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家伙?”
說話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在回想,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心頭的疑問,首先開口說道,“你們確定是這個人嗎?我怎么覺得他的行為舉止都很輕浮?”
皇后大道中的港府辦公大樓里,一間大約有五六十平米的會議室內,二十幾個西裝革履的政府高官正端坐在位置上,齊齊地朝著會議室的另一面看去。。。在那里,正晃動著安德魯的大幅照片,赫然是在慈善晚會現場所拍。
圖片上的安德魯正被眾多基金經理圍繞,隨著畫面的變換,他的表情先是惶恐不安,后又變得洋洋自得,似乎很是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后來,他則直接鉆入了一輛勞斯萊斯當中,和幾名基金經理一道揚長而去。
“岑司長,你可不要小看這個人。”金管局方面的人終于說話了,沈連濤在看了任毅剛一眼之后,就淡淡地說道,“這位名叫安德魯的英國人,在80年代末來到香港,起初只是一個小小的經紀。但是他很快就辭職不干了,改任一家叫做天域基金的投資總監。”
“因為天域基金不是在本港注冊,因此我們很難查到該基金的底細。不過他們另外注冊了一家資產管理公司,據說管理的資金規模在5000萬美元左右,這支基金是在本港市場運作。主要活躍的地點集中在股票和港指期貨上,典型的對沖基金運作模式。”
“根據交易所那邊反饋來的資料,這支叫做天域中華的基金在前幾次國際炒家進攻香港的時候,都敏銳地捕捉到了時機,并且成功地做空港股期指。最為神奇的是,這支基金的倉位總能夠在獲利最高的點賣出,隨后搶在市場反彈之前買入恒指重倉股,因此我們懷疑這支基金和國際炒家有著高度的聯系。”
“所以呢?”
被沈連濤稱呼為岑司長的那位眉頭輕舒,緩緩地點了點頭,不過在下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隨即眉頭又高高聳起,厲聲發聲問道:“你們是打算請他來幫忙,讓他來解釋國際炒家是如何進攻香港資本市場的,對嗎?”
在他看來。這種行為有些與虎謀皮的味道。對方畢竟有可能是國際炒家之一。而金管局這樣的行為極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無知。在一定程度上助長對方的氣焰。
雖然自從二月份之后,國際炒家就沒有在港幣和香港的資本市場上露過面,但財政司和金管局方面依然是如臨大敵地嚴陣以待。尤其是在前段時間。恰逢香港回歸一周年的紀念日,這兩個政府部門和交易所方面幾乎是通宵預警,所有人都必須堅守自己的崗位,所幸的是國際炒家最終也沒有行動。
盡管國際炒家按兵不動,但香港政府方面依然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所以港股在七月份開始持續下跌,這個現象立刻引起了財政司和金管局方面的高度重視。在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后,財政司司長岑印權在特首的授意下,召開了這次由財政司、金管局、港交所等三方高層在內的高級別財經會議。
讓岑印權略感惱火的是,金管局的專家在內部討論的時候,竟然分化成兩個陣營。其中一個陣營認為國際炒家的終極目標是打垮港幣,因此港幣的現貨、期貨市場才是重中之重。而另外一派則認為,國際炒家是通過攻擊港幣,達到抬高拆借利率的目的,進而做空港股期指來牟利,這和另外一派的觀點截然相反。
由于側重點不同,所要分配的資金就有所不同,而香港的外匯儲備加上轉讓土地的美元資產是有限的。因此岑印權不敢大意,只能召開會議商討對策,充分聽取各方的意見。
而現在,金管局以任毅剛和沈連濤為首的這一派竟然想到去摸“國際炒家”的底,這極有可能會暴露金管局在專業方面的不足,因此雖然不動聲色,但嚴厲的語氣已經說明了一切。
“是這樣的,岑司長。”一聽到對方突然加重的語氣,任毅剛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就恍然大悟,連忙解釋道,“根據市場傳聞,加上我們親自驗證,確定這位名叫安德魯的人并不能算是國際炒家的成員,甚至連外圍人員也算不上。因為他曾經在香港的金融圈里大肆散布韓元被攻擊的消息,讓很多聽從他建議的人受益頗深。雖然不知道他這么做的目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人應該和我們想象的有所不同。”
“如果真的和你們想象的不同,那么倒也是可以接觸接觸。”聽到這里,岑印權的語氣放軟了下來,不過下一刻他就繼續說道,“這種戰略性的東西還是不要讓碧眼金發的外國人知道太多,天知道他們到底是什么背景。保密方面的東西你們要牢記,現在香港正是多事之秋,多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由于香港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得香港在二次大戰后就成為各種情報人員斗爭的中心地點之一。而這種現象并沒有因為香港回歸華夏后而消失,反而是變得愈演愈烈,尤其是正值香港回歸一周年之際,這種地底下的活動就變得更加頻繁了。
“這一點我們自然知曉!”任毅剛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朝著放幻燈片的工作人員打了個響指,隨即說道,“其實我們更應該注意的是這個人,或許他才是這個鬼佬安德魯背后的高人!”
