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必敗無疑仍然堅持戰斗,這是身為武士的基本武士道德,北條綱成努力的率領軍勢朝大手門方向退卻,企圖用本陣的突擊力量把北條氏邦給救出來,忠勇的北條武士死死的抵擋著吉良軍的猛攻,為北條氏邦爭取更多的時間。
為營救深陷重圍之中的北條氏邦,北條綱成把手下大將橫井越前守派出去,這位老將的年紀比北條綱成還大一些,年輕時跟隨北條氏綱征戰關東憑借一手左右開弓百發百中的箭術,生生打出個關東八州無雙強弓的名號。
即使這位老將如今已經拉不開強弓,只能依靠豐富的戰斗經驗和準確的半段擊殺大意的武士,但是他那一手準頭很厲害的弓術依然是個不小的威脅,橫井越前守的別動隊還沒殺進城內就收到一個糟糕的消息,北條氏邦竟然被吉良軍的一眾武士生擒住,這個消息對北條軍來說是個意料之外的重大打擊。
說到底還是北條氏邦太年輕太沖動,竟會在田波目城大手門內并不開闊的地形里舉著太刀亂劈砍,他就不明白人擠人的狹小空間里舉著太刀砍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不但能威脅到敵人同樣也可以威脅到自己,北條氏邦就現場示范一次威脅自己的標準結局。
北條氏邦仗著年輕力壯驍勇無畏的氣勢,舉著太刀連砍七八個吉良軍的士卒并成功的誤傷幾個屬下武士,又磕磕絆絆擋住幾次堪稱致命的攢刺把鋒利的太刀砍卷刃,吉良家的眾多武士就趁著他丟棄太刀抽出肋差的功夫一擁而上將他給擒拿住。
失去北條氏邦就等于失去逃跑的機會。北條綱成得知北條氏邦被生擒的消息。二話不說就帶著數十騎黃備之中的勇猛武士對這支吉良軍的本陣發起決死突擊。北條綱成沖著身后的士卒大吼道:“諸將聽我將令!在我死后立即投降不得反抗!違令者殺!”
“大將!”沒追趕上步伐的步戰武士跪在地上哀慟道:“大將若戰死,我等一定會追隨大將去那黃泉比良坂!”
一將哀慟眾將齊哭,短短的片刻之間田波目城外幾千北條軍,隨之丟掉武器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嘩啦,也不管身旁有沒有吉良軍的動靜就嚎啕大哭,他們哭的不僅僅是統御五色備的大將北條綱成,更是在哭對他們施以恩義的相模北條氏。
“這就是人心的力量!義時說的不錯!這北條家決然不簡單,讓他們成了氣候對我上総足利家是個巨大的威脅呀!”看到幾千人為幾十騎猛士送行。上杉輝虎也為之動容:“傳我將令,不惜一切代價活捉北條上総介!”
數百騎兵領命而出,他們拎著備用的套馬索直朝北條軍的數十騎馬武士沖過去,在即將接戰的前一瞬調轉方向順勢跑出套馬索,北條軍的騎馬武士慌忙舉起太刀亂砍,可惜的是套馬索實在太多,沒幾下就把他們的太刀也給套走,失去武器的騎馬武士毫無懸念的被套住拽下馬重重摔倒。
北條綱成眼看著身邊的勇士一個個被套馬索拽下馬來,心中的憤怒之情溢于言表,大喝一聲:“吉良家的卑鄙之徒。連給予武士體面死去的機會都不給,你們愧對身為武士的尊嚴!你們這群可恥的武士。可敢與我綱成一騎討!”
“我喜歡一騎討,讓我朝信去吧!必定把他給生擒下來!”齋藤朝信連話都沒說完就一馬當先的沖出去,舉著精鋼鑄造的大身槍喝道:“我齋藤下野守來也!早聞你地黃八幡的威名,就在此與我一戰吧!”
北條綱成大笑道:“正合吾意!臨死前斬殺鬼齋藤也算對得起我綱成的一世威名了!”
