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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郡主已經被你們的人接走了?!”
佇立在高麗禮成港外的碧瀾亭,大宋使節路允迪此刻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他實在沒想到,堂堂高麗國的使節竟是天生的狗臉,在東京時一個模樣,簡直要多恭順就有多恭順,結果一出明州,立馬變成另外一番嘴臉,完全將“前恭后倨”這個詞匯詮釋得活靈活現。
事情發展到眼下這種地步,別說這位大宋賜婚使沒了剛接到出使任命時的興奮勁兒,此時此刻他甚至對能不能完成這次原本以為“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外交使命,都有了明顯的憂慮。因為種種跡象都在暗示他,高麗人不靠譜的本性又開始發作了。
“敝國國主已有旨意,王后將提前進入王京,就不隨大宋使團同行了,還請貴使體諒我國國主急切的心情!”
領銜負責接待大宋使節一行的,是一位年過五旬的高麗老臣。聽說,此人曾是叛臣李資謙當初在朝堂中的死對頭,時下操著一口別扭的福建方言,應該是從在高麗朝內有一定影響力的泉州人那里學來的。
“本使受天子之托,總領大宋使團在高麗一切事務,貴國怎能不知會一聲。便將郡主‘請’走?于情于理,這都不合規矩!退一萬步說,貴國國主志在郡主一人。又怎能自行將船上護衛、宮女,都一并強行押解進京?”
路允迪是個內圓外也圓之人,基本很少動肝火,這也是趙佶選擇他出使高麗的主要原因之一。哪知此時高麗人難看的“吃相”將其深深刺激了數回,此時路允迪已經是忍無可忍,頗為少見的指責起高麗國上下無禮來。
“郡主在大宋為咸平郡主,在高麗則為主母王后。敝國臣子恭迎主母進京,請問有何不妥?至于宮女、護衛人等。皆是主母的陪嫁,一并接走有甚奇怪?貴使不免有些大驚小怪了罷?”
路允迪聞言愣住,他原本自持大國使臣身份,以為自己發火對方多少該有些收斂。哪知面前這個高麗老臣竟不吃這一套,言語無禮就不說了,居然竟反駁起自己來。
這還了得!?
路允迪已然有些慍怒了,即便此人在高麗屬于“蔡京”一類的人物又怎么樣?就算他姓路的在大宋朝廷再怎么微不足道,但背靠的國家又豈是這蕞爾小國所能比擬的?上國大夫貴過下國卿相,這話豈止是說說而已的?
“強詞奪理!我大宋為天子之邦,萬事皆有規矩,高麗這般不顧體面,肆意非為。你叫本使回朝如何向天子交待!?”
要知道他一路上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提轄人船禮物官徐兢的死訊他回去還不知道怎么跟樞密院的一班老爺交待,眼下這姓韓的又在他面前擺譜。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放肆!汝雖是宋國使節,銜天子御命出使吾邦,難道就能這般倚強凌弱、仗勢欺人?如此跟野蠻之女直人又有甚么區別!貴使這番指責,實在讓人失望!比之大遼使節,失禮太甚!”
不出意料,高麗韓姓權臣還是半句不讓。繼續倒打一耙,就當著兩國官員的面差點和路允迪撕破臉面。
作為追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之境界的大宋官場精英。路允迪依然被當場氣得臉色發紫,偏偏又發作不得,一肚子苦水無處傾倒。
不是別的,只因此番官家的目的性實在是太過明確,若是因他一時之小不忍而亂了食肉者的大謀,回國之后,就是官家不出手,童貫也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既然今日貴使舟車勞頓,口不過心,便請先在驛館歇息一日,也好穩穩心神,明早再去開京拜見吾主罷!”高麗權臣丟下一句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話,竟然十分失禮的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班大宋官員大眼瞪小眼,這該是高麗官員應有的做派麼?怎么看起來比契丹人還拽!
“胡鬧!簡直胡鬧!高麗國就靠這樣的人輔政!?”路允迪也是氣極,雙目怒視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指謫之聲不禁脫口而出。
好在負責接待宋使的高麗官員就只這一個“奇葩”,其他人在大宋使節怒不擇言后并不敢頂牛,只是這并不能讓路允迪釋懷心中的沮喪,畢竟官當到他這個地步,受點屈辱其實不算甚么,最要緊的還是自己的前途。可對方表現出來的這個調調,明顯是要壞他的錦繡前程啊!
“你們且各自準備罷,本官陪天朝使節說說話!”