工作人員立刻走上前來,擺弄了一番投影機,很快畫面定格在一張圖片上。在圖片里,安德魯正低頭聆聽著,而說話的人。赫然是鐘石。
“鐘石,22歲,90年代來港,目前居住在淺水灣獨立屋。畢業于美國芝加哥大學,其堂兄鐘意,上市公司華德地產董事會主席。根據公開披露的資料,華德地產在94年易手,收購方是一家叫做天域國際控股的境外公司。目前華德地產市值在三百億左右,業務范圍主要在內地各大城市。”
“重點并不在那位上市公司老總身上,而是這位叫做鐘石的年輕人。各位請看。圖片中的安德魯。明顯是一副對鐘石言聽計從的模樣,這一點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后來經過充分的調查后,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位鐘石先生才是天域基金背后的大老板。而安德魯只是被推向前臺的一個小卒子。所以。我認為。與其請安德魯來,不如請這位鐘石鐘先生,而且他是從大陸移居過來的。忠誠方面應該有所保證。”
會議室內頓時一片嘩然,原因無他,全是因為鐘石的面孔,實在是太過年輕了,幾乎讓人無法相信這是一位能夠控制數億港幣財富的基金經理。
盯著鐘石年輕的面孔看了半晌,岑印權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就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才,你們不覺得他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嗎?除了這些人,難道你們找不到其他的顧問了嗎?”
“我不這么看!”出乎在場大多數人預料的是,任毅剛一口否認了岑印權的看法,“岑司長,千萬不要小看這位鐘石先生。如果我告訴你,這位鐘先生曾經被諸葛館總理接見,并深受信任的話,你應該會改變你的看法。”
稍微停頓了片刻,等眾人消化完這個震撼的消息后,任毅剛這才接著說道:“另外,相信各位都知道,內地政府也有筆秘密資金流入香港資本市場,目的是為了護市。我已經初步地和他們的負責人碰面,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對這位鐘先生贊不絕口,強烈建議我們和這位鐘先生合作。”
“還有,這位鐘先生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關系,居然成了我們港府的外聘經濟顧問,雖然我不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這位鐘先生背后的能量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嚴格說來,這位鐘先生是我們的人,我相信如果我們招呼的話,他應該不會拒絕。”
“太子黨?”
岑印權微微側過頭來,和身旁的人耳語了一番之后,就沉聲問道:“難道是出自內地某個豪門世家?怎么這件事我也沒有聽說過?”
“事實恰恰相反。”任毅剛再次否認,“鐘家原本是內地一個普通的家庭,最多只能算是書香門第,遠遠稱不上是豪門世家。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在八十年代末突然發跡,隨后移居香港。根據我們的情報,他所供職的天域基金極其富有,連普通員工開的都是法拉利跑車。不過根據交易所反饋來的消息,除了其中一支基金外,其他的就從來沒有出現在港交所的交易名單上。不過,在這位鐘先生的個人名下,倒是有很多買賣港股期指的交易記錄。”
“這是交易清單,各位看一下。”任毅剛手一揮,就有工作人員捧著厚厚的一疊紙,分發到眾人面前。
對于個人交易清單來說,這是屬于保密的東西,只有交易所、經紀公司才有這些信息。不過由于這些清單一來已經平倉,第二又應管轄交易所的金管局要求,因此任毅剛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弄到了這些材料。
“匯豐、斯坦利、古德曼、花旗……”岑印權一邊翻著手頭上的紙,一邊漫不經心地低聲念道,不過當他的目光看到金額這一欄的時候,聲音立刻戛然而止,而他的瞳孔也猛然收縮。
“七千萬……不,七億七千萬港幣,我的天呢!”岑印權感嘆道,這個數字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足足有一億美元之多。
“這些只是一部分,事實上在上幾次當中,這位鐘先生也通過做空港股獲取了差不多的利潤。”沈連濤適時地插話道,“根據我們的判斷,這位鐘先生應該不會是國際炒家的人,而是他通過自己專業判斷所為。所以我們有必要請這位鐘先生過來,商討一下國際炒家真實的意圖。”
“既然有內地方面的擔保,又加上你們幾個人的肯定,那么是可以先試一試。”岑印權終于點頭首肯,“不過,我要親自參加,看看這位鐘先生到底是不是你們所說的那樣,真的能夠洞悉國際炒家的意圖。畢竟這件事是特首親自指派下來的,事關全港人民的財富,我還是要親自考察一番。”
“這是當然!”在對視了一眼之后,任毅剛和沈連濤異口同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