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青山,碧水長天。
坐在船艙里,兩岸的風景是十分的秀美的,只是貞娘此刻卻顯得有些無心欣賞,她一直在琢磨著羅文謙的那翻話。
從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也許是羅文謙他們同秦家有生意之爭,因此,以這個話來阻止李家參入進去。但說句實話,貞娘覺得這個可能性或許有,但絕不會太大。雖然羅文謙這家伙有時候挺憋壞,但倒底還是磊落之輩,若真是有什么生意之爭,應該能夠明說的。
那若不是生意之爭,那便確實是好心了。秦家確實跟韃子有牽連,而且已經被戚帥的人盯上了,如此,秦家是險地,可秦家于自家老爹有救命之恩義,此等恩義,重于泰山,又豈能真的無事般避開,那恩義何在?
當然,這還不是最讓貞娘糾結的,真正讓貞娘糾結的是關于后世族譜中的一段軼聞記事,說的便是李進財這一支奪得了李氏墨坊之后,而其他的李氏族人自是不甘心的,其中便有一房偏支在幾年后發跡后,想從李進財手里奪回李氏墨坊,可就在快要勝利的時候,這一支卻突然以勾連韃子的罪名被捕下了大牢,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下場凄慘。
因著是勾連韃子的罪名,自不是什么風光的事情,因此,這一段事只是以一種軼聞的方式記錄,甚到有關的家族也只是以某一支命名。
難道族譜里所提的這個某一支,正是李家八房這一支?貞娘不由的想著,一手握著拳頭輕輕的敲了敲額頭,仔細的算來其實是有些可能的。比如說,李景福心心念念的便是賺錢贖回李家八房在墨坊里的份子,而墨坊更是李老掌柜的命根子,又怎么可能最后眼睜睜的看著李氏墨坊落到李進財的手里,如此,爭斗再所難免。而李進財絕對是一個心狠手辣之輩。再結合羅文謙所提醒的,若是秦家真跟韃子有瓜葛,而李家八房又跟秦家扯上的話,又豈能不為李進財的乘?
當然,如果已經沒李進財什么事了,而李家八房到底是不是軼聞中所說的那一支也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此事總得慎重一些才是。
秦家的恩義,李家八房記著,但秦家的生意。貞娘是打算不讓老爹插手進去了。其實就不說羅文謙說的這個事情吧,恩義歸恩義,單純些挺好,可這若是夾纏進生意的利益進去。其實反而不好的,想著,便出了艙,到隔壁船艙找老爹說話去。
隔壁船艙,李景福正跟鄭復禮吃著茶,聽鄭復禮說一些貞娘在南京的事情。
“爹。怎么就你們兩個人,他們幾個呢?”貞娘說的自是那幾個跟著去南京發展的子侄等人。
“艙里悶,他們到外頭耍去了。”李景福道,一邊鄭復禮看出貞娘要找她爹說話。便不打攪,道:“我去看著他們。”說完,便掩了艙門出去了。
李景福拍了拍凳子沖著貞娘道:“來,坐,再細細跟我說說南京的事情。”
“嗯。”貞娘點點頭,隨后將南京墨莊以及一些南京的風土人情什么的都說了說,隨后又問道:“阿爹,你到南京有什么打算?”
“嗯。我也沒什么打算。只不過跟秦家約了在南京會面的,嗯,上次在山西的時候。秦家跟我提過,他們想拉我合作開個南北貨行,我在南京這邊收些米糧茶葉啊什么的,而他們秦家專收北地的藥材和皮毛馬匹什么的。正好一個坐商,一個行商,可以滿足南北兩地貨物的來往。不過,你知道爹的,爹的性子是有些懶散的,再說你大哥又有個油坊,也幫不了我,所以,爹怕做不好。”李景福道。
在山西時,這南北貨行的事情,秦家就提議的,只是當時,他就掂記著贖回家里墨坊的份子,到時哪里還有本錢來開南北貨行,再加上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個情況,秦家便讓李景福先回家看看情況再說,于是便有了南京之約。
而讓李景福沒有想到的,等他回了家,才發現墨坊的份子已經拿回來了,兒子女兒也都算得出人投地了,如此,反而讓他這個做爹的壓力山大,于是才又有些開南北貨行的心思了,只是依著他懶散的性子,終歸還是下不了決心。
“嗯,爹的顧慮也是對的,不過,女兒倒不是認為爹做不好,爹已經很努力了,只是咱們欠著秦家的恩義,而歷來這合伙做生意,最容易出矛盾,到時,咱家不管有理沒理,反而成了背義之輩了。”貞娘沉吟著道,順便再拍一下自家老爹的馬屁。
反倒把李景福說樂了,不過,隨后也沉吟了,別說,貞娘想的也確實是有道理的。
“嗯,那這么說,這個南北貨行就不開了?”李景福看著自家女兒,挑眉的確認。
