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入春以來依然迎來一場暴雪,但是這已經無法阻止天氣回暖的大勢,隨著太陽向北緩緩移動便進入春暖花開的時節,隨著雪水日漸消融使得通往越后的幾條交通要道恢復通暢,來往的商旅比前幾年稠密數倍不止,這一變化代表世人對越后繁榮發展的高度認可。
自從去年吉良家接連獲得兩場勝利以來,慕名前往越后的旅人越發的增多,同樣有更多的商人看到越后的強盛決心到那里開辟商路,近幾年吉良家的擴張速度非常快,強大的軍事實力確保領內的安定,以至于讓盤踞在信濃、上野山林里的盜匪也一時間絕跡。
吉良家又是率先廢除關稅及各地私設過路稅的武家,只要進入吉良家的領地無論是信濃上野還是越中越后,都絕對不會出現設卡收取各種理由苛捐雜稅的情況,就如同海上貿易的商人喜歡停泊直江津港一樣,行走關東北陸的商旅們也更樂意進入吉良領內經營生意,哪怕競爭激烈些價格更低也無所謂,扣除成本依然比進入其他領國經商更賺錢。
越后的強盛帶動信濃、上野幾條商道沿途的經濟發展,兩國奉行官伊奈忠家與三井虎高通過出色的規劃,盡量把村莊設在越后街道的側近以達到盡量惠及領民的作用,同時琵琶屋轄下的宿屋也隨之開遍五國的各條街道,保證每隔十幾公里就會有一個大型村莊和配套的宿屋設施。
完善的安全保障機制,廢除苛捐雜稅的困擾以及人性化的商道設計。確保吉良家的商業區在起跑線上就已經將關東的各路武家甩在身后,畢竟不是每個大名都能做這么劇烈的重大變革。沒有優秀的內政人才缺乏配套的完善奉行制度,以及最重要的大名們缺錢是無法繞過的門檻。
這是有錢人才能玩的起的游戲,整個關東唯有北條家可以嘗試著去做,可即便是擁有北條氏康以及大批精英奉行的北條家,一時半會也沒辦法做出如此重大內部的調整,就像越后的新糧各種神奇可種到關東、甲信的土地上就成為低產劣質作物。、
每條政令總有水土不服的問題,坂本町里那套成熟的政令不能照搬到越后施行,因為畿內和越后的氣候變動、文化風俗、地理環境都是全然不同的。直江津的定位是東國第一大港擁有發達紡織、印染等手工業,而不像坂本町擁有錢屋、琵琶屋的總部,定位是追趕堺町與京之町的腳步。
位于關川上游的高床山下一行數十人的商旅正沿著關川緩緩行進著,這支商旅與普通的商隊截然不同,因為隊伍里是清一色年輕男子而且人人挎著一把太刀,且個個騎著駿馬神氣十足的策馬行進,很顯然這是一支從外地進入越后的武士團體。整支隊伍里只有十輛馬車算是重載,這些騎馬武士緊緊圍繞著馬車四周戒備森嚴。
關川上來往的行船非常多,河岸邊時而可以遇到經過的商旅,無論是經過的行旅還是附近的船家都對這種武士扎堆的商隊不以為然,來往越后的武士車載斗量數不勝數,吉良家也從不禁止任何人進出。以越后的強大武力根本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
走在這支商隊最前面的是一騎高大魁梧的武士,此人年紀大約二十出頭梳著一個沖天茶筅頭,馬鞍前后掛著箭矢重藤弓腰間掛著太刀肋差,身上掛著一串花花綠綠的項鏈,嘴角上叼著一根草棒子像個玩世不恭的傾奇者。他的長相不俗個頭比普通人高出一頭不止,騎著坐騎到頗有些威風凜凜的意思。
青年武士的名字叫做前田利家。是個來自尾張織田家的武士,從小就跟在織田信長的鞍前馬后接受訓練,即使尾張國已經不太流行傾奇者文化,但依然能從他身上找到昔日泛濫承載的濫觴所留下的痕跡。
東張西望來往的商旅無聊地說道:“這就是越后嗎?看起來和尾張也沒有多少區別呀!”
