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點點頭,又嘆息道:“王李二賊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王小波李順喊出均貧富,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可不能過份夸大之。
所謂能起意義的,比如秦始皇結束諸候制,開始郡縣治國,那就是意義。
漢武大帝陳湯喊出一句,凡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讓這個民族從此有了脊梁,那就是意義。
王李雖喊出了這個口號,可歷史的車輪依然照常運轉,除了殺死許多貪婪的巴蜀主戶土豪外,并沒有對歷史產生重大影響。
就象朱元璋,他殺了許多人,不好,可認真分析,他殺的多是百姓最恨的貪官污吏。為什么沒人謳歌,因為他沒有對歷史進程產生積極影響,反而造就了最黑暗的國度,最貪婪的國度,甚至李自成義軍逼到眼前,那些土豪鄉紳寧肯讓李自成抄家滅族,都不愿意交一文錢支持官兵作戰。所以歷史只看到朱元璋留下的黑暗背影……
因此宋九對王李二人的起義,看法也不是太公正。
可以起義,但不要在這關健時間添亂子。
不過這也不是趙匡義喊他來的原因,宋九想了想,問道:“陛下是將重心往內治上偏一偏,還是往遼國那邊偏一偏?”
“如何講?”
“遼國經此重創,大約北邊能數年相安無事了。并且臣聽聞高麗人聞女真大敗,開始以遼國年號為國號。”
趙匡義臉色有些不大好。
當初宋九提議,資助女真人。趙匡義便說高麗。最少高麗是一個國家。不過宋九對高麗人十分鄙視,認為不可信。頂多起一點點側應作用。趙匡義不大相信,也暗中資助了一些物資武器。若非高麗始終不肯發重兵相助。趙匡義說不定資助得更多。沒想到高麗還真是一個風刮兩邊倒的小人之國。
宋九笑了笑。
前世對棒子宋九同樣瞧不起的,包括金三在內。但他想法更客觀,沒有金三,美帝就能將軍隊駐扎在鴨綠江畔了。
大家利用吧,就不能真做呆事,可以資助,但必須掌握好分寸。
他又說道:“陛下惱怒,遼國人也未必高興。這次年高麗趁遼國無法分心,大肆收留了許多逃向高麗的渤海人。只要我朝不流露出北伐之意。遼國必對高麗動手,以除后患,好專心與我朝相抗卿。那么我朝會有幾年太平時光。”
“但過后呢。”
“陛下,要休生養息了。況且還有巴蜀之亂呢。”
趙匡義毛躁地走了幾步,道:“你說偏一偏是何意?”
“往內治上偏,就是用臣的驅虎之策,遼國遭此重創,我朝可以放心大膽執行此策了。順勢將夔峽一些生蠻借賊人之手鏟除掉。那么陛下所治轄的所在,就會陽光普照。所有百姓能享受到陛下的光輝。若是往北偏一偏,立即將二賊撲滅,迅速安定巴蜀,不在夔峽多事。就象太祖那樣。將這個問題留下來以后解決。從而迅速休生養息,再度北上。”
國力就那么大,只能二選一。
趙匡義猶豫很久。說道:“看情況吧。”
夔峽也許不重要,但趙匡義心中還有一個夢想。說宋朝統一中國,那真不算。交趾未收回來。甘涼蘭河湟也未收回來,還有大理……想得到大理,夔峽就是關健。若是夔峽象現在這種情況,就不要談大理了,那個談沒有用,相反的,能如大哥所說,是以傷中原百姓為代價,而多生邊患。
不過燕云更重要。
特別是現在的情況有些古怪,唐朝末落后,對西北控制力弱了,燕云卻一直控制在手中。現在燕云在敵人手中,西北控制力卻漸漸加強,宋朝已經開始對北河套都產生了一些影響。這想來,讓趙匡義啼笑皆非,宋朝首都不是在陜西長安哪,而是在河南開封!
