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宋九未動身之前,楊業等人就召到了京城。
只有兩人未去成,一個楊延昭去了遼東,岐溝關兵敗后,再也沒有一個大臣對宋九資助遼東羅嗦了。
值啊。
這一戰死了多少戰士,百姓,花了多少錢帛,若是將這個錢帛放在遼東,能讓那些落后的女真人個個成為土豪,可結果呢?但也出現一種新的說法,那就是等經濟緩過來的時候,宋朝可以在暗中支持錢帛或物資武器,楊延昭與石顯他們必須從遼東調回來。
也就是不授予遼國之話柄。
還有一個人,史珪,本來他身體就不大好,然后在軍中拼命,與宋九一樣,在雄州養傷,最終傷病連環發作,宋九未動身,史珪就去世了。老史死得很光榮,一時間士大夫全部轉變了語氣,差一點將他塑造成大宋的周處。
最先回來的是符昭壽。
他還帶著一個使命,履行承諾。
先將信帶到宋家,那時潘憐兒已得知丈夫逃出生天,全當是報答上天吧,從家里面拿出無數錢帛,換成銅錢,棉布,暗中送給了符昭壽。畢竟丈夫與符昭壽不同的,弄不好會落得一個收買軍心的嫌疑。
這個道理符昭壽也明白,因此打著的旗號,便是他自己的。
然而哪里瞞得過趙匡義,便將符昭壽喊來詢問,符昭壽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趙匡義終于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就是符昭壽也不知道宋九寫的那篇奏折內容,也沒有聽符昭壽說宋九提起自己戰略的失誤。
趙匡義一邊心中有愧,一邊松了一口氣,唾罵道:“那個刁婦想得美,宋卿僅值萬兩黃金?”
符昭壽心想,后面還有一個王爵呢。
趙匡義又說道:“你與宋卿是好友,可是不學無術,遠不及你父親,兄長,兩個姐姐,好好向他學一學。”
“是。”
今天趙匡義于宮中設宴,又將二十幾員立功將校召入皇宮。
看到楊業,趙匡義欣喜地說道:“卿報朕何如此之隆。”
原先是報朕如此之速,現在變成如此之隆。
楊業對趙匡義那是死忠,然而許多大臣無語啊,人家當然對你回報如此之隆了,一個降將,僅立了一些功勞,眨眼之間就讓你升起了河東軍區二號人物,換我,也拼命回報你啊。
楊業以頭叩地,悲痛地說道:“臣那敢當隆,三軍崩敗,傷亡無數,天子受辱,百姓妻離子散,臣當死啊。”
“楊卿,揭開袍甲,讓朕看看你的傷勢。”
楊業將袍甲揭開,又說道:“陛下,我們人人帶傷,非是臣一人。”
“好,你們揭開袍甲,讓朕看,讓朕之近臣看。”
二十幾個大將將盔甲脫開,露出上身。實際這些人都有機會逃走的,然而沒有一個逃跑,個個都在拼命,因此個個都挨了很多次刀箭。
趙匡義唏噓不止,道:“卿等,皆朕之忠臣,國家棟梁也。”
不知道他是真的動情,還是在作秀,反正這幾十名大將一起感謝零涕。
趙匡義又問道:“楊卿,劉卿,你們二部一在前行一在中軍,宋卿如何將你們攏在一起?”
