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月太平官是最好當的,把握一個原則便可四平八穩步步高升:不出事的時候撒著歡兒的爭名奪利,能占便占,能爭便爭。出事的時候爭先恐后的往后躲,能病則病,能走則走。
下午兩點,南山市委會議二廳,許三笑作為候補常委頂替患病的宣傳部長馮小河列席了常委會。
市委書記李湘武一開始就擺出封建大家長的架勢,揪住楊洪昌自殘后失蹤這件事大發雷霆,拍桌子瞪眼,叫著:“這就是徹頭徹尾的搞陰謀,怎么能夠讓楊洪昌把自己傷成那個樣子?現在,他的問題還沒落實,人已經算徹底廢了,家屬在跟市委要說法,這個節骨眼上,那么大一個人卻失蹤不見了,咱們的紀委和公安部門是干什么吃的?”
這老貨的發言很有針對性,秦旭明是分管紀委工作的市委副書記,而政法工作則由鐘春秋主抓。李湘武這番發作是擺明了車馬炮沖著二人來的。
許三笑環顧一圈,只見秦鐘二人穩當當坐在那兒,神色從容冷靜,其余常委們則個個低頭不語,任憑李湘武的聲音洪亮,卻似乎沒什么力量。
這樣的局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李湘武這個曾經說一不二的市委一把手,如今早已被秦旭明和鐘春秋兩個聯手架空。令不出市委辦公大樓的書記還會有人真心在乎嗎?前陣子山南省官場大地震,李湘武本來已經定下要去省人大任副主任,卻因為梁楊的案子被楊許昌耍手段硬留在了南山。
楊許昌能在省委層面上幫助他,卻不能幫他御下。盡管官帽子還戴在他頭上,含金量與當初相比卻不可同日而語。
楊洪昌失蹤這件事沒人比許三笑心里更有
,人是龍圖帶走的,目前藏在青云嶺上一座道觀中。而龍圖之所以能夠在這么短時間內順利得手,則要歸功于秦鐘二人的配合。
秦鐘二人沉默不語,就只憑這份沉默便讓李湘武毫無辦法。眾叛親離,一個光桿司令能拿他們如何?
李湘武滿腔子彈無處傾瀉,把眼一轉,目光停留在許三笑身上。先咳嗽一聲,吸引眾人的注意力,然后沉聲說道:“小河部長病了,三笑同志代替他出席,來的正好,事情出在北溝縣,我想聽聽你這個縣委書記有什么看法。”擺手又道:“我不要聽那些什么痛心疾首,向組織檢討失察之類的空話,我要聽你說點實際的。”
說點實際的?怎么算是實際的?許三笑瞇著眼看著李湘武,心中暗道。這老貨不懷好意,梁楊一案是北溝縣紀委和南山市紀委聯合督辦的,現在出了這么大問題,肯定需要有人站出來頂包。本來他的矛頭指向秦鐘二人,但很快發現力有不逮。搞不好還會引火燒身。于是連忙調轉槍口沖著第一次出席常委會的自己來了。
柿子專挑軟的捏,這是人之本能。但問題是許三笑絕非軟柿子,非但不軟,相反還是在座當中最硬的一個。只不過李湘武的眼皮子太淺,看不出來座間年輕的縣委書記其實已是一條腦海蛟龍。
“人是在南山市里不見的,要說責任,我認為咱們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許三笑毫不客氣的說道。接著話鋒一轉:“但我覺得現在不應該是劃分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應該立即組織人手把楊洪昌找回來,給家屬和公眾一個交代,至于怎么找,去哪找,我看還是請李書記給個指導性意見。”
李湘武能有什么指導性意見,他現在被楊許昌逼著尋找楊洪昌,如果不是實在找不到了,又怎會跑到這會上找不自在。
秦旭明道:“三笑同志說的好,在這里我要誠懇的向黨委承認錯誤,紀委方面的工作一直是我分管的,現在出了這么大的紕漏,我感到很慚愧,現在我懇請組織上給我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梁楊一案目前的案情發展越發撲朔,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多半是為了殺人滅口,所以我認為,有人越是這么做,咱們就越一定要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鐘春秋輕咳一聲,接過話頭道:“旭明同志的態度很誠懇啊,紀委的同志很不容易,不能因為出了一點問題就全盤予以否定,而且這件事上公安部門同樣難辭其咎,要我看啊,不能一桿子打倒所有人,不然下面的工作誰來做啊?我贊成旭明同志的說法,追究責任的事情放一放,還是先全力以赴破案為主。”說完,先舉起了右手。
這就開始舉手表決了?許三笑不緊不慢舉起手來,左右四顧,居然只有李湘武一個沒有舉手。幾句話加上一個身體語言,就讓李湘武縱有千言萬語在喉,卻只能是啞子吃黃連有苦難言。
市委秘書長統計票
統計后宣讀一遍。李湘武老臉通紅,神態尷尬。
“盡快破案,這個盡快是多久?”李湘武穩了穩神,繼續說道:“我認為這個破案時間應該有個期限,一是要對失蹤者的家屬有個交代,二是對黨和人民有個交代。”
所謂的失蹤者家屬便是楊洪昌的老婆和兩個閨女及女婿。也不知是受了誰的唆使,這邊楊洪昌剛出事,這伙子人就跑到南山市委鬧開了。連哭帶鬧的要求見楊洪昌。如果不是龍圖及時把楊洪昌弄走,讓他們親眼目睹楊洪昌的慘狀,此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事發不過一天時間,這件事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推波助瀾,借此給專案組施加壓力。楊洪昌的失蹤拖得了一時卻拖不了一世,如果不能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把楊洪昌找回來,照樣不好收場。許三笑在關心能否從楊洪昌身上打開缺口的同時,更不得不頂住來自這方面的壓力。
