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不明所以,但呂馀慶與他無怨無仇,不會害他,立即轉口道:“王將軍,我對軍旅的事不大懂,要么,我到了益州去軍營看一看再給你答復。”
“行啊。”
一路北上,到了靈泉縣曰暮時分,停下來扎營休息。
宋九找到呂馀慶,問:“呂相公,為何不答應?”
“你答應了就等于是領了軍令。”
宋九哆嗦了一下。呂馀慶又說道:“有辦法最好,巴蜀原先富足,將士們到了這里不是樂不思蜀,而是樂不思宋。但如今到處一片殘礫,有的兵士想家了。如有辦法,你也可以獻一獻。但必須要等,等一人過來。”
“誰。”
“丁德裕。”
“我聞聽朝廷以丁將軍為西川都巡檢使,康將軍又為東川招安巡檢使,陛下或有何用意?”
現在沒有四川的說法,要么說兩川,東川與西川,廣義的西川包括漢中,東川包括夔峽,狹義的東西川就是以益州為分界線的,西部與西北為西川,東部與東南部為東川。官方總稱為川峽路。后來又分成西川路與峽西路,西川路就是廣義西川,峽西路就是廣義東川。最后又再劃,分西川為益州路與利州路。峽西路為梓州路與夔州路,合稱為四川。但就是這樣,舉宋一朝民間仍繼續用東西川稱呼巴蜀。
主要叛亂地區就是在狹義的東西川。
丁德裕總管西川,康延澤主管東川,曹彬主管南部呂翰叛部,那還有王全斌什么事?
“不要亂想,如今兩川叛寇不平,陛下也不敢輕率處理,只有等各地叛亂平息了……”呂馀慶說道。
“我明白了,”宋九說道。
主要起牽制作用,不是為了架空的。但一旦平息,三支人馬合在一起,王全斌再不聽調動,勿用從朝廷調兵,由這三路人馬合擊,就能讓王全斌灰飛煙滅。
因此這時,還是以王全斌領首。
當然,巴蜀百姓也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是損小而挽大。
“太復雜,太復雜了。”
“不復雜不行哪,治大國若烹小鮮,需要謹慎維之。否則象后唐莊宗那樣,本來得蜀是一利,卻成了一害,不如不得也。”
宋九無語。
“不過因為你的策略,潘丁尹三將與王知州雖苦,政績赫然,聞聽丁將軍離開,百姓夾道相送。這一來,丁將軍必對你產生好感。康曹二將與王將軍略有不和,你一來就殺了王將軍三十幾名屬下,這種種關系,他們對你也會不惡。只是曹將軍的兵力不得不駐扎在眉州與嘉州,讓呂翰牽制。那個王可僚本是川人,我朝看其才能,任其為牙校,但他不思報效朝廷,反而挾持流民作亂,活動在遂州與合州,又將康將軍的兵力牽制。你想要平安,還是等丁將軍來吧。”
“謝過呂相公指點,但我還是不解,為何不見我朝出兵?”
“王可僚活動在山區,康將軍必須先將普州整合好了才能出兵。雅州那邊的事十分復雜,后蜀未滅亡前,置靜南軍扼守邛崍、百丈,調曹光實為永平捕盜游奕使,與當地蕃首張忠樂結下深仇,殺死張忠樂多名部下。我朝出兵,張忠樂借機調集許多蕃人羌人,襲擊了曹府,曹光實手中兵力抽之一空,沒法防守,背著他的母親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來。他的三百多名親人全部被張忠樂殺害,連父親的墳也扒了。曹光實只好投奔王將軍,因為他久在雅州,對其山川地形十分熟悉,將地形繪成地圖獻給王將軍,王將軍將其提撥為義軍指揮使。但這幅地圖在王將軍手中,不在曹將軍手中。”
宋九恍然大悟,曹光實被宋軍收留,那么張忠樂肯定與呂翰聯手自保。
但是自全師雄叛亂以后,曹彬、曹翰與劉光義屢屢大捷,反而王全斌部下屢屢失敗,甚至連大將高彥暉等人都讓全師雄干掉了,那個向孟昶要金銀財寶要美女的勇將王繼濤守彭州,結果從都監李德榮到手下全軍覆沒,他自己很兇悍,身中八槍,硬是殺出一條血路單騎逃到益州。
如果將曹光實與地圖交給曹彬,曹彬再立功,王全斌將會無地自容。王全斌不交,曹光實有家難回之時,是王全斌收留的,他肯定相幫王全斌。現在曹彬手中沒有地圖,沒有信任的向導,雅州地形復雜,呂翰又與羌蕃聯手,更不敢孤軍深入,因此只好僵持下去。
至此,宋九對整個巴蜀局面,至少大體上全部了解,可他也苦笑了,說道:“別的我不說,我只說一件事,各地官吏與豪紳勾結起來,將所有地契重新篡改,這個后果很嚴重。”
“我也聽聞,宋九,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若無豪紳聯手,巴蜀將會是何等局面?”
“不患貧,就患嚴重貧富不均,一朝一代凡立國之時,因為人口大量死亡于戰亂之中,土地不緊張,貧富分差不大,故只要小心一點,都會迎來大治。越往后去,越是難治。巴蜀開國就是如此,幾十年后,若有災害,官員再處置不當,加上百姓心中有仇怨,那將會比全師雄叛亂危害更嚴重。”宋九說到這里,忽然想到李順與王小波,喊出的口號就是均貧富。
直接意義毀滅了宋朝從現在起留下的許多積弊,包括豪紳們一些貪婪的兼并。
還有一個意義就是使宋軍無法分心于西北,給了李繼遷壯大機會,最終西夏出現。沒有西夏,北宋會不會滅亡?這將是一個不解之迷。但至少沒有西夏牽制,一年駐扎于西北幾十萬大軍的所需幾千萬供給節約下來,以宋朝重視內治,那么北宋百姓會更富裕。
“宋九,你有何良策?”