“還是有區別的吧!那就是……真冷呀!阿嚏!”池田恒興的伙伴似乎一路得了病,淌著鼻涕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在他身后幾同伴紛紛取笑他,惹得池田恒興抱怨道:“這能怪我嗎?沒想到剛走到中信濃就下了場大雪,咱們從深志城一路跋涉到關川用了快半個月的功夫,好不容易來到越后雪才融化干凈,早知道還不如多在深志城下町待幾天,待雪化干凈再出來也不會得病了……阿嚏!”
前田利家咧嘴嘿嘿一笑,拍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好不容易出一趟遠門就病成這樣,回到家里會被武士們笑話的,勝三郎這身板還是要多練練呀!你還是先到馬車上休息一會兒吧,這里有我槍之又左一個人就足夠了!”
“這可是你說的呀!我先回去歇一會兒,實在頂不住了!到春日山城我恒興請你喝酒!”池田恒興拿起手絹擦擦鼻涕,然后沖幾個領頭的武士擺擺手便匆忙返回馬車上休息,那幾個人似乎也一點不介意他在偷懶,只是說笑幾句便過去了。
隨著商隊漸漸向北行進,不過半日的功夫就來到矢代川與關川的交匯點,商隊要在這里乘船渡過關川前往下游,這時馬車里鉆出一位身材枯瘦像只猴子的青年武士,沖著領頭的騎馬武士喊道:“利家殿下過來一下!”
前田利家微微一愣神,轉過臉對這人說道:“藤吉郎你不是病了嗎?怎么不回去休息,有什么話要說?”
木下秀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秀吉的病已經好多了!讓利家殿下擔心實在不好意思,就是想問問利家殿下還有多遠到春日山城,我們這一路上耽誤的時間太多糧食有些不夠吃的。身為本次出使行動的向導兼奉行人,我秀吉應該第一時間做好完全準備。”
佐佐成政從另一輛馬車里鉆出來。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喂喂!藤吉郎剛到深志城就病倒也太不負責任了吧!而且明明只清楚尾張到信濃的道路,北信濃都沒有去過的人做奉行也太不稱職了吧!害的我等又湊錢從信濃請了位向導才來到越后,這筆錢是不是應該由藤吉郎來負擔呀!”
“內蔵助殿言重了吧!藤吉郎只是個小奉行,讓他負擔向導費用是不是有些過分呢?”前田利家見木下秀吉滿面羞慚的樣子有些看不過去。
木下秀吉緊張的解釋道:“那是因為在下只去過南信濃,當年在下放浪甲斐的時候曾經悄悄跟在武田大膳軍勢的身后摸到中信濃,本也是打算去越后看看北國風光的,但是因為川中島在打合戰就匆忙回去了,給諸君添麻煩了!我秀吉十分抱歉!”
“可那也……”
丹羽長秀從最后一輛馬車里走出來。笑著說道:“內蔵助殿也多多體諒一下秀吉殿的難處吧!畢竟我尾張還沒有一位重臣去過越后,主公以往的書信來往都是通過御用商人轉托過去,如果不是主公催的那么緊急,我們也可以嘗試著跟隨商隊先到京都再輾轉到敦賀港,乘船前往越后直江津的道路,只是那樣會耽誤更多的時間。”
池田恒興也鉆出來說道:“說的也是,畿內去年還打一場洛中合戰。聽說那個三好修理大夫帶著六萬大軍打京都,最后打了一個夏天還是沒有擊敗六角京兆殿和中條出羽守殿,這個時候去京都的話一定會很危險的吧!”
