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君就這樣充滿自信地飄到了社長辦公室門前。現在,她必須與社長陸友道談話,要么將心比心道出自己的現狀;要么以社內的丑聞為威脅,得到自己該得到的東西。
互相理解或是玉石俱焚,面對選擇的并非她,而是陸友道。
她正要敲門,忽然電話響起。
“真是的……”王文君糾結地看著電話號碼,林強的來電打亂了她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勇氣。
“文君啊,我晚上去學校舞蹈社緊急培訓一下,晚些回家。”
“嗯,《舞娘》是吧。”王文君呵呵一笑,“我怎么覺得,你越認真培訓就越會出丑。”
“操,不行,我要技驚四座!!”林強隨后問道,“報社那邊怎么樣,沒事吧,一直沒聽你聊。”
“沒事。”王文君握著拳頭,暗暗為自己打氣,“我搞的定。”
“OK,那我去學校了!”
王文君放下電話,沉吸一口氣,終是敲響了陸友道辦公室的大門。
車子內,林強放下電話努了努嘴,沖坐在副駕的岳千里道,“她平常說話沒這么認真的,總覺得有點不對頭啊。”
“那就一定有不對頭。”岳千里點頭笑道,“直覺這東西有時比邏輯還要精準。”
“不對頭就不對頭好了,真有麻煩她會告訴我的。”林強將電話放在了車載電話架上,一面啟動車子一面嘆道,“學校啊……好久沒回去了。”
眼看車子就要發動,突然傳來了敲窗戶的聲音。
林小棗吃力地拎著一大袋子飲料,使勁砸著窗戶。
“哈?”林強放下窗戶問道,“咋啊?”
“帶上水,我聽說跳舞會流好多汗的!”林小棗喘著粗氣將一大袋子礦泉水扔進車內,然后匆匆回身,“不聊了,要趕出網點建設報告。”
“辛苦了,那應該是我的活兒。”林強揮手作別。
林強看了看后座上的飲料,心暖地抿了抿嘴,而后終于發動車子。
岳千里看著林小棗的背影欽佩嘆道:“小棗姐真拼命啊,比不過她。”
“比努力的話,我都甘拜下風。”林強笑道,“明天你幫她分擔一部分吧,暫時脫離微訊團隊。”
“好說。”岳千里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緊跟著說道,“林行,馬上寒假了,聯合銀行校園招聘已經展開,我投簡歷的時候,能否把最近的經歷寫進去。”
“隨你。”林強不置可否,“我估摸著,分行會再擴充10個用人名額,之后下面同時新建三個網點,又是30個左右的名額,光龍源就40個新人名額,我看你純憑能力也夠來了吧?”
“不好說。”岳千里搖頭道,“這次薊京分行招募300名應屆畢業生,保守估計,不打招呼能進來的不超過10個。”
“怎樣,十中之一,有信心么?”林強調侃道。
“這個……只有10個的話,其實是在拼運氣和考官的心情……”岳千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最關鍵的……我英語六級沒過……只是四級壓線。”
“哈哈哈!”林強聞言大笑,指著岳千里道,“你小子怎么跟我一樣!”
“啊?林行長也討厭英語么?”
“談不上討厭,但這方面實在沒有慧根。”林強也不再逗岳千里,直言道,“放心吧,我會內推你的。另外……其實我進銀行也托關系的,世道如此,沒辦法的事。”
“啊!”岳千里驚道,“那當年推薦林行你的人現在一定高升了吧?”
“很高了,沒法升了。”林強微笑擺手,不再聊這件事。
薊京晚報,社長辦公室。
足足十分鐘,陸友道一直笑而不語,只聽著王文君自行滔滔不絕,將自己的事說了個痛快,幾次立功,幾次被抹,主編幾次承諾,幾次食言,她通通說了個底兒掉。幸虧陸友道心性了得,不然早就被這憋了幾個月的牢騷搞瘋了。
“就是這樣,社長,我沒法跟主編溝通了。”王文君一吐而盡后,終是松了口氣,“謝謝社長聽我抱怨完,對我個人而言,我非常希望為報社做更多的工作,但現在的情況,讓我不得打擾您了。”
“說完了?”陸友道輕輕將紙杯向前推了推。
“謝謝。”王文君也不客氣,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陸友道的沉穩讓她摸不清底,堂堂大社長終是有造化,并非小主編能及。
“呵呵,我送你一個字吧。”陸友道抬手指著王文君,微笑說道,“嫩!”
