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眾人緘默。
宋九意思非是糾纏韓德讓獲得多大權利,而是韓德讓獲得了這么大權利后,他的心態。
獲得這樣的權利,不管他與蕭燕燕是什么樣的關系,也會心中戚戚,一旦蕭燕燕死,遼國那個皇帝當真承認他這個莫明其妙的漢人父親?然而有辦法,那就是禍水東引。
不時地與宋朝發生戰爭,讓兩國交戰將上下眼光吸引住,那么他與他的后代便不會有危機。
但這條理由還有點兒說服不通。
宋九接下來繼續說道:“第二個原因是遼國蕭太后。”
“為什么要幽州,幽州外有燕山,還有古長城,略作修葺,便成了最好的防御工事。江山在德不在險,不過有了潼關的關中與沒有潼關的關中總是兩樣的。所以唐朝時奚人與契丹人無法南下,形成危害,所以每當突厥入侵,不敢過份揚鞭南下,以免后路被切斷。不過再看契丹那邊。幾大種族,遼東深處生活著的多是女真人,再往北還有一部分室韋人,然而哪里氣候更寒冷,人煙稀少,暫時不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遼東南部是渤海人,漢人。遼國北部是烏古人,敵烈人。西部是阻卜韃靼人,西南部是白達旦部,夾山一帶,有漢人,吐谷渾人,黨項人,以及少量契丹人、吐蕃人。南部燕云地區多是漢人。唯獨燕山起,一直到上京這一帶,才是契丹族與奚人集中地區。”
“比戰斗力,契丹人戰斗力未必比女真人強。至少個體戰斗力不及生活在寒冷地區的生女真人,但他們還不算最強的種族。最強的種族是在契丹北部,烏古敵烈各部。只不過契丹舉族整合在一起。其他各部分化,才被契丹人管控。一旦讓我朝得到燕云地區,那么以我朝的內治,還有漢唐的歷史,可以隨時出兵關外,契丹人與奚人首當其沖。逼到那一步,稍稍失敗,各族就不再受他們節控,北方各族四分五裂。遼國瓦解!”
“因此蕭燕燕屢屢發起進攻,利用他們人人皆兵的優勢,生生將我朝拖垮,甚至可以會揚鞭南下,進攻開封。開封淪陷,我朝也會四分五裂了。那么中原百姓又會象五代十國那樣,分成若干勢力,不得不再次敬奉遼國為太上皇,遼國高枕無憂矣。”
在史上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黨項。
當然,蕭燕燕不會為了黨項,母子倆大軍深入,置于險地。
對那一戰宋九略略了解一些。
當時遼隊情況很危險。但宋朝派使城下議盟,得到大量歲幣,得了錢。得了面子,乘勢退兵。
那一戰蕭燕燕與遼國不僅是因為錢。好象也被打寒了心,再加上歲幣。澶淵之盟才得到落實。不過遼國也要了效果,宋朝暫時也不敢對燕云有什么想法了。
隨著邊境和平,燕云繁榮起來,遼國更多的人不想入侵宋朝。
因此所謂的和平,其實還是打出來的。
“經過幾年時間治理,遼國漸漸富裕,人心歸安,征高麗,以及平各部叛亂,軍隊始終得到了錘煉。遼國有了能力發起數次大規模的進攻。陛下登基以來,兢兢業業,蕭燕燕擔心一個更富更強的王朝屹立在南方,然陛下與太祖太宗兩位皇帝不同,長于內治,短于軍旅,所以她也渴望將我朝的發展扼殺在萌芽中。”
“當然,這是臣的一種猜測,是不是如此,還要往下看。”
政事堂一片沉默。
呂蒙正沒有與宋九共過事,寇準雖共過事,那是唯我獨尊,根本就不會深想。
但是張齊賢、向敏中、王顯都做為下屬與宋九在西府共過事,甚至說受益非淺。
不但他們,影響的還有石普,史上石普雖能打,不過其人比較貪婪,貪財貪功,但在宋九調教下,這些缺陷皆不大嚴重了。
宋九言少事多,不象田錫他們大嘴巴整天亂噴,甚至不喜強烈的語氣怦擊時政,以至讓呂蒙正與寇準有些不恥。
不過張齊賢他們不會這樣認為,了解得越多,越覺得宋九的“可怕”。
實際趙恒腦袋里也在回想一幕,那時他還小,父親動怒,這個小九,好話不一定靈驗,壞話卻一定會發生。
他在邊上問,宋九詛咒我朝?
元侃啊,這不是詛咒,而是一種替國家的憂慮。
那父皇為何動怒。
不是動怒……唉,反正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如今趙恒明白了。
他擔心地看著宋九。
“陛下,勿用擔心,若真是如此,卻是一次大好的時機,一次收復燕云的良機!”
