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陰森的密林,有種讓人永遠走不出的絕望。不可計數的參天巨樹,遮蔽了整個天空,偶爾投下幾點零星的光斑。數人合抱的樹干上,青苔累累,手腕粗細的樹藤,交錯著從數十丈高的枝干上垂落下來,仿佛拉下了暗青色的簾幕。
林間的地面上,不知累計了多少年的枯枝爛葉,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常年不見天光,枯葉因潮濕腐爛成黏糊糊的泥沼,散發出帶著濃濃腐臭的霉味。其上生長著茂盛的灌木叢和雜草,即便是體壇巨人姚明立于其中,也被隱匿了身形,尋不到蹤跡。
突然,靜靜的草叢動了動,一個花貓般的小臉探了出來,烏溜溜的大眼睛,機警地四處窺探著,像一只伺機而動的小老鼠。
“小老鼠”確定四周的安全性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喵了個咪的!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李想哪!韓妮哪!都快一個月了,你們怎么還沒找到我?”和隊友們失散在變異森林中的林安兒,口中碎碎念著。
安兒循著刻下標記的樹木,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一人多高的草叢中,艱難地穿行著。直到看到自己用匕首鑿出落腳凹槽的巨樹時,林安兒的臉上綻放出一抹笑意。嘿!有進步,終于沒有多走一步冤枉路,順利回到自己暫居的小窩了!
但凡認識林安兒的,沒有不知道她是個方向感極差的迷路大王的。她自己也深刻承認這一弱點。因此,在發現和隊友失散的第一時間里,她選擇了聽從若婭以前的告誡:原地不動,等待被撿回!
于是,她就近在最粗壯、最低矮、最容易攀登的一棵大樹上,建立了自己的根據地。先在樹干上鑿出易于攀登的凹槽,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攀著韌勁十足的綠藤,以龜爬的速度登到樹頂了。
其實,說她是龜速,還真有點侮辱了烏龜呢!人家變異烏龜,比她的速度可快多了!!
唉!沒辦法,誰叫她天生缺了一根運動神經,外加肢體“殘障”。跟若婭一起學了十幾年的格斗術,武力值依然定格在“0”上,是個超級運動白癡呢!
林安兒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拽著藤蔓,一步一挪地向上爬。她腦中突然想起一首古老的童謠:“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一步一步往上爬……”
咦?什么聲音?林安兒坐在一根樹枝上休息的時候,摸了摸耳朵上的聯絡器,卻失望地發現不是里面出的。這該死的聯絡器,太不給力了!居然故障得如此徹底。這一個月來,她一直佩戴著,期望它能奇跡般地閃爍那么一下,可它就是不給面子!
和隊友失散,迷路,聯絡器故障,存儲空間打不開……她的人生還能再悲催一點嗎?
唉!若婭一定任務歸來了吧?她知道自己失蹤的消息,一定急壞了吧!會不會哭鼻子呢?嗯……多久沒見若婭哭過了?訓練再苦,任務再艱巨,哪怕傷痕累累命懸一線,她從沒見過若婭流一滴淚。
哪像自己,第一次跟若婭一塊兒采集變異蚯蚓標本時,被掙扎的蚯蚓輕輕掃了一尾巴,就趴在地上哭了個稀里嘩啦。若婭婉言哄了好久,并許諾送給她一把小型光子鐳射槍,才止住了金豆豆。那時候,她十歲,若婭十二歲……
可惜,那把鐳射槍被她扔進了空間存儲裝置中,偏偏裝置故障打不開了。如果鐳射槍在手,她這一個月來,何至于這么狼狽和艱難?
想到若婭,安兒臉上的表情柔和極了,笑容中的明媚給陰暗的森林帶了一縷曙光。誰能想到精明能干的若婭,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生活白癡,煎個蛋都能把廚房給燒了,房間里亂得好像末日初臨時……
突然,她豎起了耳朵,側耳傾聽著。風中隱約傳來幾不可聞的呼喝聲。
錯不了!確實是人類的聲音!!安兒激動地差點從幾十米高的樹上掉下來!一定是若婭來尋她了!她終于可以擺脫這個鬼地方了!!她終于可以回家了!!!
激動莫名的林安兒,興奮之下從四五十米的高空一躍而下,在泥濘的林中草地中翻滾了幾圈,踉蹌著爬了起來,逆著風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飛奔而去,生怕與前來搜尋自己的若婭擦肩而過。
一棵棵巨樹在身邊飛速地向后倒退,林安兒忍住了被茅草劃破手臉的疼痛,強忍住胸口因疾奔缺氧的痛苦,一步一滑地向前奔跑。哪怕踩進爛泥,一次有一次跌倒在泥水中,也阻止不了她前進的步伐。
呼喝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安兒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等等!這如螺旋槳般的翅膀震動聲,是如此的熟悉!糟了,若婭他們遇到變異螳螂了!!
安兒的爹地和他所有的伙伴,都是死在變異螳螂那如從電鍘刀一般的巨螯之下。它那鐮刀狀還帶有鋼錠般倒刺的前足脛節,能夠輕易將鐵皮裝甲車,截成兩段,更何況人的軀體?
它的體型龐大,動作卻極其靈敏,捕食所用時間僅需0.01秒,讓人防不勝防。變異螳螂的外殼,卻比合金鋼還要堅硬,即使是鐳射槍也僅能傷及表層。不過,它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兩只復眼中間的三角頭顱,卻脆弱得一根普通竹簽都能戳進去,且戳中必死!