在源平時代一騎討期間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情,在一騎討期間嚴禁任何人施加干擾和影響,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到鐮倉后期一騎討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進入戰國時代一騎討通常只是在特殊場合才會出現。
比如這次北條綱成大戰齋藤朝信的一騎討,所用的武器不在是鐮倉時代的竹弓而是他們手中的利器大身槍,當兩人策馬疾馳兩槍碰撞擦起一道火花,戰馬逐漸卸下沖擊力調轉馬頭再來第二回合,每一個回合的碰撞都是在斗智斗勇,稍有不慎一方就有可能被一槍刺死。
即使強如齋藤朝信也不敢在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面前托大,他有把握無傷刺死北條綱成卻沒把握無傷生擒他,這世上能在一騎討之中生擒北條綱成的人還不存在,無論是齋藤朝信亦或是瀧川時益都不能做到。
兩人僵持不下三十回合,以逸待勞又飽食一頓的齋藤朝信到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從上午對到這傍晚都沒吃一粒米飯的北條綱成有些支撐不住,才三十回合就已經汗流浹背右手傳來的一陣陣麻痹感覺提醒他,自己馬上就要到達極限了。
北條綱成忽然大笑道:“最后一回合定勝負如何!”
齋藤朝信用余光瞥見上野家成沖他豎起大拇指,就高聲回應道:“正有此意!”
兩人再次策馬沖鋒,北條綱成握著大身槍的胳膊輕輕顫抖著,心中苦澀的一笑知道自己還是沒有堅持到最后,輕輕垂下槍刃放緩戰馬行進的速度,不用親近他的人也知道北條綱成這是要放棄抵抗自殺的念頭。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身后喊道:“叔叔!”
“氏邦?”北條綱成一愣神剛想回頭就看到齋藤朝信的大身槍沖他劈砍而來,他下意識的抬起大身槍抵擋被瞬間的巨力壓來將長槍給彈飛,北條綱成嘆道:“氏邦還活著沒有被殺死,即使死掉也可以安心了!”
就在北條綱成準備閉目等死的時候,齋藤朝信卻收槍而立大笑道:“安房守殿安然無恙,上総介殿也就不必死了!上総介殿為何還不速速下馬受降。以保住這七千北條軍的性命?”
北條氏邦被五花大綁捆住坐在馬上。只能焦急的探著腦袋大叫道:“叔叔!你不能死啊!你死了父親大人和兄長會傷心的!”
“原來你們的打算是要生擒我呀!”北條綱成沉默片刻。整個人仿佛突然蒼老許多:“我……愿降!”
北條綱成戰敗被俘是影響武藏進程的一件大事,往小里說那是北武藏唯一擁有反抗力量的八千精銳被擊潰俘虜,往大里說這就是武藏國最強的軍事集團就此消失,對北條家尤其是武藏國中的北條家武士是個莫大的打擊。
但是在此之前,上杉輝虎決心先將這個消息掩藏起來,憑借著多年統兵的經驗他很快發現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于是做出一個事前沒有想過的軍事冒險,派出數路偵騎化妝成北條家的使番求救。企圖用引蛇出洞的計策把武藏國中的剩余幾路北條軍擊敗。