石普到了河東。
這時的石普軍事能力已經超過了史上的石普。
總的來說,除非霍去病那樣的天才將領,普通將領是打出來的,就象李績,戰爭打得越多,軍事才干越高。
遼東磨練尤為關健。
夏稅徐徐上來。
實際宋朝經濟情況真的變好了。
若是無北方一次又一次的戰事,多災多害,加上巴蜀大起義,去年刮風所帶來的自傷,隨著夏稅,以及其他各種收入上來,馬上就能渡過難關。
迫于這種情況,由潘美發動,十幾家衙內聯手,將五十艘即將歸港的船舶貨物一起,以救濟巴蜀百姓為名,捐給朝廷。
幕后的人是宋九。
大環境也與宋九有關,宋九當初提議,趙匡義最先接受的就是鼓勵大戶做好事,這些年來接見了一些善戶,并且給了一些善戶一些閑職官,書院那邊同樣也在鼓勵大戶做善事。但主要這些衙內,有的父輩年老或者過世了,就象潘美今年再度病重,僥幸身體好抗了過來。于其捐給大和尚們,還不如在朝廷需要用錢時,捐給朝廷,還能買一個好應象。宋九謀劃,潘美也沒有事,在京城轉了轉,這個大風氣在,也有一些意義,便有了這次捐助。
五十艘海船貨物連本帶利價值不菲,特別是高石宋潘四家,幾乎所有船上都裝著名貴的香料,珊瑚,玳瑁。
能稍稍起一些作用,例如……背嵬軍。
遼國那邊元氣大傷,宋九迅速在樞密院決策。
若是沒有意外發生,好象這個燕燕太后還有的活。一旦恢復過來了,兩國必然惡戰。不是宋朝打遼國,就是遼國打宋朝,除非一方將另一方生生打得臣服才罷休。
現在就要未雨綢繆。
未來的那個宋真宗,也許內治上不用擔心。但在外戰上宋九有些憂心仲仲,其實宋九還真想錯了……
現在有了好底子。也許能改變那個真宗皇帝的想法吧。
雖然趙匡義的疑心病讓宋九有些小不爽,但這樣想一想。宋九反而渴望著趙匡義多活上幾年。
于是有了背嵬軍。
嵬,高山也。
另一個時空有一支強大的背嵬軍,背嵬不過萬,不過萬也無敵。即便女真人,也只有望其背影……
那便是岳飛手中最強大的軍種。
背著高山,意味著背著沉重的使命。
宋九說出這個名字后,趙匡義拍手喝彩。
荊嗣來了,楊延昭來了,張凝來了。以及楊瓊本人。
一萬背嵬軍,共分前軍,左右軍,以及中軍四個軍指使,四人分別擔任四軍頭。
前左右各兩千兵士,五營輕騎,又各有一營蕃騎兵。中軍六營輕騎,一千蕃重騎,六百漢重騎。
即便輕騎。也是在幾萬輕騎兵中挑選出最強悍的戰士。
現在一起集中在西北操練,以后還會打散的,放在三個戰區里。但眼下不會打散,主要是用來練習配合。甚至就著西北與河東有大量兵步,練習與他們配合作戰。
暫時是訓練。
可能以后要調到巴蜀。
這支精騎待遇會很高,比普通兵士每月會多拿五百文錢的月薪。還不僅如此。朝廷將花重金提供大量羊肉,豬肉。因為西北開始大肆養殖,肉價比中原便宜。最好是牛肉。但宋朝仍缺少耕種的牛,牛肉不現實了。
然后勒令每一個兵士每天必須吃半斤以上的肉類。
吃吐了也要吃。
宋九在前線參戰,多次注意到一個現象,宋軍紀律嚴明,就是用這個陣型擊敗遼軍的。但真正個體戰斗力,未必及上遼兵。無他故,一個是吃肉長大的,盡管往往這些遼兵同樣半饑不飽,不得不吃糧食補充。
還有一個比較。
那就是女真戰士,以及后來的元蒙軍隊。
為什么遼軍比他們弱,甚至以后還不及西夏軍隊。食物問題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得到了燕云與遼南,遼國可以養活更多人了,兵士食物也漸漸由肉類轉為糧食。但女真那邊雖然半飽,卻以肉食為主,那怕是豬肉,未去遼東之前,連宋九都不知道女真人的養豬業那么發達。元蒙更不用說了,他們哪里怎能種起莊稼?