實際這時候趙匡義差不多猜了出來,盡管符昭壽說得不清不楚。楊業悲憤地說道:“陛下,曹將軍誤國啊。”
他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出發時就宋九就感到不好,然后問楊業,楊業也感到不好,一是三路離得遠,又隔著萬重山,不便聯系,二就是曹彬的能力可能欠缺。隨后宋九就想到了糧草,問曹彬,曹彬利用老資格將宋九搪塞過去。到了涿州,宋九仍不放心,到處看,只看到軍中有少量糧食,這才著急起來。然后不顧曹彬看法,越職授權楊業領兵前去固安護糧,結果糧草一起被耶律休哥劫了。
回到雄州就食,再等后方將糧草籌集,趙匡義詔書到了,宋九是贊成趙匡義詔書的,新城離邊境近,運輸糧草方便,二軍合一,也有威懾力。即便不利,也利于撤退。
然而曹彬態度不堅決,崔彥進看到中西二路立功,貪功心切,最終從白溝道赴岐溝關。宋九感到不妙,便將幾將聚在一起,為什么是劉知信符昭壽與楊業,這個不用解釋,大家都清楚。
但楊業也沒有說宋九籌資獎勵兵士,輔助兵士加強軍紀的事,只是說了讓他們加強軍紀,以防萬一。隨后自涿州城撤向岐溝關。宋九隱隱感到不妙,便有意讓幾部靠擾,看護好武器,以備不測。果然遼軍撲來了,宋軍無路可逃,一起穿著盔甲就往拒馬河中跳,本來大多數就不善水性,這一跳那能上來?
宋九無奈,開始拼命。
前面的大家不知道,后面的幾乎快家喻戶曉,楊業沒有再說。
但楊業同樣不知道宋九的那份奏折。
大家聽得義憤填膺。
不是皇上錯啊,皇上多英明哪,錯就是曹彬,必須要嚴懲曹彬。
這是宮宴,不是菜市場,趙匡義制止了大家的討伐,然后回顧過去,有悲的一面,也有喜的一面。再展望未來,感慨萬千,賦詩一首,傳閱近臣。
李昉更是感謝萬千。
當初是當初,現在他心境又不同了。宋琪下去了,這次北伐悲催了,再也上不來。宋九下去了,要回來,可是大病一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理政。西府還有一個王顯,但王顯是打醬油的。因此李昉幾乎是獨相,嘗到權利滋味后,他也不想給趙普挪窩了。
因此說道:“這次陛下出兵是對的,只是錯在將帥無能。”
在這里比趙普更明確,趙普說連出兵都是錯誤的,那么趙匡義還多少有些錯誤,你是皇帝唉,為什么耳朵邊子軟?現在連趙匡義最后一點責任都沒有了!
諸臣深以為然,紛紛附和。
那么正式審問曹彬吧。
曹國華,是不是這樣?
是你錯誤吧。
是你害了國家,害了百姓吧。
是,罪臣當死……
曹彬慫了,其他幾名大將也無輒了,都懂的,于是干脆的承認錯誤。
賈黃中于是上書,曹彬、傅潛具伏違詔失律,士多死亡;米信、崔彥進、董愿、張紹勍違部署節制,別道回軍,為敵所敗;杜彥圭不容士晡食,設陣不整,軍多散失;蔡玉遇敵畏懦不擊,易服潛遁;陳廷山涿州會戰失期;薛繼昭臨陣先謀引退,軍情撓惑:法皆當斬。
“斬啊……?”趙匡義喃喃道:“斬就不必了,諸將也為我朝立下大功,朕就免其死罪吧,但活罪難饒。”
貶曹彬為右驍衛上將軍,崔彥進為右武衛上將軍,米信為右屯衛上將軍,攻張二人為右屯衛大將軍,傅潛為右領軍衛大將軍,好養老去了。杜彥圭為歸州團使副使,陳延山為復州團練副使,蔡玉帶頭逃的,性質最惡劣,除名配商州管制,薛繼昭罷文思使為供奉官。
然后再詔,若郡臣列校,有沒于軍陣或陷于戎寇者,宜加撫恤,錄其子孫。百姓有運糧不還者,免稅二年,家賜粟三碩。
再到賞賜。
楊業等將校皆有厚賞,史珪甚至追贈為褒國公,這個不意外,中原王朝制度向來是封死不封活,象宋九,若沒有犯重大錯誤,死后甚至可以追贈郡王。
各將士犧牲者加輩撫恤,不過有的士兵就悲催了,大部分士兵都有戰友存活下來,后來讓宋九派人通過他們的嘴巴,將犧牲者姓名籍貫一一記錄,到雄州后,上報朝廷。然而當時三軍混亂,包括楊業與符劉部下都有一半以上人逃走了,難以分辨,特別是后來主動沖上去參戰的各部,甚至許多兵士都不成編制了,這些士兵無法甄別了,只好享有普通兵士的待遇。
還有各鄉兵、義勇、壯丁、弓箭手的賞賜。此戰過后,禁兵元氣大傷,因為這些民兵,或鄉兵在這一戰中表現出色,特別是鄉兵,經過十天持續性血戰的錘煉,一起編入禁兵。
若是不同意加入禁兵,額外再有豐厚的賞賜。
三司官員愁腸百結,這樣一來,國庫哪里有這么多錢帛?