“所以藤吉郎也不用太過在意,內蔵助殿不是有意為難你,做好份內的事情努力回報主公比千言萬語都有用,努力吧!”丹羽長秀的溫言安撫很快起了作用。木下秀吉放棄剛才的糾結轉而拉著前田利家問這問那。
商隊在渡口停留半個時辰渡過關川,又行進一個時辰漸漸的發覺人煙越發的稠密,關川附近的新堀河流特別多,一座座居住數千人的大村莊扎堆出現,更難得的是每個村莊都格外的干凈整潔。平整的道路絲毫看不到坑坑洼洼的痕跡,也沒有常年的污水橫流的景象。農民們的裝扮已經近似清州城下町民的標準。
前田利家看到這景象也來了精神,就看到一望無際的土地上星羅棋布的辛勤農民正在努力耕作,不禁感嘆道:“這就是越后的實力嗎?鄉村建的像町並,農民的生活像町民,他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附近的村民也對這種疑問或者沉思的表情司空見慣,自從弘治初年越后石高大爆發以來,每一個初來乍到的旅人都會發出類似的疑問,世人都在探究吉良家到底使用什么方法在不聲不響做到這一切,許多人就是被充滿迷霧的越后所吸引。
木下秀吉則兩眼放光的盯著來往田間的農民,身為尾張鄉下農民出身的窮苦孩子一步步從低賤的職務爬上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衡量一個領國發達與否全在農民的生活,在他看來全天下的武士生活都差不多,只是各地的農民才會有窮苦與富庶之分。
傳說關東的北條氏領內的農民最幸福,四公六民能讓農民多獲得兩成糧食,大約只有畿內的農民才能和他們媲美,可是他絕不相信關東的農民可以生活的像町民一樣,仔細觀察村莊里的敷屋似乎和傳統的草葺房屋截然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暫時還不清楚。
與此同時另一輛馬車里,丹羽長秀也在同時陷入深深的思索,暗道:“這就是越后的經濟實力呀!強大而富有活力的鄉村,我從鄉民的臉上沒有看到麻木和痛苦,反而帶著少見的幸福與滿足的表情,這種表情不應該是武士們的臉上才會出現的嗎?到底為什么會感到幸福呢?”
傍晚時分暮色漸濃,一行數十騎的商隊緩緩來到關川下游的直江津外,他們再次被龐大的城市群給震撼住,從河邊一直眼神到目之所及的最遠端清一色的全是町並,乍一看直江津的町并千奇百怪大小不一,但給人的感覺并不是雜亂無章,而是有一種讓人習慣的錯落有致之感。
木下秀吉興奮的全身發顫,驚訝而激動地說道:“這起碼有幾百個町並吧?不對!應該有上千個還差不多,直江津町以港町為核心,在港口肯定還有更大的町並群,這樣一來豈不是比清州城町大幾十倍!”
尾張的武士都沉浸在城市群突然出現的震撼中,池田恒興突然喊出一嗓子:“快看!那是一隊騎馬隊!紅色的難道是吉良赤備?”
“看他們的氣勢絕對是赤龍騎兵沒錯!”前田利家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緩緩渡河而來的數百騎赤甲武士,為首的武士手持一桿血色大槍讓人眼熱,前田利家幾乎下意識的要摸出大身槍,下一刻才想起來長柄武器都放在馬車上,氣的拍在馬鞍上懊惱的要死。
就在此時,那數百騎赤龍騎兵以風卷殘云之勢加速不斷的變化行進方向,數百名騎馬武士的隊列整齊劃一仿佛水中的魚群,忽左忽右的變向疾馳中竟沒有絲毫差錯,令人發指的強大執行力形成的場面簡直美的發指,看的前田利家的眼珠都快瞪出眼眶,尾張的武士們更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波突擊數百間的距離轉眼即過,下一刻就聽到一聲呼哨,赤龍騎兵們放緩行進速度轉為星散,接著他們就放松下來說笑著向直江津町西端的春日山城行進,而那領兵的騎兵大將似乎注意到始終站在原地不動的商隊,摘下面當沖他們友善的笑一笑,然后策馬緩緩從他們身邊經過。
前田利家看到這個年輕大將的長相,驚訝的叫出聲:“慶太郎!你怎么會在這里……不對!你不是慶太郎!慶太郎沒有這么高壯魁梧,你是……”
“你剛才叫什么?慶太郎?”瀧川時益忽然勒住戰馬死死盯著前田利家的表情,又掃過這一行數十騎堪稱精銳的騎馬武士,耐著性子問道:“聽你的口音不是東國武士,你們是東海道哪里人?你叫什么名字?還有你剛才叫的慶太郎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