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金大堅在聚義廳中鑒寶的同時,唐斌站在阮小二的旗艦之上,晃晃悠悠往水泊北岸而來,這時阮小二從甲板上來,手上端著一壇酒,便遞給唐斌,唐斌見狀道:“二哥,怎沒拿碗?”
“你一個人喝,拿甚么碗!”阮小二將酒壇朝唐斌一拋,后者穩穩接住,初時一愣,隨即恍然,果然聽阮小二笑著解釋道:“俺們水軍上下這都執勤呢,不敢擅飲!你不一樣,哥哥不都給弟兄們放假休整了?”
“大過年的,你看這……”唐斌赧顏道。
“沒事,只要你們沒事不笑話俺們水軍沒用便成!”阮小二把手一擺,道。
唐斌仰頭喝了一口酒,道:“誰敢笑話你們水軍?下次誰說,叫他自己游回山寨去,對了,游回濟州島去!”
阮小二聞言大笑,道:“兄弟,俺喜歡你這脾氣,接地氣!俺就看不上那你那甚么關云長之后的朋友,兵敗上山,居然還敢給哥哥臉色看!”
“哪里哪里,我這兄長打在蒲東時便一直這樣,為人比較嚴肅,不茍言笑。不過現在好了,他聽了哥哥勸,現在是山寨頭領,自家兄弟了。二哥,有甚么不是的,我替他陪個不是,還望多擔待!”唐斌見說拱手致歉道,“這不,哥哥將他派到濟州島,下次還要坐五郎、七郎的船哩!”
阮小二見說,面色這才緩和了些,道:“既然是自家兄弟了,哪里還斤斤計較?不過我看他面相,不像便降之人,怎地便降了?他那三個副將呢?”
“人這一輩子,終是會轉彎的,哪有可能那么順順當當的一條路走到頭?”望著遠處水霧聯天之處,唐斌心有所感的嘆了一聲。
阮小二笑了笑。自嘲道:“看來也就俺的消息最是閉塞,連關勝坐了一把交椅都不知道,鐵牛這大嘴巴子也不滿山寨喊了?”
“都在后院睡覺哩,畢竟昨日廝殺一場,晚上熬了一宿!”唐斌仰頭喝了一碗酒,笑道。
“這樣一來,你們三個算是團聚了,提前恭喜了!”阮小二抱拳道。
“同喜,同喜!”唐斌遞上酒壇,道:“來一口?”
“慎獨啊!”
阮小二突然說出一句很有內涵的話來。聽得唐斌會心而笑,原來是軍法司的孫佛兒平時一見了山寨頭領,就念叨這個詞,外加一句解釋“大家這么熟了,你們若是到軍法司我面前,我是打你不打?打你你疼,可不打你,寨主就要打我了!我倒是想替你們挨打,但你看我這身板。能擋幾棍?所以你們獨處的時候切莫放縱,權當是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這話流傳甚廣,故而山寨里的大老粗們基本都記住這個詞,時不時見人就來一句。除了調侃,還可以顯得自己很有文化的樣子。
兩人正聊著,船只已經靠岸了,阮小二帶著手下水手在船上等著。唐斌則一人下船招呼冇隊伍,文仲容和崔野見了唐斌,如同見了親人。叫道:“哥哥你再不來,就得給我們收尸了!這大冷天的,姜湯都不知喝了多少,楞把人家朱頭領酒店里的姜都給用光了!”
“軍人,就得服從命令!若是命令來時,你一句我一句的,那還不亂套了?這回的事,給大家長個記性!”唐斌嘴上雖然嚴厲,不過對文、崔二人擅自煮湯避寒之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畢竟都是自己手下的兵,若是凍死一個兩個的,還不心疼死。
文仲容和崔野凍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哪里還敢跟他辯論,得了解散的命令后,歡天喜地的去了,唐斌背著手站在路邊,靜靜看麾下登船。
“哥哥,差不多了,咱也走罷!”沒多久,只見崔野來報。
唐斌點點頭,就要上船,這時路邊來了一輛馬車,趕車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漢,此時眉頭都皺成一團,死命的趕著馬車,不是回頭喊道:“丫頭,坐穩了!老婆子,千萬忍忍,咱到了,前面就到了!”