他這個大膽的冒險完全出乎北條家的預料,瀧山城的北條氏照與巖槻城的北條氏規完全不知是詐,急忙帶著本陣軍勢趕往田波目城求援北條綱成與北條氏邦,這么貿然的出兵自然遭到四散包圍北武藏的吉良軍阻擊。
北條氏照不過是個二十二歲的小青年,更年輕的北條氏規還是個十七歲的半大小子,看到殺氣騰騰的柿崎景家與齋藤朝信就嚇的兩腿發軟,身邊的譜代家臣為了給兩個小子爭取逃跑的時間主動去擋刀,面對這兩個越后無雙大將的正面突擊,確實不是兩個毛頭小伙能抵擋的,他們只有逃命一條路可以選。
幾十個勇猛的北條武士才讓北條家從重重包圍中殺出來。再折回頭發現自家的居城早已變成吉良家的領地,留守的譜代家臣不是被殺就是主動降服成為吉良家的帶路黨。才幾天的功夫就是風云突變,武藏國再也沒有兩人的立足之地。
一場大敗把兩個年輕人的野心澆滅,什么建功立業什么威震關東全部變成奢望,正在猶豫是否要撤回小田原的時候,北條氏照與北條氏規兩兄弟在逃難的圖綜合那個半道相遇,兄弟倆看著彼此狼狽頹廢的樣子真是默默含著連眼淚抱頭痛哭起來。
兩郡立刻匯成一股六千軍勢努力向川越城靠攏,但是吉良軍的反應速度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在川越城附近設置匆匆阻礙讓兩人這六千軍勢完全不敢靠近,幸好大道寺政繁也不是個不通軍略的蠢蛋,竟硬生生的帶著兩千殘軍沖出吉良軍的包圍圈。
大道寺政繁見到北條兩兄弟的時候十分難看,不但沒有感到慶幸反而捶胸頓足的哀嘆武藏國就此休矣,兩兄弟相顧無言只能哀嘆時局敗壞竟已至此,大道寺政繁也沒有閑工夫和北條兩兄弟交換時局的看法,在他身后尾隨著上萬吉良軍必須要想辦法甩掉。
“二位殿下盡快離開武藏國!川越城已經不保,江戶城、小機城也不見得安全,為今之計只有返回小田原城再做打算!在下愿意為兩位殿下引開吉良軍,請兩位殿下盡快啟程吧!”大道寺政繁說完這番話就帶著軍勢向南而去。
北條氏照拉著北條氏規片刻不停的向西南逃竄,一路上遭遇幾次吉良軍的小股騎兵追擊險些又被吉良軍的主力給咬住,經歷千難萬險才脫離吉良軍的包圍圈,半夜里只敢夜宿在武藏國西南部的高尾山上,連距此不遠的小機城都不敢進去。
接連幾天的艱苦生活讓北條氏規受了不少苦楚,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人來說,生命的旅程只是剛開始前面一小段路程,他還有著無比光明的未來前程,他應該努力的享受青蔥歲月的美妙生活,而不是在荒郊野地里吃灰受苦,更不應該經受慘敗的巨大打擊。
想到這些天的遭遇仿佛是在做惡夢,北條氏規神色慘然地喃喃自語道:“這到底發生什么變故,為什么諸君會在之間改頭換面,我一直以為武藏國不是我北條家的領地,可當我看到昔日的家臣國人都背叛了我的時候,我的心口在隱隱作痛……我們都錯了嗎?”
“別想太多,這不是我們的錯……”北條氏照疲倦的搖搖頭:“吉良軍太強大了。強大的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氏邦和綱成叔叔不知所蹤多半是已經身隕田波目城。我們敗了!”
