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宋九也在西府焦急地等著前線消息。
說老實話,連他都讓遼軍殺得有些寒心,也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求和。
宋九飛快地從驛卒手中接過奏呈,打開看。
看后大喜,差一點又要與西府諸官吏來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后大聲說道:“徐河大捷!”
說完了,不等張齊賢他們看奏章,就帶著奏章匆匆向皇宮里跑。
趙匡義看后同樣大喜,然后道:“李繼隆意yù何?”
“臣也不知。”
“朕擔心他因兩次勝利,驕傲自滿,畢竟前線兵力不多,若深入敵境,可能有意外發生啊。”
這是有可能的。
宋九在冥想,這同樣拖不得,奏章是快腳遞送過來的,它的速度要保證每天最少達到五百里,換人換騎,可能會更快一點,但不會長翅膀飛起來。因此來回得最少四天多時間。
若再拖,遼國那邊就有了準備。
一邊想一邊說道:“陛下,自此不同了。”
這兩次戰役意義重大,不管最后收獲如何,耶律休哥算是徹底底拉下神壇。
不僅拉下神壇,而是拉得爽快利落,兩戰勝都是以少打多,生生將耶律休哥打敗的,第一戰是硬憾之戰,第二戰是戰略之戰,并且皆是遼兵最善長的野戰將他生生擊敗。
耶律休哥一度成了宋朝的惡夢。
沒有這個人,遼國再也不會那么可怕。
還有一個人,耶律斜軫,但他相比耶律休哥,要遜色很多。除了他們,遼國還有誰行?若行,打到現在早就脫穎而出了。
這一戰過后,漸漸將雙方傷亡數字追平。
遼國人人皆兵,然而抽到一定地步,遼國能承受嗎?那么另一個問隨之而來,那就是比拼人口基數與百姓的恢復速度,遼國能比拼得起嗎?
自此不同!
如果宋九不急切,慢慢將西北融合,讓它不再成為宋朝的累贅,從而增加更多的騎兵,那么遼國將迎來一個可怕的惡夢。
趙匡義同樣想到了這一點,然后問宋九:“你有什么想法?”
“以臣之見,還是穩妥一點吧。暫時不攏回李繼隆之權,讓他集中兵力,跨過易水,將易州收復,然而非是收復,而是將易州百姓繼續向后方轉移。再跨過拒馬河,臨近岐溝關或者涿州。究竟抵達哪里,讓李繼隆看情況決定。兵力多少也由他決定,但勿必是全騎兵。將幽州余下遼軍吸引住后,雄霸滄州三路兵馬齊發,正好北方缺糧,朝廷用諸多船舶運糧送向前線,讓他們用這些運糧船渡過拒馬河,挺進三到四十里,不得深入,誰深入追究誰的責任。然后將所有民舍財產一律焚燒,強逼他們遷向我朝。隨后全部撤回來,勿得久留。”
宋九做法與遼國做法差不多。
但不能說宋朝殘忍,宋朝被俘的兵士與百姓那是押向后方,成為各部的奴隸,又生活在嚴寒地區,生不如死。
然而宋朝無論用什么手段遷徙過來的百姓,那怕是隨李繼遷叛亂的各部百姓,一旦安排到后方,只要安份守己,都當成了自己的百姓,甚至還在他們開始遷徙到地方后,替他們蓋房屋,提供糧食農具,部分耕畜。
相對要仁義得多。
其實用意很簡單,就是削弱對方的力量,減少對方的百姓數量。
