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為儒門選拔底層統治者的秀才考試難度自然不高,唐城輕松通過,名次在中下。同樣的,在意料之中,唐景如落選了舉人的考試。
秀才,舉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秀才,作為儒門延續的基礎,需要極大的數量。但是舉人需要修行圣術,沒有足夠的天資和努力,是絕對無法成功的。
唐景如方才十七歲,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來努力,秋闈三年一次。唐景如這一次不成,還有下次,下次不成還有下下次,總而言之,就像是某位儒門的前輩所言——生命不息,考試不止。
帶著柳林村村民籌集的大包小包的食物,唐城騎著一頭黑驢揮別了這個呆了八年的山村,前往府城的岳麓書院。
山路崎嶇,若沒有這頭叫做黑豆的驢子,唐城定要累出一身汗來。這頭驢子是村中有數的寶貝之一,只有在需要運貨出山時方才拿來一用,平時都是好吃好喝的供著,絕不肯給它受半點委屈。
等唐城離開了山路,來到距離官道最近的一個通來茶鋪,將黑豆寄存在茶鋪內,然后唐城步行前往岳麓書院。
沒有紅袖添香的佳人,沒有精靈古怪的小丫鬟,也沒有清秀可人,呀呸,正太書童,總之,唐城此刻正宗落魄的讀書種子一個。這種人在中土有一個統稱——窮措大。
唐城在路上走的不急不慢,在中土的這八年,唐城并非一事無成。道理,這兩個字是唐城在這里得到的最大的收獲。
在茫茫大千世界,除了儒門,還有哪里能夠將世間的道理說得清楚透徹。僅僅是柳林村私塾的藏書已經叫唐城小有收獲,更別提還有岳麓書院,而在岳麓書院之上還有更強的書院,所以這一次儒門之行,即便是唐城沒有收集到足夠的浩然正氣,也將是一場有所得冒險。一旦唐城脫困而出,般若真劍的威力將不可想象。
所以,唐城在這煙塵慢慢地大道上走著,悠然自得,口中低聲念誦的正是《尚書》中夏書•禹貢中的詞句。
“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厎績,至于衡漳。
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恒、衛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濟河惟兗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會同。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
而就在此時,后方傳來急驟的馬蹄聲,聲如暴雨敲擊芭蕉一般,密密麻麻。而與此同時,一聲高亢的歌聲穿透陣陣馬蹄聲,送入唐城的耳中。
駕言邁
悠悠涉長道
四顧何茫茫
東風搖百草
所遇無故物
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時
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
豈能長壽考
奄忽隨物化
榮名以為寶
唐城聽了,微微一笑。這聲音雖高亢,但已顯老態,再結合這首長詩,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歌者必然是一老人。
“人生非金石,焉能長壽考。”唐城喃喃自語了一句,而在胎藏界中的花無邪卻道:“主人,這里的人當真是以偏概全,只看著自己這一塊地方,而不是統攝全局。我當真想顯出真身給他看看,這人生當真是可以如金石一般的。”
唐城笑道:“以偏概全的何止這一處,大千世界有幾人可以例外。若大伙兒都是高屋建瓴之輩,這世間哪里還有紛爭?”
回頭望去,但見八匹駿馬拉著一輛青色馬車轟鳴而來。那八匹馬沒有一分雜色,盡是清一色的青驄馬,遠遠的看去,仿佛是一朵青色的云。
車轅上坐著一昂藏大漢,肌肉賁張,極有威勢。馬車在轟隆聲中超過了唐城,帶起漫天灰塵,唐城并不在意。而那車中之人卻陡然咦了一聲,道:“公孫,停車!”
那大漢韁繩一抖,駿馬唏律律揚蹄長嘶,飛速行駛的馬車赫然止步。兩尺寬的窗簾布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個蒼老的腦袋,只是其人的眼睛中卻滿是好奇。
此時,唐城灑然邁步,恰好從煙塵中穿出。這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城,問道:“讀書郎,你這樣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兒啊?”
這老人雖然滿頭銀發,卻是滿臉紅光,顯然精神不錯,但這都無法掩飾他已是垂暮之年的事實,尤其是臉的老人斑,更是無情的揭示著他時日無多了。
“回長著,小生這是要前往岳麓書院!”對于老人,唐城的態度一向都不錯。
“哦,我等也是要前往岳麓書院,不如同去!”這老人倒是自來熟的很,甫一見面,便邀人上車。
那駕車的人顯然也沒有料到這一點,出言規勸道:“老爺,你這……”話還沒有說說完,便被老人截斷道:“公孫,這少年獨身上路,一身的行李,怕有七八十斤重。此處距離岳麓書院還要七百里,你忍心嗎?”
大漢公孫頓時無言以對,唐城也不想一路上吃灰,灑然一笑,道:“長者賜不敢辭!”說著,撩起襦袍登上了馬車。
這架馬車和中土的樣式不同,內部的空間極大。車壁上有十多個小抽屜,不知裝著何物。唐城和那老人相對而坐,中間還隔著一張茶幾。
唐城首先做了自我介紹,姓唐名城,是柳林村人士,讀書二十年,勉強考上而來秀才,這才去岳麓書院進修。
老人自稱姓蘇,并未言及名號。他一聽唐城二十年才考上秀才,這老人先由三分不喜。不過,旅途寂寞,有一個人聊天總是好的。
蘇老人淡然一笑,撫須說道:“恩,你既然是秀才,想必也做得詩詞。就將老夫適才那首詩和上一首吧!”
適才哪一首乃是說人不能長生不死,所以成名要趁早,建功立業,這才能完成儒家所說的立功、立言、立德之三不朽,
唐城若要和上一首,要么意思相近,要么既然相反。這對于唐城來說算不上難事,不過,就這么一說就要作詩填詞,有些虧了。
唐城嘻嘻一笑,道:“蘇老丈,這一路干燥的緊,小生連吃茶的錢也沒有一文,喉嚨就像是著了火一般,哪里還做得了詩,填的了詞?”
“好一個憊懶的小子!”這老人瞪起一雙虎目狠狠的盯著唐城,見他絲毫不懼,方才有些喜歡。他隨手抽開一個小抽屜,取出一個玉瓶,道:“仔細些喝,這瓶觀音露珍貴的緊!”
唐城接過來,猛的便是一口。那酒入口綿甜,像是一汪冰泉入口,十分爽冽,唐城忍不住叫道:“好酒!”唐城雖然不貪圖口腹之欲,但在柳林村喝得是村中自釀的果酒,味道十分一般,并且量很少。
蘇老人心疼之極,一把將玉瓶搶了過來,道:“快快做詩,快快作詩!”唐城清了清嗓音,道:“老丈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