就在路允迪心情一片灰暗之時,一個并不起眼的高麗官員突然從人群中走將出來,緊接著一句很是流利的大宋京東方言,頓時叫路允迪倍感親切:“貴使勿憂,韓大人他就是這個脾氣!只不過,在對宋方針上,哼哼,他還做不了主,吾主心中自有明斷!”
“敢問……閣下是?”
雖然支開了眾同僚,但是敢當著外國使臣的面,非議本國權臣,這家伙若不是不想混了便是有大依恃。但無論如何,路允迪都把對方當成了一個人物。畢竟看他官服裝束,也是三、四品的大員。混到這個地步而口出狂言,多半是背后有人。
更重要的是,此人發話之時,其他高麗大臣皆面帶敬畏之色,事后又都依言告辭,路允迪下意識里感覺這個人的分量應不一般,頓時對他的身份頗感興趣。
只可惜路允迪實在想不起來此人的身份,其實高麗人派來的接待陣容還是很豪華的,掛著執宰之名的重臣就有好幾位,韓大人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但路允迪想破腦袋也只是隱約記起此人好像姓吳,想必其頭上所頂的頭銜并不顯赫。
“不才吳能,原是大宋京東人氏。只因小弟年幼之時,隨船抵麗,幸蒙劉司空(泉州人劉載)提攜,如今官至太常少卿!”
聽此人自表來歷,路允迪臉上并無驚訝之色,畢竟宋人在高麗為官早已不是甚么稀罕事了,只是一個小小的太常少卿就敢非議風頭無兩的當朝功臣兼權臣,莫不是高麗參當飯,吃頂了?
“說來這太常寺,小弟也待不久了,這兩日就要轉去吏部,這不,即將上任,心里沒底,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只好向父母之邦求援了!”吳能故作靦腆道。
去太學要人的始作俑者竟是他!
路允迪心中暗驚,且看這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勢,去吏部即便不是做尚書,估計侍郎是跑不脫的,而且他能說動王俁到大宋要人,看來,此人的根子不淺啊!
再聯想到吳能剛才很有針對性的那番話,路允迪仿佛騎虎難下之人突然找到下馬石一般,心中豁然開朗,只見他慌忙行禮道:“失敬失敬,原來是貴國吏部天官吳尚書!”
吳能見說只是矜持的拱手還禮,并沒有否定路允迪的猜測,等對方幾乎要相信他就是高麗內定的吏部尚書時,他方才含蓄一笑,“鄙人資歷尚淺,尚書是不敢想的,怎奈吾主天恩浩蕩,加我為吏部侍郎,罷去李資謙逆黨后,又不復再設尚書,愈叫小弟惶恐不安!”
這番明謙實耀的說法,叫路允迪心中有些膈應不過,只是剛才那姓韓的吃錯藥一般的態度,眼前這個人的重要性就突顯出來。
“恕小可愚鈍,聽吳天官方才所言,韓大人和貴國國主……似有分歧?”
“何止分歧!”
面對宋使的詢問,吳能忽然憤慨起來,“貴使有所不知,這韓大人是當初吾主一手扶持起來的,哪知李資謙敗亡,他倒是順勢坐大,隱然有李資謙第二的傾向。只因當初李資謙主張親宋,他便主張親遼,時至今日仍持此念,還是吾主英明,知道契丹人不可靠,雖然除去反賊李資謙,但親宋的念頭一直不曾改變……”
吳能細細碎碎說了一堆話,官場老手路允迪漸漸理出一絲頭緒來,原來以這吳能為代表的一批人,乃是高麗國主新近扶持起來對抗老棋子的新棋子,這批新棋子想要在高麗朝堂站穩腳跟,難度不是一般大。
原因很簡單,盡管他們踏上這片土地已有幾十年,但對于盤根錯節的本土勢力來說,他們始終是外來人。
怪不得高麗竟然向大宋請求輸出官員,路允迪直到此時方才恍然大悟,本來嘛,這世上萬事皆可缺,皆能缺,皆會缺,卻斷然沒有缺官之理,原來這區區一百多學子,竟然和高麗官場內部的角力,聯系得如此之深!
其實他心中明鏡一般,和大宋親近很有可能只是王俁穩定國內勢力的手段之一,難保其并非發至內心的親宋。但是,如果將來這一百多個種子,在高麗的土壤上生根發芽,憑著大宋學子的聰明才智,就算十年二十年后舵手想轉舵,也要問問他們這些掛帆的,開船的意見了。
敏銳的發現了這個契機,路允迪再看吳能時,簡直是越看越喜歡,仿佛在對方身上看到了一條金光閃閃的升官大道!甚么徐兢,溺亡便溺亡了罷!甚么韓大人,本官就當個屁把你放了!甚么不合禮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他現在心里就想著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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