但沒有過一個人吭聲,站在蕭燕燕的角度來看,啃下宋九的軍隊以及在雄州即將到來的援兵代價太大了,又要防止潘美軍隊撲到幽州,于是下詔撤軍。可站在宋朝的角度來看,若不是宋九率領著這幾萬兵馬,死死地將遼軍拖住,那時候整個河北兵力空虛,遼軍揮旗南下,至少整個河北將會是一團糟。
不僅有宋九功勞,也有這些悍兵強將的功勞。
再賞田重進,田重進明智,跑得那個叫快,甚至有降卒后到的,田重進就要斬殺,還是袁繼忠阻止,以殺降不祥才沒有殺。因此大踏步從蔚州撤了回來,幾乎所有主力全部保住,甚至還帶走了一部分百姓,許多蔚州飛狐的降兵降將。
因此提為馬步軍都虞候。
就是馬步兵執法官,原先是張令鐸擔任的,后來張令鐸改任,二十五年這個官職一直未授過他人。
但田重進一撤,將潘美害苦了。
連番敗于耶律斜軫之手,若是田重進不撤,他部下有袁繼忠,荊嗣等勇將,二路合一,兵力雖劣于耶律斜軫,然而相差不會太大,最后會不會打敗遼國這頭兇狠的狐貍?或者兩人聯手,就象曹彬與崔彥進一樣,你不服氣我,我不服氣,不但沒有產生一加一等于二的作用,反而在內耗中更加虛弱,從而大敗?
這永遠是一個謎面了。相比于田重進,潘美因為數次失敗,雖然主力也保住,最后因為沒有很好執行趙匡義移民政策,導致耶律斜軫大軍抄到朔州,將百姓一起截回去,又將各州少量駐兵與官吏一起坑殺,于是不獎也不罰。倒是李繼隆代替了楊業的職位,在先前諸戰役中攻城撥寨,表現出色,調向河北。楊業暫時還留在京城養傷,這是朕賞識的人,讓你們看看他是如何的忠心!
面子工程是必須要的。
但最慘的還是經濟。
國庫這一戰打得空空如也,內庫一毛也不剩了。
那么怎么辦?只好加稅!
宋九就快到京城。
趙匡義很感謝,宋九挽求了宋朝的命運,并且做事很謹慎,就連那封奏折,至今都沒有第二人知道,這讓趙匡義很滿意。因此隆重地讓二子元佑與三子元休前去滑州迎接宋九。
待遇雖隆重,不過也當受之。
如果沒有宋九在拼命,現在北方會是什么樣子,都沒有人敢想像。
當初興兵時,趙匡義只召樞密院計議,甚至一天六召,中書不預聞,若勝了,當然沒有人說話,趙匡義召西府數相是干什么的,那是補漏拾遺,主要計劃四個西府宰相誰敢更改?
但敗了,話題也就出來了,皇上想出好的策略,本來是大勝的,然而各個細節上出現了失誤,不能怪皇上,難道皇上每件事都要管嗎?這個軍政是西府的責任。
前線諸將做得不好,西府更有失職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