“……”王文君放下杯子尷尬道,“我肯定……不算老道。”
“我看你指定是受到了家里那位的影響。”陸友道擺手笑道,“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林強那樣解決問題的。”
“是……”王文君有些慌亂,與剛剛和主編的對峙完全不同,陸友道隨便幾句話笑著說出,淡然的氣場就足夠壓制住自己,不得不服。
說得夸張些,一定級別以上的領導,談吐之間,仿佛都會透出若有若無的官氣,讓人從本能上產生敬畏,邱之彰、凌晨,陳行遠那些人皆是如此,面對這種級別的妖怪,王文君確實太嫩了。
“換做別的領導,不會聽你說完,你早被直接轟出去了。”陸友道頗有興致地喝了口茶,“下次記得,跟主編說不通,先去找總編,再不行找副社長,這么點事兒,哪有找我伸冤的?”
“啊……這……”
“你也不動腦子想想。”陸友道繼續提點道,“那么多人看你進來,我若是明了你的冤,許了你的愿,那今后誰有什么麻煩不都找我來了?還談何威嚴?”
王文君使勁撓了撓頭,好像確實如此。
“我留下幾句話,你回去慢慢想。”陸友道喝過茶后,泰然說道——
“第一,派你去西部是對你好,也是對林強好。”
“第二,下達這個命令的是我,提出這個想法的可不是我,更不是你的主編。”
“第三,你如果還想做新聞,明天老老實實回西部,我會酌情考慮提前讓你回來。”
“第四,我沒必要得罪你們的主編而討好你,你那些幼稚的理由也根本不值一提,我愿意妥協還要感謝你的男朋友。”
王文君木木看著陸友道,這四句話她一句沒聽懂。
“好好想想吧。”陸友道靠在椅背上,溫和笑道,“退一步說,我的位置,完全沒必要為難你,對吧?”
“是。”王文君再也說不出什么,硬著頭皮問道,“可我剛剛已經跟主編……”
“你覺得職場上能交到真朋友么?”陸友道問道。
“很難吧。”
“同樣的,也不存在一輩子的敵人。”陸友道放下杯子,“小王,你再不走,別人可要說閑話了。”
“好……”王文君像是抓魚撲空的小貓,委屈地起身,微微鞠躬,“那打擾社長了,我回去……商量商量。”
“好的。”陸友道起身,一面與王文君握手一面笑道,“希望我明天聽到你到達西部記者站的消息,而非收到你的辭職信,或是撞上怒火滔天的林強。”
陸友道厚重的手掌中,傳來了一股深沉且真摯的感覺,這讓王文君再也無法對他產生敵意,聽到“怒火滔天的林強”,王文君甚至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走出辦公室,王文君的心情好了許多,不知道為什么,沒達到目的依然會很開心,她一只認為陸友道對她是惡心的,但好像并非如此,這層壓力沒有了,人都會輕松一些。
就這樣剛走到電梯口,主編的身影便不知道從哪里挪了出來。
“這個……文君……”主編腦袋上有些汗,尷尬地說道,“有些事……我確實有失偏袒……你看,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
顯然,主編剛剛看見王文君得意的樣子,心里有些沒底。社長可是位深不可測的人,幾個月前,自己與韓睿的走得很近,那篇污蔑聯合銀行的報道,自己也有份,若是社長一直記恨自己,借這個機會做文章……他一個版塊主編也是吃不消的。
左思右想之后,主編大人慫了。
王文君看他的樣子,咧嘴一樂。
她充分理解了,何謂欺軟怕硬,主編這種人,才是職場中的常態吧。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王文君心情大好,干脆賣了個乖,“明天我就回去,希望在春節前能正式調回來。”
“明天?”主編看王文君突然示好,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思索片刻后,終是點了點頭,“我全力幫你爭取!這次盡全力!!”
主編自有自己的小算盤,如果王文君明天就回西部了,這就證明自己在這場斗爭中占了上風,能下臺階什么都好說!
王文君自然知道他的算盤,王文君本就不是個爭鋒之人,只是被逼急了而已,外加剛剛已經讓主編掃勁顏面,自己也罵爽了,此時沒了窮追猛打的心情。
女人畢竟是感性的動物,翻臉比翻篇還快!
“春節前哦,還有記者證和職稱。”王文君笑著走進電梯,擺手揮別。
“……”主編看著電梯門關上,愈發摸不著頭腦。
王文君喜悅過后,不禁開始思考起陸友道的話來。
她想來想去,越想越深,同時也越想越怕。
只是因為陸友道身后的那個人,他真的連自己也算進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