軍紀,將軍指揮能力,國家力量與政策,民心所向,士氣,裝備,后勤,以及這個兵士的身體素質,是決定戰爭的主要因素。
食物好了,待遇高了,但這支軍隊將會肩負著宋朝未來的重任,戰場上的殺手。因此訓練強度很大。
荊嗣匆匆到了西北,練了練,上書朝廷,這樣練不行啊,于其瞎練,還不如將這支背嵬軍帶到巴蜀,在戰場上操練。
趙匡義看到奏折后大笑。
手下有此勇將,也讓趙匡義很得意,那種心情不亞于李世民看到薛仁貴在高麗的表演。
但宋九卻更看重李繼隆與石普二人,統帥能力。
趙匡義又道:“用不著了。”
起初李順陷成都,諸州太守倉皇失措,唯有梓州知州張雍有備,立即訓練城中兵,又募強勇四千余人,運來綿州金帛以做帑藏,銷銅鐘為箭頭,伐木為竿,紉布為索,守械悉備,再派官員請兵于朝廷。西川都巡檢盧斌以十州之眾援成都,然而成都已淪陷,敵人勢大,只好退守梓州。
表現有些不佳。
但整個巴蜀有誰能上臺面?
盧斌表現算是好的了,他畢竟與遼國多次酣戰過,又平滅了關中兩大巨盜。于是張雍立即給予重用。
盧斌是一個內行人,他到了梓州一看,看到子城先為江水所毀,立即帶領百姓掘塹壕,深丈余,做護城河環城拱衛。
前面護城河挖好,后面李順派大將相貴率二十萬兵馬來攻,盧斌率領部下出城應戰,沒有慘敗,但敵人太多了,也沒有擊退,于是撤到城中。
相貴便命令手下于夜間用大梯攻城,張雍命城中兵士用城中投石機用巨石向大梯上猛砸,多數大梯砸碎,又發射火箭焚燒。相貴又在城西北用山上的木頭再制造攻城器械。張雍刻意打開東門,派五百步騎沖向東門。相貴在城外牛頭山上居高臨下觀看,以為張雍必出城襲擊,于是將兵力調向東邊山腳以待。張雍乘機派一百敢士兵放繩而下,沖向西北。一把火將其攻城器械焚之一空。
相貴又借北風,縱火北門,張雍與盧開領兵據門,立矢石間,固守不動,帶頭的不怕死,手下更不怕死,一次次擊退了相貴的進攻。特別是節度推官陳世卿,箭法好,當城一面,一人就射斃數百人。
然而相貴手下太多了。
城中官吏皆議棄城突圍撤走,陳世卿正色說道:“食君祿,當委身報國,奈何欲避難為它圖。”
這些官吏才不能作聲。
但陳世卿背下又對張雍說道:“此輩皆怯懦,存之適足惑眾,影響士氣,只有一法可保全城池,立派人突圍求援兵。”
可最后賞功時,卻是花花轎子大家抬,張雍為給事中,仍知梓州;都巡檢、內殿崇班盧斌為西京作坊使,領成州刺史;通判、將作監丞趙賀為太子中舍,監軍、供奉官辛規為內殿崇班,節度掌書記施謂為節度判官,節度推官陳世卿為掌書記,榷鹽院判官謝濤為觀察推官……
他們的功勞不僅是守住梓州,主要是牽制了李順大部,這個作用非同小可,為王全斌入蜀鋪下了良好的基礎。
王全斌先強破研口寨,過青強嶺,李順在劍州的兵力少,不能敵,于是劍州先平。
再與李順戰于柳池驛,敗之,于是趁機收復綿州。另一個曹習分兵葭萌進攻老溪,破義兵萬人,收復閬州。
東路軍在廣安軍擊退三千義兵,于是趁勢西下,收回巴州。
這時李順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四處分兵,特別是相貴那二十萬義兵陷在梓州沒有及時調回,聽聞王繼恩到來,將余下周邊十萬義軍集于成都,兩軍會戰,立即被官兵擊敗,攻入成都城中,生擒李順。
王繼恩接到張雍求救,立即讓石知容派數千兵士前去救援。盧斌趁機從城中殺出,里應外合,相貴大敗,數萬人投降,余下逃散。盧斌接著向東挺進,正好有一部義軍圍困閬州,被盧斌擊敗。閬州圍解后,盧斌又殺向東南,擊敗義軍另一部,蓬州平定。
還有,但余下的義軍不足為慮了。
所以趙匡義說不用再勞煩這些新編的強大騎軍。
宋九搖搖頭道:“未必。”
呂蒙正奇怪地問:“宋公,為何?”
宋九嘆息一聲:“因為朝廷以前的殺戳,以及后來的不作為,四川的山有多高,對朝廷的恨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