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林強被一個人叫住。
“林強!”夏馨笑著快步從對面走來,“怎么了?一起吃飯吧。”
林強心下一暖,夏馨一定是剛剛來吃飯,還不知道食堂中發生的事。在這種時候,還愿意邀自己在同桌吃飯的人,恐怕沒有幾個了吧。
“剛剛吃過了,和羅主任他們。”林強回笑道,“下次一定先找你吃。”
“羅莎?”夏馨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后轉身道,“來我辦公室吧。”
“啊?你不吃飯了?”
“晚點人少。”
……
夏馨的辦公室中,她為林強上了一杯定神茶,林強謝過后,輕抿一口,一股溫暖清香流入腹中,也算是穩定了一些。
情緒平穩下來后,林強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包括食堂的事情。
夏馨聽過后連連說道:“對,千萬不能信她!這件事如果你攬了責任,別說跳槽去建工銀行,整個銀行業都待不下去了!”
“是啊,這么簡單的陷阱,虧他們想得出來,一定是認為我已經被輿論壓垮了吧。”
“整個金融街支行沉默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夏馨坐在林強對面,捂著茶杯,滿面愁容,“明天上午行內會有問責會,搞清楚事情,統一口徑向審計署交待,你應該會很快收到通知。”
“嗯。”林強點頭后問道,“夏姐你也去么?”
“去的。”夏馨暖暖笑道,“放心,我會幫你,我又不怕他們。還有,偷偷告訴你,小劉是我愛人的心腹,他也會暗中配合你,你并非貸款的當事人,絕對不可能有事。”
林強又是感到一絲微暖,每次在絕望的時候,夏馨都會幫自己硬挖一條退路,這層羈絆,已經不是救了她女兒這么簡單了,也許只是單純對自己的欣賞,對行內茍且的不屑吧。不必面對殘酷人際關系的夏馨,也算是黑暗漩渦中的一朵蓮花了。
不過林強還是搖頭苦笑道:“這事,夏姐你也沒法幫,畢竟你聽到的都是傳聞,必須是金融街支行的人說話才算數。”
夏馨擺手笑道:“嗨,不管這么多了,我到時候說出我知道的事實就行了。”
“夏姐還是保持沉默吧。”林強正色道,“如果所有人都咬定責任在我,只有你一個分行的人幫我說話,這樣非但沒用,還容易落人口舌。”
“落就落了,我怕誰?還能說咱們有私情么?”夏馨喝了口茶笑道,“現在我老公是難為銀行的人,他們還想把我怎樣?”
“恰恰因為這個,你才應該避嫌,不能過度參與這件事情。”林強感謝到,“夏姐你的心意我領了,這件事上,你幫我說話真的損大于益。”
“哎……也是啊……”夏馨眉頭緊鎖,進而問道,“那么多人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說服誰?我幫你出面也可以。”
“我在努力,但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林強忽然眉色一動,問道,“夏主任,您認識綜合管理部的人么?”
“綜合部?”夏馨琢磨了一下,而后眼睛一亮,“你要調內控資料?”
林強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們銀行這種規模的企業,內控一定極其完善,每一通電話,每一個郵件,甚至QQ上的每一段對話都會有記錄。”
“這事比較敏感。”夏馨皺眉道,“這種事是侵犯個人隱私和員工自由的,原則上說,是不可以有的。”
“但一定有。”
“嗯。”夏馨點了點頭,“我晚上約人力的主任吃飯吧,我會盡量幫你爭取的。”
“太感謝了!如果有那方面的證據,不但行內問責沒事,呈報給審計署,甚至可以直接定罪了!!”
林強說到此,見夏馨眉頭緊鎖,這才發現自己出言不遜了。
首先,企業內控的細節是最高級的機密,在法律上講,企業是無權監控員工個人隱私的。但大型企業,為了確保員工沒有私下搞些陰謀,保證人事不出現災難,這種級別的內控必不可少。這基本成為了潛規則,單位的電腦、電話完全沒有隱私可言。
但潛規則之所以為潛規則,就是由于其上不得臺面。聯合銀行一定會有這方面的內控,但一定不可能承認這件事。
通過私人關系,調動一些出來是有可能的,但在整個銀行里,只有一個人不可能做到這件事——那便是夏馨。
全天下人都知道,夏馨是審計署金融審計司司長的妻子,她要調銀行的內控資料,鬼才給她?
“抱歉……我失言了……”林強滿臉尷尬之色,“這件事我還是找別人吧,自己剛剛說你要避嫌,又讓你參與,太欠思考了。”
“沒事,我會約人力主任的。”夏馨笑道,“事到如今,我會全力幫你的,我老公也是這么交代我的,就算是樂樂,也會這么說吧?”