宋九又恨恨地道:“滹沱河北岸讓遼國生生打成閑田,臣也要使遼國幽州南部地區變成閑田。”
“卿著相了。”趙匡義笑道。
不過這樣一來,等于給李繼隆上了一道緊箍咒,不怕他胡來。于是趙匡義恩準,但這份詔書他是親自書寫的,措辭嚴烈。畢竟兵力太少了,讓人心中無底兒。
回到樞密院,宋九開始準備。
他等的就是這場大捷,能讓他做很多事。
捷報陸續傳出,潘憐兒提心吊膽,原來是害怕丈夫出事,現在變成了害怕女婿出事,每天跑到相國寺燒香拜佛。
但是這一役勝得無比光彩。
從徐河到拒馬河,宋軍一直在窮追不舍。
斬殺一萬三千多名遼兵,擊殺數員大將,抓捕戰俘四千余人,實際抓捕戰俘數量更多,可是因為遼軍的兇殘,使得前線將士憤恨,有的俘虜雖投降,仍被宋軍將士斬殺。
但實際遼軍死亡的數字會更高,許多人掉到徐河里溺死了,這個無法統計。還有的逃入山林或者陷入沼澤湖泊里死掉的,也無法統計。可能耶律休哥帶來的兵馬折損了將近六成。
因為是潰敗,所帶來的牛羊器甲又一起被宋軍繳獲,同時再度得到近萬匹戰馬。李繼隆勒令三軍稍稍休息,就著遼軍的輜重糧草再度殺入易州。
易州遼國守將因兵力空虛,聽聞宋軍挾大勝之勢而來,匆匆忙忙帶著手下逃向幽州,卻讓尹繼倫與荊嗣二人追上,丟下幾百具尸體,落荒而逃。宋軍徐徐渡過拒馬河,在拒馬河邊李繼隆代表趙匡義吊唁岐溝關之戰死亡的官兵。然后徐徐兵臨涿州。
耶律休哥窮蹙,只好抱傷出征,手中也沒有兵了,更不大好玩了,只好拿出他的sāo擾戰術。然而在東線,一隊隊宋軍同樣跨過拒馬河,開始強行遷徙百姓。
耶律休哥派手下大將耶律古里去永清狙擊,然而耶律古里遇到另兩個殺神,張凝與楊嗣。兩人一東一西夾擊,瞬間將耶律古里擊敗,丟了近千具尸體逃向幽州。
不過李繼隆很清醒地見好就收,持續的時間不長,僅是十余天。前后遷徙了六千余戶百姓,不過有一千余戶是原易州宋朝百姓。然后徐徐撤退。百姓不在于多少,相比于宋朝幾百萬戶百姓,這點百姓實在不算什么。但如宋九所愿,幽州南部靠近拒馬河的地方,真正的變成了閑田。
然后繼續丟下易州,道理連趙匡義都能立即明白,這一役后,可能蕭燕燕又會發狂,本來宋朝在北方兵力,不可能場場都指望打出這樣的大捷。戰線拉得長,兵力就會分得更散,至少關北那地方可能又給遼國送點心的。不如將兵力繼續壓縮在關南,保持更大的優勢。
其實宋九高估了遼軍耐承受能力。
戰后,遼國幽州兵力暫時處于空虛狀態,加上部下又數敗,雖然僅是小挫,耶律休哥自己重傷,不能長久時間領兵,導致一部分關押在幽州境內的戰俘得以逃脫,將校孫崇柬便從遼國帶回來一則消息,說徐河一戰,讓遼國為之奪氣,甚至一聽到尹繼倫名,則倉皇不知所借,呼之為黑面大王。
這一戰,將戰神耶律休哥終于打回原形,他也打得心寒了,上書蕭燕燕說燕民疲弊,省賦役,恤孤寡,戒戎兵無犯宋境。不能再攻打宋朝了,再打下去,遼國幾十萬兵馬就生生弄光了。
因此讓宋九十分不解。
他做了那么多,肯定比史上好得多,可是看到宋朝將士悍不畏死,在史上也應當打出一些出色的戰績,為何從專家的史書,到教科書,將宋朝丑化成那種地步?