唐斌見狀,略一沉吟,回頭道:“我等下坐小船回去,你跟二哥說一聲!你和文兄弟帶人馬先上山,看咱們伙夫一起都凍得僵了,就不弄飯了,直接去伙房吃宋萬一頓大戶,然后都去睡覺。這兩天過年,咱們營沒甚么執勤任務,大家就在山上自由活動,好好過個年!”
崔野也看到那輛馬車,怕有什么情況,開口道:“要不我跟你一起留下,有甚么事也有照應!”
唐斌爽聲一笑,道:“你還怕這車上藏了甚么高手不曾?敢到梁山泊下討死!”說完拍拍崔野肩膀,道:“放心,我理會得!”
崔野見狀,遲疑了會,暗想以唐斌本事,奈何得了他的人還真是不多,何況還有一座酒店在此,里面暗藏著近百個弟兄哩,當下安了心,囑咐了主將一聲小心,回頭上船去了。
唐斌送走崔野,直往酒店前面的大路上走去,那趕車的老漢見狀急道:“借過、借過!”
唐斌閃到一邊,只見大車停在酒店門口,那老漢連忙跳下車來,拉開車簾,一個苗條的身影顧不得斯文,趕慌跳下,和老漢伸手接著車門,隨即一個老婦在車上人協助下,連推帶拉被抬下車來,唐斌見狀上前幫他們穩住馬,那當先跳下的女子伸手擦了擦額頭,朝唐斌赧顏一笑,表示感謝。
唐斌好歹也算見過美女的人,自己便有一個清麗脫俗的渾家在家養著,此時見此女蛾眉螓首、柳眉星眼,未施粉澤,顏如渥丹,心中只覺她容貌還要壓過花姿一頭,心中大喜,暗道天下居然還有這般的女子,卻不是和自家哥哥天生絕配?當下暗暗留了心。
“請問后生,此處是不是梁山泊義診酒店?”那趕車的老漢見唐斌甚為熱心,上前行了個禮,求問道。
“此處正是!不過因近年關,咱們提前都跟前來求診的百姓打了招呼,過年這幾天停診了,姑娘不知?”唐斌連忙回禮,告知實情道。
那老漢大驚。一屁股坐到地上,竟失語道:“完了,完了,老婆子你命苦啊,這回真是菩薩也救不了了!”那貌美女子見狀把病人交到同車最后下來的一個同齡丫鬟手上,上前行了個萬福,道:“敢問大哥,可是這酒店之人?”
“算是吧,姑娘有話但說無妨!在下能幫的忙盡量幫!”唐斌見這女子禮儀得體,似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這一對老夫妻雖是衣裝華麗,看氣質卻不像是她父母。倒是最后那個丫鬟,眉宇間和那婆婆很是神似,只怕便是他們的閨女。
那妙曼女子見唐斌說話有股子底氣,當下也不躊躇,軟言相告道:“我奶奶突發急癥,全襲慶府的名醫都素手無策,后來有幸請到左近最有名的神醫齊州趙大夫,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最后抵不住我們萬般請求,才告知這病癥只有梁山泊安太醫能治,我們好不容易打聽到安太醫今日在此義診,哪知……哪知……停診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這女子忍不住明眸微紅,悲泣起來,斷斷續續道:“常言道醫者父母心,安太醫既然肯在這水泊周圍懸壺濟世。慷慨義診,必有一顆仁慈之心,小女子萬求大哥帶句話。看安太醫能不能破例一次?救我家奶奶一回?”冇
唐斌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這襲慶府哪戶大戶人家求診來了,低頭想了想,道:“也不必帶甚么話了,姑娘直接跟我上山去罷!”
