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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趙匡是真動怒還是惺惺作態,但這是宋九好心,宋九也不怕,大聲說道:“陛下,天無二rì,國無二主,書院是國家培養人才的重要場所,因此它不能成為微臣養名養恩的所在。若想書院成為朝廷的書院,必須洗去微臣的烙印,雖然微臣辭去書院先生職位,然書院寄河洲而存,河洲由微臣掌管,一屬于河洲,二經濟上也受微臣控制,三眼下物格學也離不開微臣,微臣必須要這樣做。”
想徹底抹去宋九的烙印那是不大可能的,也沒那個必要。
但經濟上dúlì,與宋九無瓜葛了,即便宋九偶爾也授課,或者借研究時與諸高學學子討論學問,影響也不大。
這條理由趙匡無可辨駁,宋九又道:“陛下,今年四月底分紅利,河洲共盈利兩百四十多萬緡,這是眼下的,若是往后去,盈利會更多,甚至會增加一倍以上。陛下想一想,若是以后盈利這么多,微臣契股又滿掉了,那么一年能分走一百五六十萬緡錢,什么樣的研究要用掉這么多錢帛?即便微臣用起錢來很厲害,那時一年也會節余一百萬緡錢以上。錢是好,可這個錢太多了,不但說微臣,就是趙相公拿著這個錢帛也會燙手的。錢少了,微臣能得,錢太多了微臣反而不敢得,故微臣打算將它交給朝廷。不過朝廷也不能匆匆忙忙地接手,契股滿期還有六七年時光,這個時間里,朝廷要選撥官員接手,我還繼續監督,也就是微臣會扶一把,那么微臣六七年后全部放手,河洲也不會發生失誤了。”
這又是一條理由。
但趙匡義蹙了蹙眉頭,用在河洲上,這條理由也可以用在國家上,若是大哥開始也來一個扶一把,事情有些糟。
趙德芳漸漸大了,這讓趙匡義產生一種緊迫感。
然而他眉頭迅速松開,沒有一人察覺。
許多大臣狐疑地盯著宋九。
若這樣一來,宋九虧大了,也就是他經營這個河洲,除了成親費用,給了三個姐姐一點好處,幾乎什么也沒有撈到,全部無償的直接或變相地給了國家。
或者能說沒有河洲,宋九沒有錢帛迎娶潘憐兒,沒有本錢在海上搗鼓,但無論如何,這么大的好處,說放就放棄,也不得不讓人敬佩。
趙匡話音一轉,這個不大好說朕同意了,受之有愧啊,河洲從一個荒無人煙的小河心洲變成如今這種繁榮局面,宋九最少占據八成以上的功勞,但現在宋九要官沒官,要權沒權,趙匡也不好意思就接收,于是說道:“你這個xìng子……為什么將潘家拖下去,你要知道潘美還在前線為朕浴血奮戰,若傳到江南,潘美如何作想?”
“無妨,陛下,潘家這些年隨微臣經營,也得了許多錢帛,錢是好東西,但夠用就行。錢多了反而未必是好事,難道陛下眼睜睜地看著因為家中錢多,外父子孫后代不知錢稀罕,坐在金山銀海里,吃在順店,住在富貴客棧,看在劇院?”
“你這小子,”趙匡大樂,他也聽說了,潘美兩個兒子是這么干過,還是宋九拉了出來,不過其他的衙內,有的契股多,家長又不管,或者父親死去,開始如此墮落。特別是符彥卿的二兒子符昭壽,二弟為此罵過多次。
他又說道:“是啊,錢是好東西,也是一個害人的東西,有的官員為它不法貪墨,有的商賈為它害民漁利,有的豪強為它壓迫百姓,也罷,不過朕不解,為何不將它的獲利捐助出來,偏偏徹底交出契股?”
