個屬國中的領民合計五十多萬人,且地處東海道重要商路上,憑借稅收就可以輕易的富裕起來,駿河有金山,遠江有稻米,三河有不怕死的士卒,這三樣就是今川家爭霸天下的最大依仗。
“奪取尾張,然后上洛嗎?尾張的大名是誰啊?虎姬好像記得有個尾張的武士給殿下寫信,叫什么上総介來著……”話還沒說完,虎姬就不知不覺的打起瞌睡,肉乎乎的小身子緊緊靠著他,在睡夢里還不忘小心翼翼的調整睡姿,生怕壓到腹中的小寶寶。
“……織田上総介信長。”想起這個名字,吉良義時總是忍不住皺起眉毛,依稀記得九年前那個秋天見到那個打扮怪異的少年人,一晃九年過去他已從三尺幼童變成人高馬大的英雄豪杰,卻不知這位大魔王會有怎樣的一番際遇。
“他好像在去年剛剛完成尾張的統一,好像比記憶中要快一些,看來我與他的一番書信來往還有那些交易還是給尾張帶來不小的變化啊!”吉良義時想了會兒,就想起年初的一些情報的碎片,只是眉頭不由的越皺越緊。
這些年他把淘汰的鐵炮賣給他,還有一些從畿內戰爭中繳獲的軍械鎧甲,在平價無優惠的前提下優先賣給織田家,知道織田家需要錢的地方很多,他就允許織田家用糧食支付貨款,這些年點點滴滴積累起來也是個不小的優勢。
另外就是書信的來往,即便他再小心謹慎的措辭難免還是會順口提到些對他有幫助的點子,政務上使得他派人專門去近江學習吉良家的先進經驗,雖然只允許他們在町里走動,不準到奉行所打探消息,可憑借吉良家的這層關系,還是讓吉良家的奉行人給他們私下透露一些小技巧。
軍略上的幫助更大,除去軍械裝備不算,織田信長也是一門心思的研究吉良義時的戰術體系,比如鐵炮的使用以及搭配足輕陣的方法,他還把自創三間半的長槍陣列進一步加強,無論對抗足輕還是騎馬武士都有著出色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