那妙曼女子一聽大喜過望,忙扶起失措的老漢,道:“恁老不必驚慌,奶奶有救了!幸虧這位大哥是個熱心腸,咱們聽他的,趕快上山尋安太醫治病罷!”這女子話中只有一個意思,就是夸贊唐斌,直叫當事人聽來十分舒服。
那老漢見狀回過神來,對唐斌千恩萬謝,就要去扶渾家上山,那老婦雖然疼得掙不開眼了,此時卻大叫道:“你個老鬼東西糊涂蟲,咱家丫頭能上山嗎?我這條賤命就是不要,也不能害了她啊!”
老漢聞言如醍醐灌頂,當下躊躇半晌,對那女子道:“丫頭,不如你就在此間等著,我同小環帶你奶奶上山,啊不,叫小環陪你一起在此,也好有個照應!”
“怎地不能上山?山上都是豺狼虎豹不曾?實話跟你說,若是我有歹心,你們一家子現在就走不了,信不信?”唐斌不樂意道,哪有求診的嫌大夫的道理,若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過來氣人來了?
那妙曼女子見唐斌動怒,生怕他不肯帶路,耽誤奶奶病情,忙道:“這位大哥是個好人,我又聽聞梁山泊從不害無辜之人,咱們求人不疑人,奶奶莫再說話,蓄些氣力。”說完又對唐斌道:“大哥,莫要見怪,安太醫一定肯醫我家奶奶,啊?”
唐斌見這女子一個勁把自己往好人堆里推,不禁失笑道:“安太醫與我最熟,放心,一定叫你奶奶見到他!”
那妙曼女子大喜,謝過唐斌,那老婦死命不去,嘴中大喊莫要害了丫頭,唐斌只是哂笑,卻不再說話,那丫鬟也勸那女子不要上山,可那女子心憂自家奶奶病情,此時人命關天,也顧不得其他了,道:“奶奶,我雖叫你奶奶,可恁在我心里就跟親娘無異,恁說親娘病了,做女兒的能不管嗎?”
那老婦人滿面淚流,強忍著病痛的折磨,握著那女子的手道:“這里……這里是甚么地方?你還小,不知厲害,你說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跟你爹爹交待?”
說實話,唐斌還沒有見過水泊周邊如此敵視梁山泊的百姓,當下抱胸道:“你們莫不是那襲慶府官員的家眷?”
“不是,不是!”那老婦人見說,連忙叫道:“我們就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
“聽你口音,像是東京來的?”唐斌笑了笑,又道。
“我家原是東京人氏,老早便遷居在襲慶府!”那老漢小心翼翼道,此時在這嚴寒之中,背上已是冷汗淋漓。
唐斌點點頭,心知兗州建府不久,這附近但凡上了年紀的人,還是習慣把襲慶府稱呼為兗州,如此看來。這老漢應在說謊。
這時酒店中走出一個婦人來,見狀叫道:“大兄弟,人家就是找安神醫看個病,這老弱婦孺的,能是探子?看你心細得!”
唐斌回頭一看,見是曹正渾家,笑道:“嫂嫂發話了,我就不多說了,愿意隨我上山看病,這便走罷!”
曹正渾家一笑。上前幫忙攙著那病重的老婦人,回身對店中小二道:“都看啥,還不抬一副擔架來,看人病成甚么樣了!”
幾個小二連忙回頭尋擔架去了,曹正渾家安慰這一家人道:“我家男人就是東京的,所以我看著你們就親近,別怕,別聽我這大兄弟嚇唬你們,咱們山寨從不壞百姓。不信你們四處打聽打聽!那口碑,官府都趕不上!”