這一刻宋九眼中殺氣騰騰。
不管怎么說,遼國在北邊那些殘暴的行為,讓他激怒了。
宋九細細翻看著三司的賬目。
中國史書最奇怪的一幕,那就是記載戰爭時刻意地疏忽了后勤。
原因簡單,寫到后勤就會碰到一個字,錢!
若是真連錢字也不愿提,那倒是好事兒,實際古今往來的官員九成以上一個比一個貪!
“虛偽的文化啊。”
沒有錢能辦好事嗎?
因此趙恒問他計從何出,宋九說道:“我先去三司看一看。”
但他的性格注定他這一輩子不能成為一個斗士,也不可能與寇準是一條路子的人,好處就是他不會得罪很多人,可能會讓他富貴一生,壞處就是盡管有了金手指,不會發起強烈的改革,以至他主持的革新中依然存在著許多弊病。
然而不能疏忽他的作用。
就如他手中的這些個賬冊。
去年一年總課鐵量達到了三千九百多萬斤,這是課鐵量,也就是朝廷官坑上交的鐵重量,實際全國總產量可能是它的三倍四倍。八萬噸鋼鐵產量也許在后世真不算什么,但在這時代卻有著無比的意義。因此這些年鐵價不但沒有隨物價上漲,反而略略下跌了。當然宋九還是不大滿意,太貴了,好一點的鐵一斤還得要二十文錢。一噸好的熟鐵意味著得要三萬四千多文錢。實際這個價格最少要下跌到十文錢以下,才能迎來鋼鐵時代!
不過鐵價格雖不能讓他滿意,然而鐵的質量非是昔日的鋼鐵質量所能相擬比的。
變化的還有銅。
去年的銅課量是兩千五百多萬斤,因為銅做錢,課量比重略高一點,但實際產量也不會低于六千萬斤,當然,三萬多噸的銅產量依然很低。不過遠勝于另個時空的宋朝銅產量。
這使得去年一年鑄錢數量達到了近九百萬緡錢。
從他去江州開始提議冶銅鑄錢,直到現在,一共鑄錢幾乎達到一億四千多萬緡錢,外加因為海外貿易的發展,鼓勵出口政策的刺激,還帶回來數不清的金銀。這些貨幣與準貨幣的增加,使得朝廷放心大膽地發行了七千多萬緡交子。
還不能滿足宋朝貨幣的需求,但宋九還是再三戒告交子不能泛濫成災地發行,并且一直發行的是小面值交子。
不過這些變化,導致市場經濟的進一步的繁榮。
以及趙恒執政時的改革,當然還有在咸平之治之前,趙匡義晚年時停下戰爭,全國得以休生養息,也為咸平之治打下了基礎。
這便導致一個結果,國家收入猛烈增加。
這幾年收入達到一億多,而且含金量很高,折合緡錢也近一億緡,大前年趙匡義死,趙恒即位,這要賞賜天下,不過就是那一年,三司收入依然產生大量盈余。
即便去年遼國入侵,國家大肆用兵,仍有盈余。今年很悲催,不過看樣子,最少能保平。特別是前年一年,國家盈余達到了三千多萬緡。
難怪陳恕不敢將賬冊給趙恒看。
這還不包括內藏庫一年可能會產生的幾百萬緡錢收益。
但這中間還是要感謝宋九,這些盈余包括錢,各種物資,保管起來就會有損耗,有貪墨,陳恕于是將金銀銅錢一起投入到銀行司里面,再將一些貴重物品便賣出去,換來現錢,依然放入銀行司。不但節約了保管與浪費開支,每年還能獲得一筆可觀的利息,同時這些錢繼續在市場上流通,進一步繁榮了宋朝經濟。
接近七年下來,三司盈余幾乎達到了一億一千萬緡!
宋九不由贊嘆道:“真三司使也。”
說得陳恕有些臉紅:“宋公,不敢當啊,這一切實際要感謝宋公帶來的變化。”
“仲言,我只是提議者,若無你的經營,那來這可觀的盈余?”
宋九帶著無比敬重的語氣說道。
國家國家,其實就是一個大家,小家開門五件事,柴米油鹽醋,缺一樣不可,國家同樣如此,財政短缺,馬上就亂了。并且這是在不苛民的大前提下,完成的超級盈余。
不錯,他是打下了一個底子,甚至也要感謝趙匡義打下的底子,實際自巴蜀叛亂平后,三司就開始了盈余。
但沒有陳恕,就未必守得住,更不要說擴大這份盈余了。
然而他話音一轉:“不過仲言,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我馬上可能會花很多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