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重進來到蔚州城下,蔚州城亂成一團。
有的要戰,有的要逃,有的要投降。
蔚州主將是蕭啜理,監城使是耿紹忠,蕭啜理是契丹人,當然不會想投降了。耿紹忠是漢人,他的父親耿美是契丹奉圣節度使,弟弟耿紹雍是契丹三司使,因此耿紹忠對契丹是死忠。前段時間耿紹忠領同州,正與遼圣宗呆在遙樂河chūn捺缽射鴨,聞聽宋朝大軍北伐,蕭燕燕匆匆忙忙讓耿紹忠前來蔚州擔任監城使。
正是他與蕭啜理將大鵬翼的潰兵收攏起來,對飛狐關組織了兩次反撲,可惜被田重進輕松的擊敗了。
看到蔚州城中的局勢,耿蕭二人私下里商議了一會,認為他們眼下的狀況是擋不住宋軍的進攻,因此計劃將城中想投降的將士全部殺死,然后帶著城中的豪杰逃向遼國。
誰知道事情泄露,蔚州城中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與許彥欽二人先發制人,率領手下,突然發起襲擊,將蕭啜理與守卒千人全部擊殺,耿紹忠生擒活捉。
然后派人對田重進說,我們殺死了遼國主將與官員,向你投降啦。
田重進有點兒不大相信,不象啊,蔚州城遼國官兵很頑強的,通過兩次反撲就能看出來,難道是詐降。
特別他去年組織了西北戰役,曹光實是怎么死的,太清楚不過了。
想來想去,看了看左右,看到了荊嗣。
當然,田重進心中仍在發誓。下次絕對不會跟著這小子跑,不過手下有這個將領。那才叫真好用啊。
便將他喊過來說:“蔚州城中說投降,本官又不知真假。想讓你進城看一看,你怕不怕?”
“不怕。”
“真不怕?”田重進忽然大笑起來,這個家伙估計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寫的。咱說錯話啦。
便讓荊嗣率領幾十個勇士,用撓鉤扔到城頭上,順著繩子翻進城中。
荊嗣見到了李許二人,李許二人將情況一說,并且帶著他看蕭啜理的死尸與關押起來的耿紹忠,耿紹忠看到李許二人來了,潑口大罵。這大約不會是假的了。至少從那么多死尸上能看到有許多是契丹人,長相多少有些區別的,為了詐降,生生殺死這么多契丹人,想來二人也沒那個膽量。
荊嗣帶著部下又翻下城頭,說是城中真降。
那就準備受降。
到了第二天,李存璋將城門打開,放宋軍進來。
忽然城中涌出無數敵軍,在城門口與宋軍激戰。生生將宋軍阻在城門附近。
田重進感到古怪,因此手一揮,說:“荊嗣,你還借助繩子進城內看一看。”
荊嗣又拿起撓鉤。帶著部下從城頭上翻進城中,一打聽明白事情經過,蕭啜理與耿紹忠想將想投降的李存璋與許彥欽等人殺死。被李許二人得知,他們先發制人。殺死了蕭啜理以及他的近千名部下,但城中還有軍隊。并且數量不少,大多數是大鵬翼手下的敗兵,這些人從山后各州集結來的,不知道蔚州城中的情況,因此觀望,并沒有插足。
今天李存璋開始放宋軍入城,這些人也知道真相了,因此阻止宋軍進城,并且圍攻想投降的人。
荊嗣帶著手下殺了進去,將這些想投降的人從叛軍中營救出來,集結到安全地帶,然后出城問田重進怎么辦。
“繼續救人哪。”田重進道。
宋軍北伐不是打過了就撤走的,而是來占領的,這些想投降的人以后才是宋朝的忠誠子民,必須救。
荊嗣于是又從繩子上翻進城中。
陸續地將這些將士從叛軍中營救出來,送到了安全地帶。至于城門口的叛軍,還是讓主力部隊來解決。俺們人少啊,再說也不能讓俺一個人將功勞全部占有。