“大姐,恁是好人,我總在家里。很少出門,所以有些怯場,不過有你在我就好多了,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能不能勞煩大姐陪我們一起去!”那老婦人見眼前人比剛才那漢子親切多了,長了個心眼,求道。
“成啊!俺正要回山哩!走。同去便同去,若是俺家大兄弟不帶你們去,俺直接帶你找安神醫去!”曹正渾家是個熱心快腸的潑辣人,點頭笑道。
唐斌嘿嘿一笑,在一旁并不說話,這時擔架過來,曹正渾家幫著老漢將病人抬到擔架上,那妙曼女子心細,連忙從馬車上抱了一條被子下來,蓋在奶奶身上,那老漢見狀,對自己女兒道:“我和你娘就只配生下你來,你看看姐姐!”
小環見狀臉羞得通紅,上前抓著那女子衣擺,那女子十分默契的捏著小環的手,寬慰于她,唐斌見狀一笑,道:“我是惡人,我嫂嫂是善人,現在安心了罷?走,上山!”
這一家人都不敢說話,戰戰兢兢的跟在唐斌后面,大家上了小船,唐斌和曹正渾家閑聊,問她怎么下山來了,曹正渾家道:“不是朱、楊兩位伯伯下山了么,我當家的忙不過來,就差我下來幫他跑跑腿!”
“敢指使嫂嫂下來跑腿,曹正兄弟膽量見漲啊!”唐斌玩笑道,只聽得幾個抬擔架的小二捂嘴直笑。
曹正渾家也是笑,道:“就我這樣的,臉長胳膊粗,不就是跑腿的材料?倒是大兄弟你家花姿妹子,那小模樣,那小身段,可得好好哄著!”
話一說完,只見她下意識的看了病人的家眷一眼,不說男人愛看美貌的女子,就是女人遇上美女,不管出于甚么心態,那也絕不會忽視的,只見眼前這個小娘子也是美得沒話說的,若真論起來,就是花姿和金蓮這等絕色女子,跟她一比,怕是也要略輸一籌。
水路之上,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不多時,船兒已經已經到了山寨正南的金沙灘上,眾人下得船來,只見曹正媳婦果然信守承諾,隨著擔架一起上山而去,剛到頭關,只見宋萬帶著守備軍的弟兄們正在那里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唐斌笑道:“這幾天的活計,都壓到一天,忙不忙得過來?要不一會兒我帶人過來幫忙?”
宋萬亦笑道:“我們守備軍連這點事都做不來了,干脆都給你們戰營當馬夫算了!”
“這話你說的,我可沒這么說!”唐斌拱手笑道。
宋萬擺了擺手,道,“咱們親歸親,話得說明白了,現在分開在各營開伙了,你們到我這里吃沒關系,但是耗材咱得報上去!”
“成,成!”唐斌笑著應道。宋萬見說點點頭,跟曹正渾家也打了個招呼,看到他們身邊這幾個百姓,問道:“花知寨家親戚?”
宋萬這話倒是問得怪,唐斌一怔,還沒說話,卻聽曹正渾家笑道:“山下求醫的百姓,看人家小娘子長得多俊,跟花姿妹子似的,是不是?”
“就是!不說我還以為是唐斌兄弟他親家來人了哩!”宋萬又盯著那女子看了一回,頗為贊成曹正渾家的觀點,其實他還想說這姑娘比花姿還要好看,但是最終把話咽了回去。
唐斌見這一家子被宋萬看得毛骨悚然,叫道:“甚么亂七八糟的,對了老宋,哥哥現在在哪里?這事得跟他知會一聲!”
“在家屬院里罷,這回多半休息了!”宋萬回道,“看個病人你找安神醫不就成了,尋哥哥作甚,這點事也是事?”
唐斌在心里暗道一聲“你不懂。”當即回了一句:“山寨甚么事不得知會哥哥?”
唐斌說完朝宋萬點點頭,帶著莫名其妙的曹正渾家和懵懵懂懂的病人家屬一起過關而去。只有那妙曼女子聽說要先去見甚么寨主時,心里沒來由一陣慌亂。去年大年三十那天,在黃州境內發生的那一幕,又浮上心頭。
五千字大章補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