“陛下,不要說外父軍功赫赫,需要避諱,就是微臣也需要避諱,畢竟我們不能算是普通的豪紳主戶,他們恩惠百姓不要緊,陛下更要恩惠百姓,但我們則不同,不怕養民,就怕養民心……不但河洲契股,以后河洲的事務我也漸漸淡出,正是因為這個養民心碰不得。自古以來敢養民心的,要么就是懵懂無知,要么就是王莽之流,沒有一個有本領的重臣敢去養民心。”
趙匡默然。
他的優點很多,最明顯的優點是在軍事上,所以他死后許多后人感到惋惜。
但趙匡缺點也不少,宋朝有很多讓人稱道的地方,例如齊人,在唐朝科舉中進士的貧困子弟十不足一,李世民那句賺得英雄盡白頭,實際是一句空話,包括部曲制門閥制,都是一個兩極分化嚴重的社會。在宋朝才是真正的科舉,包括教育也開始向平民敞開。還有各種以后看起來也落后,實際在當時很人道的政策。
可這些政策多與趙匡無關,要么就一個齊人的口號,都是在趙匡義,以及后來的宋真宗宋仁宗手中逐步完善起來的。趙匡雖喊出齊人,種種政策仍極不公平,只能說他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后來者便于逐步完善。
另外一個讓他送命的缺點,就是不敢放開用人,國家有沒有人才,那天呂馀慶與盧多遜說得很清楚,所推薦的大臣可以說九成以上皆是一代名臣,五成以上可以進入宰輔。然而至今宰輔除了盧多遜這個權謀大師外,沒有一個新鮮血液。趙匡打壓柴系功臣名將是對的,換宋九登基也會這樣做,然而又不放心新人,于是權利往趙普與趙匡義手中收攏。
這一條遠不及趙匡義。
不敢大肆提撥新人,也就喪失了極好的拉攏自己新班底的機會,而舊派班底又在趙普手腕下催毀得差不多了,實際此時趙匡已經很危險。
正是這個缺點,趙匡沉默許久才說出一句話:“好好做,冶銅研究結束后,朕會賜你一國公。”
就沒有了。
趙匡義又是幸慶又是惋惜,何謂碩麥,皇兄,你看錯了,不是麥子,是人哪。
宋九并沒有拒絕,什么國公的就不要了,這次獻股之功,再加上以后冶銅之功,做為代價,向趙匡討要一件事。那就是玉蘋。
正好那時南唐差不多也快拿下,拿下南唐,就不會對契丹有多少忌憚,然而契丹那邊暫時很忌憚宋朝,只要遼使來京時,趙匡派人委婉說一句話,這么久過去了,蕭燕燕那邊也應知道得到玉蘋價值不大,就會將人送回來。這是宋九想好的第三套方案。
但現在不能說,功不大,玉蘋只是一個小妾,那怕是私下里說,趙匡也不會恩準。
至于麥子的功勞,宋九根本未想過,無論它怎么高產,是不能推廣的,算什么功勞?頂多說這個產量出來了,讓大家樂上一樂,也知道麥子原來也有這個產量啊。
還有他的冒進,盧多遜找他,咱們將河北弄下去吧,宋九動手了,但原來計劃不是這樣的,那才是真正的溫水煮青蛙式的消滅河北。缺點就是慢一點,可能象曹彬用兵,會產生變數。盧多遜、蘇曉與楚昭輔聯手,背后還有一個趙匡義神出鬼沒,幾方推手,河北必然很快倒下去。河北一倒,各種不好的事就會翻將出來。趙普抹了一身黑灰。可這是七傷拳,傷人也傷己,招來許多衙內憎恨,包括他們父母。其中甚至極個別人的分紅還沒有將本錢收回來,河北就沒有了。
雖說想上位,早晚必有人憎恨,不過這種做事風格,不是宋九喜歡的。
這時能讓趙匡為他的小妾出面么?
宋九高調撤出河洲所有契股,至少從賬面上算,他在河洲所有收益一起投入研發,甚至還從海上那些船收入上拿了不少錢帛也砸了進去。那么這個xìng質就變成了為公,大公無私!在這個大課題下,即便憎恨,也會好一點,不好也有口難言。
但還不是到開口求助的時候。
君臣散去,還要有聚會,那是在玉津園了,觀稻,不僅在玉津園,廬州還有一塊試驗農場,同樣在種稻,北方幾塊農場在種豆與高梁,通過這次測試,因為缺磷肥,所以磷肥作用很大,看看幾種主要莊稼施用磷肥后產量究竟有多少?可數量不多,主要磷肥提取難度太高,成本大,弄出來的磷肥不多,只有幾百斤,一斤成本幾乎花到四緡錢。
然而它的出現將會讓大家思想顛覆,進一步認識到物格學的重要。
宋九就開始等。
戰事拉久了,宋九擔心的湖口兵未出,湖南卻出事了,本來潭州駐兵并不多,朱洞又調了一部分到南唐征伐,潭州空虛。梅山蠻幾個大部族首領認為時機來到,將族民聚集,南攻邵州,北攻潭州,一路燒殺擄掠,就象王全斌的部下軍隊,或者倭人進中國那樣,無惡不作。
他們下山來倒不是為了占地盤,知道沒那能力,完全為了燒殺搶下山的,這時候潭州開發得有些規模了,七縣無數百姓遭到戧害,許多人家辛苦地耕種了幾年,眨眼之間化為灰燼。
搶得差不多,看到朱洞將湖南兵從南唐往回調,一個個撤了回去。此次保衛戰中,只有一人表現亮眼,那就是李繼隆,非是少年打虎英雄李繼隆,而是李處耘的兒子李處隆。他帶著雄武卒三百人前去守衛邵州,手中僅有樸刀,到了潭邵交界處,梅山蠻數千人截其道,李繼隆帶著手下以寡敵眾,兩方慘戰,他手下傷亡近百余人,手足俱中毒箭,仍力戰不止,生生將數千蠻兵擊退。
這是梅山蠻在宋朝的第一次“起義”。
趙匡氣得怒不可遏,然而這時候無法分心,再說蒼莽的梅山,想要進去掃蕩,平時都不容易了。于是勒令朱洞守好潭州,勿得生事,并且關閉梅山周邊諸道,禁止百姓與之商貿往來,特別是鐵器的交易。宋九許久后才聽到這件事,這種民族政策肯定不行的。想要解決,一是武力鎮壓,二是安撫教化,不然后面還會有事。難道派人對他們說,看看,你們害了那么多無辜的百姓,是搶了許多財物女人漢奴,但現在封鎖了,生活卻越過越慘,看看那一種生活方式劃算?他們會計算嗎?