但一會兒他又呆不住了,看著黑壓壓的人群,這么多人皆歸俺管哎。他的指揮使里也有好幾百人,可他只是副指揮使,并不能說是歸他管。因此心情雀躍,這么多人得干點事。于是想到一件事,正好大軍迅速趕到蔚州城下,后勤跟不上,軍中缺糧,他將其中一員將領喊出來,問城中糧草在哪里。將領將他帶到糧倉。
城門口還在激戰,叛軍將宋軍仍然堵住,于是荊嗣指揮著降軍,將糧食先從城頭上用繩子放下去。城門口慢慢打,我先將糧食送給你們,城門口打,打好了,后面也將飯做好了。
估計做飯的糧食夠了,開始收集物資,準備送回軍營。
但這時候遼國大部隊來了。
蔚州城終不是大城池,大鵬翼還有許多部下逃回了蔚州,城中住不下,許多軍士安扎在城后郊外。大部分人在城門口堵截宋軍進城,有人卻跑到后方將城中消息通知。
這支軍隊匆匆趕來。
今天荊嗣帶進城的人馬更多,包括其他六名軍校。有的不怕死,有的怕死,副都指揮使江謙便開始胡言亂語,一時半會大軍進不了城,不如咱們先撤退。
兩人都是副職,若不明白,可能認為他們是平職,實際不是,荊嗣僅是副指揮使,就是副營長,江謙多了一個都,實際就是副軍頭,一都指揮使下轄數個指揮使,若按后世軍銜來區分,那就是副軍長,不過宋軍編制,從指揮使直接跳到了都指揮使,中間少了團旅師三個級別。
說江謙高了一個級別也行,高了好幾個級別也行,反正官職遠在荊嗣之上。
因此江謙一說,翻進城的宋軍就有些膽怯了。
荊嗣也沒有多話,手起刀落,將江謙斬殺。
然后帶著手下,根本不顧敵眾我寡。就迎頭殺了上去。
雙方慘戰,包括荊嗣一共六名軍校。其中四名軍校壯烈犧牲,看來就是不要命。也要武藝好,武藝不好,學習荊嗣下場很悲催的。
遼軍抵擋不住,且戰且退,這又是一個很搞怪的場面,明明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一方,偏偏被人數占據劣勢的一方死死地壓著打,一直逼到了蔚州城后方的大至嶺,遼軍慫了。一起撥腿逃跑。
這時候田重進也將城門口敵兵打敗,率著兵馬入城,然后問荊嗣:“本官剛才聽到城內傳來很多廝殺聲,敵人呢?”
“報告田將軍,數千敵人被俺打跑了。”
田重進:“……”
大半天后才喃喃道:“原來立功是那么容易啊。”
想立功,手下只要有一個荊嗣就可以了。
山后九州,儒媯新武云朔寰應蔚。但遼國改了一部分名字,如新州現在改名為奉圣州,云州改名為西京。為什么宋朝一心想收回這十六州,就因為這里全部在長城以南,北邊邊緣處有無數高山險谷,險關要塞。只要收回幽云十六州。將古長城略加修葺,就是一道最好的防線。
但不能說它北面就是塞外。如今塞外這一詞變得有些模糊了,甚至將西北一些苦寒之地。也認為是塞外,不過過了幽云十六州向北。漢人漸漸少了,多是胡人為主。但在十六州內。那怕是遼國統治,也是以漢人為主。
因此對于幽云十六州,宋朝一直想收回,但對于以外的北面各個地區,就不大感興趣了,當然,若是游牧民族虛弱,宋朝不會戒意占有一兩處地段。但不意味著北面就完全是苦寒之地,陰山南部與幽云十六州之間,仍然有很多好地方,包括遼國的豐州(位于呼和浩特東面)、德州(宣德)以及北河套,此時水土還沒有完全破壞,有很多水草豐美的牧場,甚至稱為塞外江南……
折王兩家出兵的對象就是向遼國西山發起進攻,可能的情況下,兵進豐宣二州。
但不會東向幽州與三路宋軍會合,離他們兩家大本營太遠了,就是宋朝強行下詔,那太過勉為其難,兩家也不會答應。