林強忽然感覺貌似低估了自己在這個家庭內的影響力……這對父母每次見到女兒笑臉的時候,大概都會感謝自己吧。
他同時也有些唏噓感慨,工作上做出了這么多成績、努力,到頭來,關鍵時刻的仰仗,竟然是這樣一個無心之舉善行的結果。
他想到了那本錢圖的開篇語——
積善德,取義財,錢途大道。
困錢眼,謀損利,輪回末路。
漫漫大道,自己才初窺門徑。
想到此,他決心今晚回宿舍再翻一番那本書,興許會有更多的理解。
林強已經來到分行大廳,正要離去,又是一通電話打來,祝豐山。
他接通電話打調笑道:“祝行,我休假你也不放過啊!”
“誒?你哪有功夫休假,下次給你補上!”祝豐山的語氣顯得很焦急,“分行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開口!”
“哦?”林強一愣,想不到,在這種時候第二個跳出來幫自己的竟然是祝豐山。不過想想也對,自己現在可是他手中的王牌,就這么不明不白的丟了,損失可不小。
祝豐山忽覺失言,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說好了,只能暗中幫啊,我不方便出面。”
“哪里,祝行有愛才之心就夠了。”林強笑道。
“嗯……時間緊急,我就直接說了。”祝豐山道,“稽核部的曾百川是我原來的下屬,這件事可以幫忙,你需要資料的話,可以找他,我打好招呼了。”
“!!!”林強身形一震,這才想到了這一層關系。
“找他的時候,注意低調一些。”祝豐山又提醒了一句。
“是是,多謝祝行了,事后一定登門拜謝!”
“哈哈,先扛過去再說吧。”祝豐山鼓氣道,“加油啊,林強,你現在是我們東區支行的人,可不要敗給金融街支行!”
本已走到旋轉門處的林強,迅速轉身,直奔三樓安保部的鄰居,稽核部。
機房中,曾百川亦是滿頭大汗,他實在是搞不清楚祝豐山是怎么想的,給自己了這么一個燙手的山芋。但那畢竟是老領導了,這事……得接著。
“林祖宗,這事兒……可千萬別往外傳!”曾百川關緊了機房大門,金魚眼簡直要爆掉了,“做保健的事情你都給我傳出去了,這次可萬千手下留情!”
“一定,我知道輕重。”林強笑道,“整個銀行都認為咱們是仇人,絕對想不到資料渠道是曾組長這里。”
“但愿如此吧。”曾百川擦了把冷汗,打開一個機柜,開始操縱系統,“我們這里可以記錄兩年內的郵件和通話記錄,一個月內的通話錄音,還有工作電腦上的聊天數據,我把錢才的都調給你就可以了吧?”
“還有聶曉峰的和我的,辛苦了。”林強笑著拍了拍曾百川的肩膀,“好多事我都記不清楚了,還要仰仗記錄。”
“嗨……”曾百川皺著眉,開始調動數據。
內控方面的事情,按理說應該由綜合管理部、人力資源部以及稽核部其中之一管理,因為陸師傅的提示,林強才認為是綜合管理部管理的,原來有些事,遠在東區支行的祝豐山才是真正清楚的。
“都在這里了。”曾百川將硬盤遞給林強,“我先出去,看清楚沒人了你再出來啊!”
“一定,不會給曾組長添麻煩的。”
……
傍晚,宿舍中,鄭帥一個接一個打著電話,林強則在電腦前不停地搜索。
在錢才三個月的通訊信息中,他完全沒有找到張信達極其公司的記錄,反倒是聶曉峰,與信達公司有過數次交談,細聽過通話錄音后,也不過是一些正常的貸款交接,沒有什么重要線索。
至于電子郵件中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憐,大多是內部會議通知,與外部的郵件全部是互通各種報表。
林強揉了揉眼睛,合上電腦。
“果然啊,沒人會用公司的手機和電腦留下痕跡的。”
他仰靠在椅背上,倒著頭望向身后的鄭帥。
“你那邊怎么樣了?”
鄭帥甩下手機,也是搖了搖頭:“這種時候,沒人愿意跟我多聊。”
林強舉起右臂,遮在了頭頂的吊燈前:“這就是只手遮天吧,顛倒明明發生的事實。”
“實在不行,你就妥協一步,選擇沉默。”鄭帥沉著嗓子勸道,“這件事你沒有直接責任,即便被栽贓有旁敲側擊,也只是嫌疑,等到掌握適當的線索后再反攻。如果在問責會上當著全行領導的面,所有人都抨擊你,只有你自己不承認的話,反而會讓上層領導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