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貞觀十五年的除夕夜來臨的時候,長安城里就想起了隆隆的竹炮聲,而這些響聲里,就屬房府驚人。.
老百姓們都不知道房府的竹炮是啥做的,那響聲跟悶雷似的,震得房子都要顫三下。
自從房遺愛發明了房府晚會后,這項特殊的娛樂活動就保留了下來,當然,老爺子和盧氏也是晚會的最大的擁躉。這一年的晚會比往年都要精彩,因為今年舞臺上多了幾個難得的表演者,幽蘭的舞、王丹怡的琴、李雪艷的劍。總之,房遺愛再沒敢上去丟人,他除了回那幾首歌和耍耍刀外,實在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晚會贏得了一陣熱烈的喝彩聲,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亥時剛到,他就和盧氏回房休息了,至于小年輕們,那還是繼續玩鬧,不過長樂和玲瓏就沒那么隨意了。
做為房府重點保護對象,玲瓏和長樂不管做啥,都有老媽子看著,這老媽子可是盧氏親自安排的,她們倆就是想反抗都反抗不得。
鬧到快子時的時候,房遺直才發布了散伙令,下人們四散而去,房遺直則拉著房遺愛跑客廳烤火去了,除夕守夜,可是二兄弟多年來的習慣,即使是成了婚有了媳婦,倆人也沒改變過。
“二弟,等過了年,左武衛就要調回長安了,到時候,你可就要忙嘍!”
“呵呵,就是沒左武衛,也安生不得,洛州的案子可還壓著呢,要是不解決了,陛下一定會催的!”房遺愛一點都不樂觀,不管啥事,只要跟猴靈扯上關系,那一定會錯綜復雜,想要查個清楚,除非是猴靈犯傻。
“嗯,二弟,你也不用太擔心,猴靈的事情都查了好幾年了,想來陛下也不會太過催促!”
“大哥,你也別光說我,你呢?大嫂最近是不是天天纏著你啊?”房遺愛一邊壞笑,一雙眼還擠了擠。
一聽這話,房遺直就郁悶了,自從長樂和玲瓏有了身孕之后,杜氏算是受刺激了,只要沒有月事,幾乎天天要來上一回,按她的意思,要是不弄出點動靜,就不會停下來。
“你還說呢,沒動靜是沒動靜,這一有動靜,就是兩個人,可苦了為兄了。你大嫂現在看我的時候就跟看到了羊羔子一樣,搞得為兄都有點怕了!”
“哈哈,大哥,要不要小弟給你弄點藥補補?”房遺愛手里的藥可多著呢,像什么與陽丹,烈虎鞭,反正亂七八糟的東西,聞珞都能倒騰出來。
房遺直苦笑一聲,拿著火棍罵道,“滾,為兄還需要那東西么,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要是一些整出倆女娃子來,母親還得催你!”
笑鬧一番,午夜就來臨了,這次房遺愛親自點燃了房府最大的炮竹,大炮竹足有三兩火藥,那一聲巨響,搞得四家八鄰都有點自卑了。尤其是南邊的程府,聽著那一聲巨響,程咬金就照程處默頭上來了一下,“蠢貨,你聽聽,人家房俊多能耐,你們啥時候也能弄出這么大響聲。”
程處默心里很不爽,這老爹干嘛天天提俊哥啊。程處亮不愧是駙馬爺,那腦瓜子就是好使,一看老祖宗有發飚的跡象,趕緊順嘴道,“父親,你這生啥氣么,俊哥可是你的女婿,有道是一個女婿半個兒,以俊哥的姓子,還不就是你的兒么。”
“嗯,有道理,哈哈哈哈”程咬金非常受用,腆著大肚皮嘿嘿笑了起來,程咬金雨過天晴,程家二兄弟就一起沖程處亮豎了豎大拇指。
房府一片歡樂之聲,卻唯獨徐惠還是那種淡淡的樣子,如今徐賢也回了江南,做為徐家的二女兒,徐賢自沒有理由留在房家過年。
當許多人已經沉沉睡去,徐惠卻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睜眼看著床板上的鏤花。那曾經屬于她的小木盒子沒有了,而蒼葵毒也自然不會再有。她知道房遺愛生氣,可她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看到房遺愛氣憤的樣子,她這心里就有一種快樂。
曾經,她以為自己就是單純的因為恨,可當房遺愛離開了,屋里沒人了,她的心里卻有了種落寞的情懷。當無人的時候,她再也高興不起來,即使房遺愛氣到吐血,她依舊高興不得。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控制好自己,可一年多的時間里,她還是淪陷在了西跨院。
想著心事,徐惠披上衣服,踏著繡鞋來到了榻旁的櫥柜旁,這柜子一人多高,上邊還有個橢圓形的頂。踮著腳,徐惠伸手在櫥頂摸了摸。
一張厚厚的黃紙中,卷著一幅優美的畫。畫里是個女子,這女子鳳眼明眸,眉黛如山,這畫中的女子正是徐惠。記得元宵節的時候,房遺愛讓閻國手畫了這幅畫,當時他還收了個叫狄仁杰的學生,只可惜,房遺愛這人無恥的很,收了狄仁杰,卻從來沒教過他什么。
徐惠摸了摸畫中人的臉,心里就有了股欣喜,她覺得自己很矛盾,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要做些什么了,那一天,她好像告訴房遺愛她跟康贊沒有關系的,可看到房遺愛那冷淡的目光,她就將話咽了下去。
除夕之夜,寒風吹拂著門楣,徐惠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總之,她這一生已經逃不出西跨院了,除非是死。
冬天是冷的,可對于除夕夜的人們,卻是溫暖的,他們要么睡了,要么圍在炭盆旁說這些話,這里有著對過往的懷念,有著對來年的盼望。
武曌是個特殊的女人,從懂事起,她就渴望著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可長大了,她才發現這些想法是多么的可笑。這人哪,每走一步,就要考慮清楚,一但走錯了路,就很難再回頭了。
對于別人來說,過年是個值得慶祝的事情,可對武曌來說,卻是毫無意義。除了老了一歲,還有什么意義呢,西跨院是回不去了,揚州也是回不得的,當她走進長孫府的時候,結果就已經注定了。姐姐武順是個剛強有主見的人,她幾乎把姐夫當成了自己的全部,又豈會容許妹妹跟長孫家走到一起呢?
