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未造起來,想要到對岸,要么繞道,要么擺渡,幾人擺渡過去的,因為要運輸材料過來,此時河洲那個未成型的碼頭上停了許多船。
趙匡義、呂端帶著韓重赟與宋九,還有一干官吏上了船。
有工匠在指揮,造高爐時扎過一次鋼筋混凝土,只要宋九偶爾監督一下,問題不會太大。趙匡義眼中還是閃過一絲擔心。宋九說:“二大王,請放心。”
就著河兩岸,介紹了橋的受力原理,道:“之所以跨度能拉大,是鋼筋混凝土將橋融為一體。而原來的磚石糯米粉橋難以做到,因此不能呈飛橋,只能呈平面橋,跨度也不敢拉大。可跨度到了一定地步,即便鋼筋混凝土也會產生扭力,但有十二道拉索拉起來,再也不會出事了。甚至如果不計較財力,它還能更高,跨度也能更大。只是有一點。”
“何?”
“裸露在外面的鋼材易生銹,雖然微臣備了第二處換鋼索的地方,可以幾十年更換一次,以保橋數百年平安屹立不倒,不過這個上銹終是頭痛。而現在的樹脂漆又起不了防銹作用,還有后續的事。”
“有辦法解決嗎?”
“二大王,這個橋是去年畫的,難道微臣還想不到嗎?有辦法解決,隨我去那個試驗室就能看到。”
有沒有辦法,與這個力學原理一樣,對趙匡義來說,都是天方異譚。
這不是心術,不是權謀術,不是趙匡義所長。
上了河洲,韓重赟突然問道:“九郎,韓某聽聞你想要滅道?”
宋九差一點撲倒,站在哪里愣愣道:“韓將軍,你聽誰說的,我那有什么膽量滅道?”
“道釋也不可不信,世宗滅佛,英年早逝,象我們一生殺人無數,有時候夜晚都經常做惡夢。因此石將軍信佛,李將軍也信佛,我也有點相信,至少讓我會心安。”
宋九默然。
宋朝能屹立,不僅是趙匡,還有這些武將的功勞。趙匡為了國家安定,加上國策重要制訂者趙普的想法,他是吏人出身,一個是吏,一個是將,兩個立場不同,因此一君一臣開始剝奪武將權利。不能說不對,但做得略過重,宋朝可以說在吃老本,吃柴榮留下的老本!吃完了這一代老本,下一代就悲催了。
過了許久,宋九才說道:“韓將軍,我也不排斥佛釋,更沒權利排斥佛釋,但是有人用宗教來結社,我認為不大好。”
宋九沒有深說,張龍兒也不過是一個神棍,非是張角,加上宋朝又沒有出現白蓮教之類的組織,對宗教防范意識不強,甚至還有意扶持。說多了,也是大姐做得不好,她不上當,張龍兒難道用刀逼著大姐將錢掏出來,又替他組織百姓將錢往他口袋里放?
就不知道那一個人也說給了韓重赟聽,他才會有此一問。又道:“無論世宗之逝,或者是先父之逝,非是殺敵人太多,而是另一樣東西,試驗室里就有。”
全部在那十幾間新房屋里。
琉璃研究是在后面院子,人多手雜,宋九派人在中間砌了一道墻隔開了。院中放著許多云母,宋九指著它們哭笑不得地說:“我前段時間讓朝廷下詔各地官員派人抽空尋找呈云母狀的片礦石,結果各地送來許多云母。”
云母現在也有作用,當藥物的,據說云母具有砌除風邪,充實五臟,增加生育能力,使眼睛明亮,久服身體輕便靈巧,延長壽命的作用,有人便磕之,宋九是不敢磕的,但比磕道士煉的小丸子后果要好一點。
“有何不同?”呂端問。
“我要找的是一種礦石,它的紋理會呈現出云母狀,但根本不含云母成份,它的真正名字應當叫云母氧化鐵,應當很多地方都有它的礦藏。只要找到了它,就可以研究出一種新漆,防止鐵上銹。眼下作用不會太大,無論兵器或是農具或者廚具,都不會上漆,頂多上油防銹。但未來鐵增產,用途會越來越多,這個漆也隨之變得重要。而且每一種礦藏派上用場,都會給百姓帶來一份更多的生機。”
“宋九,難啊。”
“二大王,為何難?”