大家眼睛還在盯著金陵城。
金陵城這時發生一起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宋軍圍著金陵城,李煜讓趙匡的老朋友皇甫暉的兒子皇甫繼勛守衛金陵。某一天李煜靜極思動,來到城頭,看著城外無邊無際的軍營,大驚失sè將皇甫繼勛召來,喝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是宋軍。
我知道是宋軍,為什么你不稟報我。
那有何區別,北軍強勁,誰人能敵,我是為陛下好,即便臣rì夜通報,于事無補,徒令宮中震驚。
李煜徹底暈倒。
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讓手下將皇甫繼勛與他的侄子李紹杰一并斬首,但發生了驚人的一幕,前面他詔令下達,后面軍士一起撲上來,撥刀亂剁,頃刻間成為一堆肉醬。李煜問其故,才知道真相。宋軍來了,皇甫繼勛認為南唐不能敵,想讓李煜投降,李煜不從。這個無妨,當年曹cāo南下時,東吳也有許多大臣要投降。偏偏要命的是李煜又讓他擔任了守城之職。
因此他守城懦弱不敢戰,每當南唐軍隊敗了的時候,便對人說,怎么樣,我就知道不能勝利。但南唐不是所有將領都象他這樣,有的偏將不怕死,募敢死隊想夜晚出去劫營,皇甫繼勛將這些人抓起來,一頓鞭笞,打完了再關。
李煜長嘆一聲,他沒有反省自己用人不當,只認為自己倒了霉,怎么選用了此人守城,還好宋軍未發起強攻。無奈了,只好召湖口的朱令赟發軍援助。朱令赟便問諸將,他手下說正是五月時分,長江水大,利于戰艦出動。
朱令赟卻搖頭,我yù進前,敵人怕反據我后,若戰勝了問題不大,若敗,糧道且絕,其害更深。諸將又說道,那怎么辦,不能坐擁十萬大軍,在這里干等著。
朱令赟道,有辦法,可以寫信給南都(洪州)留守柴克貞,讓他來鎮湖口。這倒是一個辦法。信送去了,不久信也回了,柴克貞在信中說對不起啊,我生病了,病得很重,連路都不能走,船也不能乘,大約就快病到病入膏荒的地步,所以愛莫能助。于是朱令赟也寫信給李煜,不行啊,陛下,我后方無人看守,我也不能發軍,陛下,你恕罪則個啊。
他的信到,曹彬又城下大破南唐水軍兩萬人,奪戰艦數千艘。
不過金陵城還沒有拿下來。
開封府又奏京城諸官司獄空,無留囚,實際這就是圖一個吉利。趙匡擔心拖久了,北方有變,派郝崇信與呂端出使契丹。宋九聽到了,但因為南唐還沒有拿下,不敢央求趙匡。實際此時契丹也出大事了,黃龍府衛將燕頗殺都監張琚,據城起義。遼國派耶律曷里前去征討。但現在也不遲,那怕再過十年都不遲……
天氣越來越熱,宋九在家中等北方的消息。
忽然來了一個客人,宋九驚訝地問:“候知州,你不是在知揚州嗎,如何返回京城?”
他的老熟人,原先三司官員候陟,不過兩人交集不是很大。候陟苦笑道:“九郎,不大好辦,我來京是陛下所召,想請九郎幫一個忙。”
“候知州,你說吧,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宋九未上當,得先問清楚。
“我拿了一點小錢,為部下中傷攻擊,陛下召我來京城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