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前院,八角亭里。
時間回到一刻鐘之前。
羅九吃過午飯,剛準備去休息,路過八角廳的時候,被人叫住了。
“羅九。”秦四帶著馮大牛站在八角亭邊招呼著羅文謙。
“哦,秦四啊。”羅文謙打著哈哈應聲。
“聽說,你們打算出資四方錢莊,將四方錢莊接手過來,不知我們秦家能不能入股啊?”秦四開門見山的道,他知道羅九的脾性,你要跟他打哈哈,他能給你繞暈了去。
“這不好吧,本來,對于我們來說,這入股的自然是多多益善啊,可你這人先坑了四方錢莊一把,再入股,就顯的不地道了吧。”羅九這廝微挑著眉道。
聽著羅九這話,秦四心里咯噔一下,隨即哈哈笑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話?開玩笑也有個度啊。”
“開不開玩笑大家心里明白,昨天我接到消息,聽說宣大人和顏大人如今已經在韃子的地界了,兩人被把漢那吉收留。聽說還被俺答封了官。”羅九又道。羅九嘴里的把漢那吉就是俺答的孫子。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秦四哈哈笑道。
心里也明白羅九這廝一定是查到什么了,不過,這事情他做的很小心,安排的也很巧妙,羅九就算是明白,卻絕對沒有證據的,他倒是沒什么擔心的。
不錯,織造府卷款出逃的宣大人和顏大人正是他安排的出路的。要不然,這兩人早讓府衙的人盯死了,又哪里逃得出去。
而他之所以這么做,實在是機會難得啊,他們秦家一直固守北方,可沒想,朝廷突然開了海禁,今后不用說,海外市場才是賺錢的大頭。再加上如今俺答劫掠,雖然他們家有韃子的線。但整個北方市場卻是越來越難走了。所以,剛來南京時,他不惜吃悶虧的提議跟羅九和李家合作。
只是沒想到合作還沒有開始,因為徽州的一樁投獻案,海大人竟是搬起了徐家這株大樹,更把南京官商兩界攪了個混亂。
于是他看到了機會,只要四方錢莊一倒,那必然的徽商的損失將是極大的,畢竟王四方是徽商商會的會長,可以說。南京大部份的徽商那資金往來走的都是四方錢莊的路子。
如此的。南京這邊必會空出一部份市場。而秦家也是不缺少資金的,到時甚至可以入主四方錢莊,可以說,南京的亂局。對于他秦家來說,正是一個機會。
所以,干脆的秦四就又添了一把火,安排了織造衙門的宣大人和顏大人去北地避難,更卷了大筆款子,把四方錢莊推入了絕境。
本來,王四方一出事,他就在等著四方錢莊倒閉,到時。他才帶著大筆資金入主。可沒想到的是,羅文謙和胡宗林他們的反應是極快的,幾乎在王四方一出事就以商會出面接管了王家的所有事物,如此的,他居然沒插手的機會了。
真是有些不甘心的。
而今天他假借為探望王四方。其目的也是看看還有沒有機會的。
只是沒想到,羅九這廝卻是把他的手段看清了。這樣一來,肯定沒有合作的機會了。
果然,他爹說的對,在北方,羅九會是他秦家最大的對手,可惜啊,當年,羅九初闖北地時,沒把他壓住,倒是讓他闖出一片天空了。
而如今隨著海禁一開,再加上羅九又拿下了軍刀市場,前段時間,李貞娘又幫他拿到了倭刀的制法,如此羅九坐大已成必然。
想到這里,秦四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了。
而羅九這時瞇了瞇眼睛,秦四這顯然是打死不認賬了,而他一時也確實沒有證據,不過,只要是人做的,就不可能沒有漏洞,終歸,這事,他是要想法子把它揪出來的,而這時候自也沒必要多說。
于是便沖著秦四淡定的道:“秦四你隨意,我這忙,就不招呼了。”說著,便轉身穿過前院,繞過穿堂,進了一邊的書房,如今入股的幾家已經確定了,基本上是他羅家的義厚生號,胡宗林的胡記,王翠翹的匯源錢莊,再就是商會的集資股。
而一些股權分配啊什么的,合約,還在契書等等,這要弄的東西很多,他可沒那工夫跟秦四扯皮。
“你請便。”秦四攤了攤手。然后看著羅九離開。
“我說四爺,這么一來,我們先前說好的合作也合不成了?”一邊馮大牛問道。自然是最先談的秦,羅,李,還有馮大牛的合作。
秦四陰沉著臉點了點頭,這種情況顯然是不可能再合作了,這回他有些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就在這時,他就看到不遠處穿堂口上,一個婦人托著一個茶盤,茶盤上擺著茶壺和杯具,正沖著一個著鵝黃衣衫的二八女子說話。
“青姐兒,把茶水送過去。”胡蔣氏指了指穿堂盡頭的書房。而不用說了,鵝黃衣衫的女正正是她的庶女胡青兒。
胡青兒脹紅了臉,十分不情愿的輕叫了聲:“娘……”
“聽娘的話,這也是為你好,羅九這樣的人家你到哪里去找?”胡蔣氏道,之兩天她跟這丫頭費盡了唇舌,更是威逼利誘的,這丫頭一直都是這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讓她著實有些惱火。
“快進去,我看著呢。終歸你的婚事得由我來安排的。”胡蔣氏瞪著眼。這句話危脅的意味就比較大了,顯然的,這次胡青兒若是不依了蔣氏,那以后也沒有個好去處。
胡青兒紅著眼眶,愣愣了好一會兒,才托著茶盤一步一頓的走向先前羅文謙進的屋子。
好一會兒都沒有出來。
秦四這時有些回過味來了,尤其是在那個婦人又叫了兩個人,直奔著穿堂盡頭那間書房而去,而這時,他又看到,李貞娘跟著王家那個婦人也正朝著那書房去的時候,便明白了,羅九這廝麻煩了。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是一個機會,自那日斗墨后。他對李貞娘倒是真有些想法。當然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李家跟王翠翹關系不錯,王翠翹那可是海寇出身,出洋對她的人來說是小事,而李正平也是跑兩洋的,聽說手上已經有了不少的外洋關系了。而當日,他要跟羅家和李家合作,看中的也是這個,如今要是羅九跟李貞娘的事成不了了,那就是他的機會了。
想著。他便也迎上去。想來一會兒那場面。定會讓李貞娘難堪的。那他正好英雄救美。算盤打的是叮當響。
而這時,眾人已經到了書房跟前。
那胡蔣氏示意了一下身邊的麻嫂,那麻嫂就好象走的太急,一時收不住腳似的整個人撞到了門上。
沒想到那門只是輕輕一挨就開了。麻嫂一個收勢不住,整個人反而滾倒在地上。
“干什么?還有沒有規矩了。”就在這時,屋里響起一聲略有些蒼老,卻十份嚴肅,還壓抑著火氣的聲音。
“老夫人,怎么是您,您什么時候來的?”