長孫沖曾經來過客棧,他想把武曌請到府上去,可武曌毅然的拒絕了。她不是在抱著什么幻想,而是不想讓長孫沖太過得意,對于男人來說,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是不會珍惜的。
走在街頭,一陣冷風吹來,武曌抱了抱胳膊,這一刻,荒涼的路上,她是那么的孤單。這天好冷好冷,換做以前,姐夫一定會將披風披在她身上的,可是現在卻只能自己擁抱自己了。寒風冰涼,卻不干燥,武曌知道,快要下雪了,也許是今晚,也許是明天。
思念是洶涌的泉水,直到需要的時候,才會淚痕斑斑。武曌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過溫暖,她需要一個懷抱,亦或者一個肩膀,這個人一定要強大,一定要自信。看看遠處府門的燈籠,那里寫著一個大大的房字,門口還有這幾個點竹炮的下人,他們是那么的高興。也不知道兩年后會是什么樣子,也許到那時候,她已經成了長孫府的少夫人了吧。雖然感激長孫沖,可武曌心里卻很清楚,長孫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她的男人必須是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英豪,一個可以壓得住她武曌的男人,而長孫沖卻做不到這一點。
如果有一個棋盤,那么武曌就是個棋手,而長孫沖就是那顆最耀眼的棋子,棋子雖耀眼,但終歸是棋子。
駐足了一會兒,武曌默默地朝來路走去,路上,巡邏兵沒碰到,倒碰上了幾個街邊乞丐,其中一個年小的孩子捧著碗瑟瑟縮縮的蹲在角落里。幾乎沒有多想,武曌將身上所有的銅錢扔在了那孩子的碗里,其實武曌身上的錢并不多,可她卻不在乎,因為她只是想讓自己笑一笑。
“謝謝”小乞丐眼中泛著淚花,在這個除夕夜能碰到個好人,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小乞丐從來沒看到過這么多年,幾十文,可以夠他活上兩個月了。
“不用謝,我還要謝謝你呢”武曌展眉一笑,雖然是夜里,也看不清武曌的具體相貌,可小乞丐還是覺得這位姐姐一定是位大美人,她不僅美,而且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武曌不知道小乞丐在想什么,她靜靜地離開了。如果她知道小乞丐怎么想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笑翻天的,因為自從父親死后,她就不知道善良是什么了。不管做什么,她只會由著自己的心,如果她捐錢了,那一定是因為些什么,而絕不是因為心善。這個世上每天都會死人,有凍死的,有餓死的,還有累死的,個人有個人的命。
通途客棧,武曌剛一回來,掌柜的就迎了上來,如今客棧里沒什么客人,也就武曌一人。
“武姑娘,你回來了?”掌柜的笑得很燦爛,眼睛一直瞟著武曌的衣服,仿佛那衣服是金子做的般。
武曌抿嘴笑了笑,抬手問道,“老板,為何如此盯著武曌,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武姑娘誤會了,今個你剛走,就有人送來了些吃食,如今正在廚房里熱著呢!”
“吃食?”武曌面露不解之色,這除夕大半夜的,誰會送來吃食?
“是的,武姑娘先請回房,老朽這便去將熱好的吃食取來!”掌柜的說完,樂呵呵的撫著白胡子離開了,他從一開始就覺得這武姑娘不是平常人,沒想到還真讓他猜對了。就拿今天送吃食的人來說吧,長得魁梧高大,錦衣玉帶的,一看就是位富家公子。
掌柜的將食籃送進武曌屋里后,就退了出去。武曌有些疑惑的打開了食籃,籃里的吃食很簡單,就兩碗餃子,可看到這兩碗餃子,武曌的眼睛卻濕潤了,同時臉上還蕩起了一絲笑容。餃子是誰送來的,不用問,她也想得到,除了那位姐夫,還能有誰呢?
吃著熱騰騰的餃子,武曌的心卻軟了下來,難道回家么?不,那個姐夫太可惡,僅用兩碗餃子就像收買她么?
武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的不僅僅只是關懷,還要一種信任。她希望自己可以像鄭麗琬那樣做想做的事情,并不只是一個張口說話的小女人。
西跨院里,房遺愛枕著王丹怡的玉手瞇著眼,他也不知道那兩碗餃子能不能買回武娘子的心,不過,那是他應該做的,不管武曌做了什么,她終究是武順的妹妹。這要動手殺了這個小姨子么,恐怕他房某人還真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