這讓他十分不明白,而且宋朝經濟之繁榮,文化之昌盛,對周邊地區頗有吸引力,就象他聽到一些倭人婦女刻意向宋人借種,包括秦州那邊蕃子也是。漢人人種好啊。
宋九僅是覺得好笑,那是一萬步在笑五十步,而不是五十步笑百步。想了一想便不在想了,這次大捷可以讓他做很多事了。先將他的親家張去華,以及徐鉉等文筆好的臣子請來,給他們一場場戰役的軍報。
張去華感到不解,宋九道:“諸位,我想經你們之手,將這些戰役我朝將士表現勇敢的事跡寫成露草,張布各州各縣,激勵民心與士氣。特別是李繼隆曾經說的,國辱君辱臣當死,尹繼倫說的,寧做忠義鬼,不做胡地鬼,還有楊業曾經說過,國為重,家次之,呼延贊遍身刺赤心殺賊,在四個兒子耳后又刺出門忘家為國,臨陣忘死為主,這些感人的事跡大書特書。”
張去華等人會意了,這是宋九挾借大勝之勢,激勵民心,不然這兩年來數次失敗,全國百姓士氣低落,甚至有人都以當兵為恥,提起遼國,一個個戰戰兢兢。
而且也是一次宣傳大家愛國忠君的好機會。
這樣的事得多做做,皇上會喜歡的。
于是這些文學大家們一個個執筆沉思,一會兒開始書寫起來。
就沒有一個是差的,篇篇文章根據宋九給他們的軍報,將一場場戰役描寫得栩栩如生,蕩氣回腸,催人淚下。
宋九又找到官匠將它們印刷,然后于各州各縣城門口張布。
然而還不夠,宋九又找來一些說書人,將一些保密的資料封貼起來,然后給他們做素材,讓他們寫成一個個故事,于市井瓦子里開講傳唱。
趙匡義先是好奇,然后看著這些露草,微笑不語,由著宋九折騰,它是好事兒,讓百姓與將士忠于自己,愛這個國家,如果不是里面一些詞語肉麻得都讓他感到不好意思,甚至能主動嘉獎宋九做得好。
這是第一步。
效果顯著,隨著露草上的文章在傳頌,以及瓦子里小說在到處傳唱,許多老百姓踴躍報名,要求參軍。還有的老百姓主動拿出財貨牛羊,前去軍營犒勞將士。
宋九乘熱打鐵,也寫了一篇露草,誰是最可愛的人,乃是大宋將士,他們用鮮血鑄就了大宋的安全,保護著大宋子民不受侵犯,維護著陛下的尊嚴。可是沒有寫好,最后無奈之下,找來他的親家張去華幫的忙,讓潘憐兒好笑,你是什么文官?
但莫要小視宋九這次看似的胡鬧,全國上下瞬間民心就高度凝聚起來,前線將士也感到自豪。用崔翰的話來說,就是宋朝將士,從來沒有這么活著有尊嚴。幸好這樣,不然再象以前那樣下去,三軍將士都沒有脾氣了,那還能打仗么?
宋九做了第二件事,先是邀請趙匡義去河洲競技場看蹴鞠。
趙匡義莫明其妙。
宋九鄭重地說:“陛下,看完一場蹴鞠,臣將會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蹴鞠也是一件好事,給百姓帶來歡樂,給國家帶來收入,并且它也在變相地教導大家學會相互配合。
趙匡義帶著一些重臣來到競技場。
若非兵敗,應當來說這些年趙匡義內治做得不錯,比如說一斗豆僅值十文錢,如果用后世的物價對比,不能用糧價來比,那很不公平的,有布價,絹價,金銀價,鹽價,茶價,牲畜價,肉價,菜價,此時一文錢綜合起來會相當于后來五毛錢,甚至略多一點。斗是體積單位,但豆與米密度差不多,也就是一斤豆現在只有四毛幾分錢。不管農民是不是因為糧價苦了,最少大家溫飽肯定沒問題。實際若非宋九在三司一度調控過,江南嶺南與荊湖江淮如今都在搞水利開發,諸多圩田提前上演,那么糧價會更。
只有一個地方是例外,巴蜀,就是宋九是國家宰執,若非國家需要太平,宋九想一想巴蜀那些豪強主戶的作為,都恨不能王順李小波早一點出現。
那是無比黑暗的巴蜀。
除了那個由一個貪婪可怕的吸血蟲遮蔽住陽光的所在,其他地區內治都能算得上尚可,從江南到江淮,從荊湖到廣南,從關中到京東京西,甚至靈武定難地區也漸漸恢復平靜,只有河東河北百姓飽受戰爭創傷。
然而因為大敗,百姓終有些怨言的。
現在勝了,而且勝得如此光彩,也知道背后原來有那么多慘烈的故事,不但宰相不要命,連皇上都不要命地站在箭矢之下,親自指揮,那還抱怨什么。
因此看到玉輅出來,一排排百姓伏下山呼萬歲,忽然人群中發出巨大的喊聲:“寧做忠義鬼,不做胡地鬼!”
“國辱君辱臣死民死!”
趙匡義很得意,問道:“宋卿,這是你安排的?”
宋九搖了搖頭道:“不是,與臣半點關系也沒有。”
寇準正好站在身后,心里想,當真沒有關系?這讓他產生與呂蒙正一樣的想法,宋公,皇上對你如此器重,你應當敢于發言啊,這樣才能替國家做更多的事。骨氣還是少了一點兒啊。
其實若真那樣,什么事就做不出來了。比如這件事,如果不用點手段,能做好嗎?如馬上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