敞開的門,書房里面一目了然,哪里有什么羅文謙。只有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婦人,老婦人的邊上,就坐著之前進來的胡青姐,此時胡青姐正幫著老婦人棰腿。
而這老婦人,不用說了。正是胡家的老夫人。
“我在這里很奇怪嗎?你們這些人在王家幫不上忙不說,還盡添亂,我在家里都聽說了,胡王兩家的臉面都讓你們丟盡了,行了,四方錢莊的事情,既然有商會接手,你們各家的男人也管著事的呢,你們這些個婦道人家,就別添亂了,一會兒都跟我回去。”那胡老夫人此時壓著氣一臉平靜的道。
畢竟這種沒臉沒皮的事情,她也只能回家里,關起門來處置。家丑不可外揚啊。
而此時,看著胡老太的表情,最了解自家婆婆的胡蔣氏,卻是明白的,老夫人這樣,就越是有氣。
她不明白了,她明明盯著羅文謙進入這個房間的,也沒看到羅文謙出去,更沒看到老夫人進來,可如今竟是來了個大變活人了。
不過,到得這時,胡蔣氏也明白,怕是自己的一些打算全被人看在眼里,自己這回是活活丟臉了。
“聽到沒有。”胡老夫人見胡蔣氏好一會兒沒回,便加重聲音的問。
“是,我這就回去收拾一下。”胡蔣氏臉色有些白應聲。便行了個禮,轉身回屋。
這時,大多數人都是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的,還當是前幾天,兩家子弟去義厚生鬧的事情,雖說兩家子弟鬧的有些過份,但大家也是理解,畢竟損失實在大了點。
如今胡老太這樣,一個個倒是說胡家冶家嚴謹,端是大氣之家。
貞娘這時卻是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看了王言氏一眼,但這一眼,卻讓王言氏臉羞的通紅。好似說,王言氏這么大人了,也是個長輩,說話卻是這么不靠譜。
王言氏這回是憋的差點內傷啊,明明著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的,可沒想到最后出現的卻是胡老太,明擺著是胡蔣氏也被別人算計了。
至于這個別人是誰,那還用說,定是羅九和李家這丫頭,難怪先前,這丫頭那么淡定。
而真實情形,李貞娘自是知道的,這間書房是羅文謙特意挑的,書房的書架后面有個小角門的,羅文謙進了書房,便人小角門里出去了,而胡老太自是從小角門里進來的,如此的也消彌了一場鬧劇。
“王家媳婦兒,你姨婆跟我說了,家里四方不醒人事,而我那女兒也病著,招呼你們多有不周,我想請你們去我那里,也陪我老太婆嘮叨一陣。”這時,胡老太打發了自家不爭氣的兒媳,這便又沖著王言氏道。
“沒招呼不周事情,其實還是我叨擾了,本來陪老夫人那自是頂好的,只是我這出來也有些時日了,家里的事情不太放心,我都已經定了明天回徽州的船票了,倒是要叫老夫人失望了。”王言氏道。她自沒閑工夫去陪這胡老太,想來胡老太也不是真心想讓她陪,什么情況,大家心里清楚。而這時胡老太說這話了,她自是不好再強留,也只得先回去了再說。
“哦,那也成,祝你們一路順風。”胡老太道。
“多謝老太。”王言氏自是福一禮回道。然后也帶著人離開了。
“李姑娘,帶我去看看我那女兒。”這時,胡老太卻是一臉和氣的沖著李貞娘道。
“是,老夫人請。”貞娘福了福,便上前,招呼著胡青姐,兩人一起扶著老夫人去了胡氏的屋里。
貞娘扶著老夫人出得屋,正好跟迎面而來的羅文謙擦肩而過。兩人相視一笑。
一邊秦四看到這情形,頗有些郁悶,這兩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