北條氏照的年紀稍年長一些,僅次于出生就夭折的長兄新九郎和北條氏政,在活著的幾兄弟里排行第二,比起在今川家當過幾年人質的北條氏規要成熟的多,雖然受到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打擊,但是他還在努力的安撫自己的弟弟和幾近崩潰的士氣。
兩兄弟沒想到吉良軍坐擁數萬虎賁還敢進行一連串軍事冒險,眼花繚亂的手段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之外,讓武藏國的守城部隊遭受一次又一次打擊。從屬于北條家的國人眾也就此掀起一輪反叛浪潮,成為一名光榮的帶路黨。
如勝沼城城主三田弾正少弼綱秀所率領的勝沼眾,毛呂顕繁、岡部広定、平山綱景、師岡秀光、賀沼修理亮等郎黨,再比如太田資正重新發動的舊部巖槻眾,大石石見守憲重、小宮山彈正左衛門、淺羽下総守、春日攝津守、広沢尾張守、浜野修理亮、賀藤兵部少輔、本間小五郎等爭先恐后的投入吉良軍的配下。
成田下総守長泰帶著親族別符尾張守長吉、成田大蔵丞長親、成田越前守,以及譜代家臣田中式部少輔、野沢隼人佐、別府治部少輔、須賀土佐守、鳩井能登守、本莊左衛門佐、山田豐后守充當先鋒軍對川越城展開攻擊。
太田康資也在同一時間策反江戶城內的江戶城殘黨,這群備受武士自從主家太田康資被流放,太田氏資戰死三船山合戰以來就過的十分糟糕,趁著吉良軍殺入武藏國掀起一場巨大動亂的時候,在伊丹右衛門大夫、朝倉平次郎的帶領下迅速掀起變亂伺機奪取江戶城。
吉良忍者趁著大混亂潛入城內四處作亂。北條御由緒六家之一的山中賴次就在亂兵的突襲中不幸被殺,眼看親族被殺而罪魁禍首太田康資又帶著昔日的譜代家臣氣勢洶洶對城內北條軍展開不殺。現任江戶城城主遠山丹波守政景寡帶著殘黨渡海逃亡小田原城。
南武藏就此只剩下一座小機城負隅頑抗,其他地方的城砦在短短的半個月里陸續淪陷,北條氏政看到這形式急的心頭直冒火,連忙喝令房総半島的北條軍堅守領地不可攜帶,下総國的北條軍必須配合古河公方足利藤政以及千葉富抵御吉良軍的進攻。
從他的態度可以看出北條家依然沒有放棄武藏國及更遠的上総、下総兩國領地,奈何他的吉良軍的進軍速度實在太快,還沒出三月就已經把龐大的武藏國消化一空,從小機城向北望去整個武藏國四處飄舞著足利二引兩,讓不明真相的旅人以為古河公方又雄起一把。
三月二十四日,上杉輝虎率領大軍云集小機城下,將這座只有三千人把守的南武藏堅城圍個水泄不通,經過歷時一個月的武藏侵攻戰,上杉輝虎所部攻斃傷北條軍所部兩千余人、俘虜九千余眾,對北條氏政來說可謂一場慘痛的失敗。
幾乎將整個武藏國所有親北條的勢力連根拔起,北條家辛辛苦苦兩代人經營的武藏支配網就這么被扯的七零八落,最重要的損失還是北條氏邦與北條綱成兩人的俘虜,還有北條綱成所部八千軍勢里有近一半是五色備成員,這可都是相模國、伊豆國的百戰精銳,就在一場不公平的戰役中被捕虜,足以讓北條氏政肉疼的幾夜都睡不安穩。
在消滅北條軍有生力量的同時,上杉輝虎所率領的吉良軍團也在迅速膨脹著,從原本四萬五千軍勢迅速增長到現在的五萬一千軍勢,增量多達到六千余眾,幾乎把武藏國所有中立及反北條軍勢全部納入麾下,使得武藏國中只有兩派國人,一個是支持北條氏的殘黨余孽,另一個就是支持吉良氏的附庸軍團。
吉良義時也在此時開始動兵,他命令足利長尾家的長尾當長、白井長尾家的長尾憲景、総社長尾家的長尾顕景三人率領五千軍勢擔任上野國留守役,長野業正為先鋒大將率領五千軍勢以為前驅,自己親率一萬軍勢從平井城出陣,目標直指相模國的小田原城。
這個時候遲鈍的關東國人也終于意識到情勢似乎不妙,吉良義時這是要一鼓作氣捏死北條家的節奏,于是安房國里見義弘、常陸國佐竹義昭、下野國宇都宮広綱、上総國酒井治及山室勝信、下総國高城吉順勢起兵,做出響應吉良義時討伐相模北條氏的將令的姿態。
眨眼間六萬軍勢在關東各地云集而起,他們壓根不是要打什么小田原城,而是把目標指向下総國、上総國的北條家所占領地,占便宜的時候他們總是爭先恐后的沖出來,用關東國人的話來說叫有便宜不占那才叫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