“宋九,你知道為了這個鐵本官磨破了多少嘴皮子?”
“我不知道,對了,二大王,火藥用下去,我朝一年能增加多少課鐵?”
“比你說的要好,也比本官想的要高,不過湖南那邊在要鐵,前線將士盔甲兵器也要鐵,那一樣不比你重要?”
“但是……”
“我知道,當時是本官答應你的,所以難題輪到本官,又因為轉回唐朝鐵坑制度,發生一些很不好的事,再者,國家又哪里有那么多罪犯?很多罪犯不當死罪,轉為礦奴,兇多吉少……”
“二大王,索性轉為真正的承包吧,我也下去看過,朝廷以前執行的那種制度同樣不妥,那不叫承包,而是強行攤派。”
“承包?”
“朝廷先開采,再根據其產量與成本計算一下,派官吏根據這些產量與成本估算出底線,然后公開拍賣。”
“什么拍賣?”
“各州官吏將各州縣富戶聚集,將礦的情況說出,讓他們競標出價,出的價格寫在紙上投入匭中,價高者得,但不得任何官員貴族進入,以免傷害公平競標。只要礦主們不限制礦工自由,不虐待礦工,由他們自己經營,多勞多得。若是最高價還低于朝廷估價,派人再重新核算,若無錯,那就是地方富商們貪婪無厭,只好各州縣繼續經營。然后五年一轉,不可能地方上的富戶一起抱成團的,若是官商勾結,礦主所得多,其他富戶眼紅,五年后會主動替朝廷將價格抬起。那樣,朝廷不用去煩惱,也能挪出官吏數量,減少朝廷負擔。”
這里面還會有很多漏洞可鉆,但那一項政策出來,找不到漏洞?
趙匡義只問了一句:“火藥怎么辦?”
“治法不得私賣,根據各礦出鐵量向礦主發放火藥。立法再嚴,若出高價,火藥說不定還能私售到外國。然而由官吏看管,那些小吏們就不敢私賣?守的還是源頭,京城的火藥配方以及火藥作的火藥制作。微臣也說過,它的威力不小,可沒有真正利用好它時,還不能會使各個城池產生致命的威脅。臣去了湖南,哪里有許多金屬礦藏,一旦普及火藥,僅是開礦一項,就給當地帶來無限的生機。這才是它真正的作用,用之于國,用之于民!不想辦法使鐵產量進一步增加,打微臣這幾十萬斤鐵主意算什么?”