“我……呂相公,你別問了,我非是張良,暈,呂相公,你們再這樣用我,我要對陛下說,最少給我一個四五品官做做。”宋九道。
“若有良策,我擔保你一個五品官職,最少是五品散官。”
“得,就是四品散官,我也想不出好辦法。不過這一路所看到的,以及我所想的,我會一一向陛下稟報。”宋九果斷拒絕。
宋九一行去了益州,他聽從呂馀慶的勸,沒有答應,但也渴望戰爭早點結束。沒的打了,王全斌你該回去了吧。因此鉆到軍營里看,甚至跑到灌口寨察看灌口寨地形。
灌口寨就在益州西北,就是后世的灌縣,都江堰市。地貌有變化,但不大,正好位于都江堰工程灌區總進水口北邊,大約就是后世自己旅游的都工堰市所在地。
是不是,沒有必要計較了。
兩軍于此相峙,王全斌軍隊在南邊,扼守著益州安全,全師雄兵力扼守著灌口寨,以及北邊山區,一直延伸到益州東北的金堂縣。也就是益州整個北大門全部讓全師雄的叛軍堵上。
宋九在跑,王全斌十分慎重,派了許多人,甚至默許了兩百川騎保護宋九安全。作為他本心,也想取得一個大捷,不能讓曹彬比下去。但宋九也讓他苦惱無比,軍事實際與宋九此行無關,他主要還是看流民。因此四處跑,元旦時又溜達到青城山上看了一遭。四川有很多美麗的風景,不過宋九心情不佳,在青城山走一回就下來了。然后看百姓,還能指望百姓說王全斌多少好話?
四川沒有新年的快樂,京城卻充滿了節曰氣氛,但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馬知州與畢姓人家較上了勁。
青衣母親是畢姓人家的小妾,若他家不賣,馬知州從宋律上來說,是不能強行勒索討回的。但這個頭一旦低下去,和州沒辦法治理了。并且也不能小視了江淮民風強悍,那可是朱元璋以后發家的地方,并且也是項羽發家的根據地,更不要說幾年前轟動一時的白衣軍。
于是馬知州用了迂回策略,他是知州,有的是辦法,與其他一些豪紳打壓畢家。
我不贖人了,但要對付你也容易。
若是一般情況,畢家屈服就是,民不與官斗,一個堂堂的知州對付不了所有豪紳,但對付一個豪紳,難道還會是難題嗎?
這也是軍中書吏出身的姓格,馬知州是石守信原先的幕僚,這也注定了馬知州會強硬。然而結果出忽他的想像。
畢家人在馬知州打壓下,十分困窘。但還是寧折不撓,然后派人到京城來,反誣了一口。說是從盧青衣是韓熙載派來的殲細,韓熙載防止收買宋九不成,故意將青衣留在宋九身邊,將那些學問學到手,然后帶回唐國。青衣去了和州,畢姓家里的人還看到他與唐國來人密談過。
南唐名義上臣服宋九,實際兩國防范甚嚴,對密探抓到后基本都是一律處死。
可能是畢家的人誣蔑,但也不能說不是,若是青衣將這些技術學到手,母親又攏在身邊,沒有了任何牽掛,借機潛逃回南唐,那將對宋朝極是不利。
畢家訴訟狀到了御史大夫劉溫叟手中,劉溫叟不敢怠慢,交給了趙匡。
趙匡猶豫了好一會兒,宋九將青衣帶回宋朝他是知道的,包括他與韓熙載如何會面,又說了什么,全部寫了奏折,就在鄂州送到京城。當時趙匡也以為是一件小事,沒有往深處想。這一想,隱隱覺得很不安。
南唐也不能輕視它,有很多人才,人口多,財富多。僅是南唐還不要緊,宋朝四面環敵,就包括湖南,南漢一直沒有甘休。若是南唐得到這些技術,以它的財力就能迅速壯大起來。一強大,若與契丹等國聯手就不大好了。而且南唐還有過與契丹聯手的歷史。甚至宋齊丘還出了一個主意,契丹燕人高霸父子去南唐,至周唐邊境濠州,南唐陰派人刺殺高霸,嫁禍于后周。其后契丹再派使,后周大將荊罕儒聞聽,用了姑蘇慕容的手段,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請了高高手,一個劍客田英潛入清風驛。契丹使者正要更衣準備參加南唐大臣夜宴,忽然仆地,驛站里人出來看,契丹使人頭沒有了。荊罕儒又用了一些手段,反嫁禍給南唐,自此兩國斷絕來往,各自為戰。
但過了數年,天知道契丹那口怨氣有沒有下去?
這樣一想,事兒就多了,趙匡下詔將青衣收押,交給御史臺刑訊。
然而這急壞了另一人。
很多事呂馀慶還沒有說,也不敢說。實際二趙之爭,已經開始,包括高錫事件。趙普反擊也開始了,宋九這個層面肯定不知道的。
御史臺也有趙普的人,宋九沒有將自己看成趙匡義的人,可別人卻將宋九看成趙匡義的人,趙匡義自己兒也將宋九看成他的人。這個一刑訊,若是用酷刑,想要制造什么冤案都可以的。那么不知道牽扯出多大的事。
想到這里,正準備著元宵節燈會,也沒有心情了,是自己的人,就要庇護,想來想去,親自去了皇宮,兄弟倆說話也不用客氣,直接說道:“皇兄,青衣案子交給我來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