“嗯,不開的好。”貞娘看著自家老爹重重點頭。
“那爹豈不成了吃閑飯的了。”李景福有些訕訕。
“爹這什么話,你可是挖了許多金子回來,就該享福了。”貞娘嘻嘻笑的道,隨后又挑了挑眉:“當然了,爹若是能來墨坊幫女兒,那就是最好的了。南京墨坊這邊,有許多事我是不太方便出面的,若是有爹撐著,女兒的底氣就更足了。”
“你還有底氣不足的時候啊,我瞅著你這丫頭在墨坊的時候,那派頭,比得上你爺爺當年做大掌柜時的派頭了。”李景福不由的笑道,之前在李氏墨坊里,他看著自家丫頭揮指著工人做事,說一不二的,墨坊上下也都服氣的很,著實讓他有些嘆為觀止啊,這丫頭以前就是個好吃的,還真看不出來,居然有這一手。
隨后才又接著道:“這一點你娘也叮囑過我的,我自是要給你撐著,只是我當初給墨坊闖的禍挺大,有些沒臉面哪,墨坊的事情便是想給你撐著,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這點上爹難以服眾啊。”李景福抓了抓頭。
“爹,那你有沒有想過。重頭再來!!”貞娘盯著自家老爹道。
“重頭再來?什么意思?”李景福看著自家女兒。
“從哪里跌倒便從哪里站起來,爹,爺爺曾跟我提過,他說爹你其實是很有制墨天份的,女兒這一點就隨了爹,只可惜終歸是性子懶散了點才一事無成,爹若是能再從點煙開始一步步的學起,再加上原來的底子,最終成果不會差的,想來到那時。爺爺也會十分的欣慰。”貞娘道。鼓勵著自家老爹。
平日里,她跟自家爺爺說起老爹的時候,爺爺就沒少在她耳邊提起老爹小時候制墨的事情,那時候總有一股子后繼有人自豪感。可等到后來卻是事于愿違啊,只能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吧
“你這丫頭,倒是給爹找了一個苦差事了,不過,北地那樣苦寒,我也挺下來了。好,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爹爹就重從開始。”李景福道,倒是頗有一些豪氣。他總要讓人知道,他李景福不在是當初那個混球了。
他終也要為李墨盡一份力。當年欠下的債,他自己還。
“嗯,爹爹加油!”貞娘樂呵呵的笑了。
“臭丫頭,你是怕族里那些個子侄不好帶,存心拿爹爹豎標桿吧。”這時,李景福又哭笑不得的憤憤道。
“啊……哪有?爹爹想多了。”貞娘先是一愣,隨后才明白自家老爹的意思。
這次族子里子侄過來了幾個,以后會越來越多。雖然在出來時。家里都說好的,是要從雜事做起的,是吃苦受累的活兒。可難免的每個人都心存僥幸,期待著貞娘分給事少錢多,權利大義務小的活干,這也就是后世許多家族企業的弊病,到最后,必然要養許多干吃飯不干活的。
而貞娘若真是一步步按規矩來,那家里這邊免不了要背上刻薄之名,而這回,貞娘讓自家老爹時墨坊從頭學起,那別的子侄自沒有什么話好說了。
想到這里,貞娘很是無辜的看著自家老爹,她真沒這心思,純粹的就是擔心老爹陷在秦家的大坑里,給老爹找出來的事情,卻沒想似乎也有些歪打正著。
如此說定,貞娘的心倒也放下了。
接下來,船行十多日,差不多半個月的航程,這走慣了倒也不覺得太慢了,等貞娘一行到得南京秦淮碼頭的時候正是正月十九。
李家一幫子人下了船,卻沒見著墨坊的人來接。
“怪了,按說這些日子,墨坊的人都會來打聽徽州來的船啊,什么連個接的人沒有。”鄭復禮嘀咕的道,這回有不少的貨,墨坊那邊應該要派車來接的。
“怎么,車沒來接,要不,坐我們的馬車走吧?”這時,羅文謙在一邊道,他身邊是言西來帶著馬車來接他。而此時,言西來也看到了李景福,也認出是福爺,便側臉看了一眼羅文謙,顯在是有些疑問,這福爺怎么跟李家的人在一起。
不過,羅文謙沒有理會他。
李景福在北地跟羅文謙斗的兇,這會兒自然不會承他的好,于是揮揮手,很干脆的道:“不用。”
“多謝羅大哥,我們貨多人多,就不麻煩。”貞娘在一邊拱手笑道。
“嗯。”羅文謙點點頭,也不在多說,于是就跟著言西來上了馬車,先走了。
“算了,我們畢竟遲了幾天出發的,或許墨坊里有事顧不上吧,我們自己叫車回去。”貞娘這時又沖著鄭復禮道。
鄭復禮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他在南京也待了一年了,倒也算是熟門熟路,于是在碼頭轉了一下,沒一會兒,便叫了三輛大車來。一車裝貨,另外兩車裝人也裝貨。如此,一行人便坐著大車朝著聚寶門內的官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