“你帶本官看什么好東西?”趙匡義不想在上面多講,換了話題。
“二大王,你跟我來,”宋九將他們帶到另一間屋子,里面有兩樣東西,一個是石棉瓦,一個是油氈。兩名工匠正戴著口罩調試,這時候講什么危害有點兒不切實際,例如鹽。
不過宋九依然讓工匠們戴一個口罩,自我保護一下。
石棉同樣很早就使用了,宋九沒有朝廷支持,因為民間有,數量不多,用它來制造防火衣穿,能不能穿讓宋九很懷疑,似乎穿它危害并不比磕云母石危害小。與宋九無關,僅是買來一些石棉。但想大規模開采,還得用火藥。這樣防著禁著不是辦法,也不是宋九想看到的結果。有了石棉,配上細沙與水泥,就可以制成石棉瓦。也許趙匡義還不大明白它的作用,只是看到它很大。
宋九說道:“二大王,我們抬一抬。”
兩人抬起來,趙匡義道:“好輕……本官明白了,為何那個倉庫的屋頂古古怪怪的。”
不說防火功能,磚瓦也防火,可它們很重,一重就意味著用木梁或者鋼材會多,石棉瓦的出現不但意味著建造倉庫會節約很多成本,還能為建造更大倉庫打下基礎,又道:“果然是一個好東西。”
油氈宋九未介紹,宋朝有瀝青,一些淺層石油礦時常噴出石油,浮于水面,宋朝往后去會用它來制造武器。雖然宋九用瀝青與石棉摻合壓成油氈,可是瀝青量太少,不能滿足大規模生產的需求。所以宋九弄了弄,雖弄出來最終放棄。或者大規模開采石油,冶煉石油,那不如讓他制造飛機。
之所以弄來瀝青是另一個作用,暫時沒有防銹漆,就是找到了云母鐵礦石,變成防銹漆還要一段漫長的時間。這是利用瀝青的粘性與油滾在一起,涂于鋼索上起臨時防銹作用的。
又將趙匡義帶到后面。
沒有帶到工匠試驗琉璃的地方,而是帶到真正的試驗室,里面有許多琉璃管子瓶子,宋九指著一個瓶子說道:“但在上油之前,鋼索那怕出來一天,都會出現一些氧化銹蝕情況,必須用它來清洗。”
趙匡義要拿起來看,宋九一下子搶在他前面,將他手抓住道:“二大王不可啊。”
這里面的東西皆不能隨便亂動的,動了會真出事,為了讓趙匡義明白它的威力,宋九讓侍衛去前面拿來一塊工匠準備做晚餐的羊肉,向上面傾倒了一點液體。前面倒上去,后面青煙冒起,羊肉變成焦黑色。一個衙役緊張地攔在趙匡義身前,但他也嚇得直哆嗦。
“好毒。”
“二大王,它非是毒,而是腐蝕性,與毒載然不同,”宋九讓侍衛與衙役將兵器抽出來,選了一把有銹跡的樸刀,將這種可怖的溶液稀釋,將樸刀放在里面蕩漾,抽出來用清水洗凈,抹布一擦,變成一把新出爐的樸刀了。
“這也是好東西啊。”
“二大王,微臣說過,一個河洲變成微臣圖紙上模樣,會出來許多好東西,大多數國家能用得上,但現在不行,包括石棉瓦,皆是試驗室產物,石棉瓦想普及量產,有一些底子,比較容易。說不定秋風起,就能上馬。然而這個物事大約不行,”宋九心中嘆了一口氣,它是工業化之母,十分十分地重要,卻不知如何量產化,甚至不能滿足未來琉璃生產需求。而且這種生產方法,成本也比較高。只說了它一個作用,沒有多說,走到另一個瓶子面前,說道:“就是它。為何世宗早逝,因為他早年戰場參戰,身上多處積傷,雖當時對傷口敷藥包扎止血,卻留下了后遺癥,后來積傷發作,英年早逝。但只要用它稀釋,清洗傷口,對傷口進行殺菌消毒,后遺癥的概率會下降一半,甚至七成。僅此一項,一年可以挽求上百上千將士的生命。也就是有了它,世宗不會早逝,先父不會早逝。”
實際兵器傷口最好是用雙氧水清洗,但那個太不切實際了,紫藥水也行,包括高濃度酒,但這兩樣嚴格說起來作用皆不及硼酸水的殺毒作用。若是與提煉后的鹽水,搭配高濃度酒、硼酸水,理論上確實會有宋九所說的效果。
況且還有醫效作用,宋朝也注意衛生,各個城市里都有浴室,不過條件有限,能做到隔幾天洗一次澡的人并不多,于是許多人得上各種皮炎皮疹,然后發明了一種物事,撓癢扒。有了它,可以有效地治療各種皮炎皮疹。
“這也好啊。”
“它是好,可不能普及化生產,甚至就在這個試驗里都未完全研究出來。”
趙匡義走了幾步,又咧著牙盯了一眼那個黑羊肉,衙役攔在他前面直哆嗦,他心中也哆嗦了好幾下,說道:“宋九,順便也將書院建造起來吧。”
宋九彎下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