林安兒心中對變異螳螂的恐懼,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被扔到九霄云外。她拼了命地朝著慘叫傳來的方向沖去……
咦?當戰場呈現在眼前的時候,安兒一個急剎車。哇!什么情況?那群光屁屁的野人從哪里冒出來的?若婭呢?李想和他的特工隊呢?
只見一群原始人,手拿笨重的石斧,或簡易石矛,圍著兩層樓高的變異螳螂,上躥下跳著。他們個頭不高,大多也就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間,身材卻很壯碩,肌肉賁張,古銅色的胸膛赤.裸著,涂滿了五顏六色的草汁,簡陋粗糲的獸皮隨意纏在腰上……哎喲喲!掉下來了!那個傻大個的獸皮在戰斗中掉下來了!不能看,會長針眼的!
安兒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過大大的指縫中,她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人家胯下的大鳥,完全沒有“非禮勿視”的觀念。
這時候,林安兒完全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只以為不過是碰上了森林中的“當地人”?她從電子圖書館中曾經看到三百年前的二十一世紀,在原始森林中還保留著一批“現代文明中的原始人”。難道那些原始人也熬過了末世,在變異森林中生存了下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安兒爬上附近最高的一棵樹,坐在樹杈上,透過葉縫欣賞著眼前一邊倒的戰役。
說是一邊倒,也不盡然。那隊由十七八位精壯青壯年組成的狩獵隊伍,雖然兵器比較簡陋,身手卻極其敏捷,力量大得驚人。石矛的威力能有多大?在這群原始人的手中,變異螳螂如此強悍的外殼上,居然也能留下淺淺的痕跡。安兒不得不佩服這些森林原始人得天獨厚的力量了。
尤其是那個帶頭的少年,身高是里面最高的,有一米七五左右,寬肩窄臀,雖然瘦卻很有料,那令人流口水的六塊腹肌,那投擲石矛時鼓鼓的二頭肌,那肌理勻稱的背肌、大腿肌……哧溜——安兒吸了吸流到嘴邊的口水。完美!比《大衛》雕塑還要完美!!
臉呢?讓她看看他的臉,不會是背影殺手型的吧?安兒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那凌亂頭發下的臉孔。可惜,她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頭頂,和挺翹的鼻子。真掃興!
恰在這時,少年突然揚起頭,沖著企圖從大石頭跳上螳螂背部的狩獵者,喊了一嗓子什么。安兒瞬間呆住了,泛著健康古銅色光澤的臉龐,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猶如希臘的雕塑;幽暗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
哇塞!極品中的極品啊!這樣集力與美,狂野于粗獷于一身的英俊少年,即使是基地排名第一,出現總會引起少女們騷動尖叫的第一美男子陸俊,也難及他的十分之一。自詡對美男免疫的安兒,一瞬間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小心!突然,她美目圓睜,帶著驚恐的表情,眼睜睜地看著那少年,為了救同伴,被變異螳螂的巨螯在腹部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截腸子從傷口中噴了出來。
那少年忍著劇痛,手用力捂著傷口,身手略帶遲鈍地閃開了變異螳螂的再次襲擊。他卻沒有因此而退下去,依然靠著一塊斷裂的樹干,用安兒聽不懂的語言,朝著同伴們大聲喊著。在他的指揮下,本來散亂的狩獵隊形,又重新有序起來。盡管這樣,狩獵的原始人中受傷者越來越多,變異螳螂卻越戰越勇,少年的目光變得焦急起來,他朝著塊頭最大,長著一臉毛胡子的同伴喊了一嗓子什么。
大胡子野人卻堅決地搖了搖頭,手中的石斧拼命地朝著螳螂的脛節砍去。安兒看出來了,那少年是想讓大塊頭帶著大家撤退,大胡子卻不愿舍棄他,明知道不敵,卻依然跟變異螳螂拼命。
安兒看得心中一陣感動,卻沒傻到以為憑自己的實力能夠救下這個狩獵隊伍,她用遺憾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位已經靠著樹干無力地坐下來的少年。紅顏薄命啊,看一眼少一眼,讓她再多看帥哥幾眼吧。
那少年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猛地抬起頭,朝著安兒藏身的方向看過來,眼睛如黑曜石般閃亮。
“噯?啊——”安兒突然覺得身下的大樹,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顧不上與那少年對視,趕緊抱緊了樹干,防止自己被甩出去。
糟了,她藏身的大樹,被變異螳螂的后腿給蹬斷了。大樹粗壯的樹干,正飛快地投向大地的懷抱,而樹上的她也即將跟地面來一次親密的接觸。
這還不算最慘的,更慘的是——大樹倒落的方向,正是森林原始人和螳螂展開殊死搏斗的戰場……
倒塌的樹干,帶著林安兒,朝著變異螳螂砸了過去。變異螳螂似乎覺察到什么,抬起了它的三角腦袋,突然靈活地調轉了它那龐大的軀體,飛快地彈了下兩條粗壯有力的后腿,把即將砸到它的大樹,蹬得飛到了空中。
足足有五人合抱的大樹,落下的速度何其驚人,加上變異螳螂那如坦克般有力的彈蹬,兩相作用下,林安兒雙手一麻,腦袋一蒙,便脫手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