因為這個地理位置,因此他們兩家出兵的用意非是為了占有,而是擄獲百姓,盡可能的將百姓擄掠。只不過略有區分之處,對宋朝友好的部族,自發過來的百姓,將他們安排在南河套,特別是地斤澤附近,去年將這一帶幾乎遷徙了六成以上的百姓。因此將這些部族散布于此,一是填塞真空地帶,二這些百姓從異地他鄉過來,與銀夏宥的豪族沒有多少來往,更不會對拓跋李家忠心,用此掣肘定難各個豪族。
不過估計這一類部族并不多,若是在夾山附近還差不多,多是韃靼黨項吐谷渾與漢人,地位低下,契丹十分岐視,加上羊毛商路的打通,會有許多部族對宋朝印象不錯。再往東就少了,就算有,又有多少百姓愿意離開家園。
因此后者會更多,那就是不愿意過來的部族與百姓,可能的情況下強迫將他們遷徙過來。
先由兩家支配人口與財富,余下的人口若是兩州面積嫌小,安置不小,交給宋朝,打散后,轉移到內地,充塞人口。
百姓不愿意,想強行遷徙很困難的。
實際意義還是讓他們分擔宋軍的壓力。
若遼國不管,大批百姓轉移,等于無形中削弱了契丹的力量,而且也給這些部族一種遼國不能保護他們的壞印象,以后對遼國未必那么忠心。
若管,就必須要分兵。
應當前段時間做得不錯,遼國那有力量管他們,雖然兩家行軍速度不快,卻擄走了不少百姓。
還有遼東呢。
實際無論此次勝敗,已經給遼國帶來很大的戧害。
宋軍有斥候,遼國也有斥候,實際宋朝還未兵伐固安,耶律休哥就急奏請援了。
蕭燕燕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急調南北院,奚,乙室,渤海諸軍前去救援。先讓宣徽北院使耶律阿沒里為南征都統,率先急馳南京。再讓耶律斜軫急馳回來,救援山后。再讓蕭撻凜從上京率渤海軍隊馳援,東京留守耶律抹只率大軍繼行,林牙蕭勤德率軍前往遼東半島,防止宋朝海軍大規模從海路發起攻擊。西南面招討使韓德威暫時不顧折王兩家的各族聯軍,先行救助幽州。蕭太后與遼國小皇帝駐兵駝羅口,統一指揮部署,隨后又將近身衛戍軍隊皮室軍與皇家直屬軍隊斡魯朵全部聚集,準備隨時支援參戰。
舉國應戰。
但這幾十萬各路的援兵現在仍在遠方,仍在聚集,仍在天邊……
不知道怕字怎么寫的荊嗣也不敢直接率領五百兵馬向兩萬多遼軍中沖。
耶律休哥更不會這么去做。
而且樹的名,人的影。
高梁河大捷,都那樣了,潘美還將大部宋軍帶回涿州。
崔彥進讓自己殺得那么慘,還從容地組織了反攻。可現在呢,潘美僅是西路軍主將,也就是第二號主將,崔彥進直接變成了副將,這樣比較,曹彬豈不是比他們厲害數倍。
不過他是耶律休哥,雖龜縮在幽州城中,但不是不作為,同樣繼續派出大量斥候打探。
然后就聽到一件消息。
宋軍的后勤軍隊正押著大量糧草從固安向涿州出發,除了許多押運糧草的民夫,保護的軍隊并不多。
“再探再報。”耶律休哥喝道。
他還以為曹彬用了什么計策。
可馬上想了一想,機會難得,立即召集軍隊,同時又派出大量斥候,繼續打探,他親自帶領著軍隊從幽州城殺了出來。
也許曹彬大意了呢,那么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將會后悔終生,甚至導致整個戰役走向徹底改變。
大半天后,耶律休哥看著團團大火,在揉自己的眼睛,難道曹彬能犯這種低級錯誤?這是真的嗎,真的讓自己撈到了這個大大大的便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