李湘武繼續說道:“我認為這個破案的期限必須得有,而且不宜太長,本著對黨和人民的事業負責的態度,一個星期內就應該有所交代,否則,就應該將案情大白于公眾面前,該誰負的責任誰就承擔起來,我李湘武在這里向各位黨委常委們先表個態,真到了那一天還不能破案,我一定首先承擔起主要領導責任,還人民和失蹤者家屬一個交代。”
這老貨是放著太平官不當,要拖著所有人一起死的節奏啊。一個仕途之旅接近盡頭的人,能做到這一點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表面上是想玉石俱焚,其實意在把水攪渾。估計是楊許昌也沒想到東瀛人沒有要了楊洪昌和梁柏濤的小命,如今只好豁出去一個李湘武來鬧騰,企圖動搖秦旭明和鐘春秋的立場。
許三笑心念電轉,將李湘武這么做的來龍去脈分析了一番,暗忖,東瀛小妞要跟老子斗一斗,故意沒有弄死那倆人。此舉對楊許昌而言,并說不上多有利。甚至還留下了禍患。可見在望月艷佛眼中,楊許昌的死活遠不如跟老子斗法來的重要。估計憑楊許昌的身份還請不來望月這尊女佛。而他更左右不了望月艷佛做出任何決定。
楊許昌肯定是希望那倆人永遠不能開口才好,只要那倆人活著,對他來說就等于頭懸利劍隨時可能會落下。望月艷佛他指不上,只好轉而用別的手段。
楊洪昌失蹤為整個案件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楊許昌懷疑楊洪昌是被鐘春秋有意藏起來的,自然不肯任憑專案組無限期的查下去。所以才會打發李湘武這老小子在這里鬧騰這一出限期破案。只要在期限內破不了案,就讓李湘武拖上主導此事的秦旭明和鐘春秋一起死。
許三笑想到這兒,不禁暗嘆了一下官場險惡,縱然是困獸猶斗也不可小覷。
李湘武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其他人已沒有多少回旋余地。秦旭明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許三笑,然后鄭重表態:“李書記說的非常對,帶頭表態表的好!限期破案的要求提的更好,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我看咱們大家都應該向李書記學習,我們就是要拿出這種背水一戰的決心來跟這多起案件的幕后黑手決一死戰!”
限期一星期,時間上已很窘迫。經過李湘武今天這么一鬧,許三笑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撬開楊洪昌的嘴巴。一星期后,無論結果如何都得把人交出來。許三笑散會后跟秦旭明和鐘春秋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離去。
先致電給白甲,指示他要加快進程,力爭在一星期內弄清楚楊洪昌的精神狀態,盡可能與他建立溝通。又聯絡了黑帽活佛巴格波仁,繼續每天給梁柏濤念經,至少吊住他的小命一星期,順便看看佛法能否創造這個奇跡把他念醒了。
許三笑駕車趕往榕城,打算去見一見宋勇毅。從榕城高速路口下來的時候,不期遇上了一支車隊,十幾輛奔馳寶馬之類的豪車眾星捧月一般襯托出一輛勞斯萊斯幻影。許三笑偶然一眼發現車里坐著的人自己是認識的,居然是向寶龍。過往曾經為了小楓哥跟他有那么點過節,但最終還是了結了,勉強可算是不打不相識。許三笑剛打算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卻忽然發現一輛掛著京城牌照的奧迪車停在不遠處,車邊站著一人,正是宋勇毅的那個秘書。
許三笑完全沒有想到宋勇毅居然會親自來接自己。雖談不上受寵若驚,卻也不禁有些被顧了茅廬的感動。趕忙把車開了過去。
宋勇毅的奧迪車里,許三笑陪著宋勇毅一起目送勞斯萊斯幻影消失在視線中。
“這是什么人的車隊?”從東南到京城,見多識廣的宋書記也很少見到如此豪闊的情景,似隨口的問道。
許三笑據實回答道:“向寶龍,榕城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
“姓向的?”宋勇毅神色微動。
許三笑額首道:“此人叫向寶龍,雖然持有多國護照,但一直在國內生活,幾年前還是大壩工程的主要承建商之一,這幾年做的最多就是收購被市場淘汰了的前國有企業,分拆重組優化產業格局后再轉手賣掉。”
宋勇毅微微點頭,道:“這么說來他倒算得上一個能人。”
許三笑道:“幾年前我跟他之間還起過一點摩擦”說著,將前塵往事簡要介紹了一遍。
宋勇毅額首贊道:“三笑真不愧是虎丘的女婿,這份俠義之心正是當今這個時代最需要的。”微微頓了一下,忽然問道:“你跟信義堂的葉皓東是不是朋友?”
許三笑微感詫異,還是點點頭,道:“算是吧,您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
宋勇毅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一直暗中留意許三笑表情的變化,見許三笑回答的坦然,這才神色一松,呵呵笑道:“這位葉大龍頭要在山城擺宴,西南地區軍政兩屆的政要基本都請到了,屆時連政協張主席都是座上賓,我也打算湊湊這個熱鬧,順帶著與黨校的老同學天明書記談一談這趟西南行的細節,只是我這次來西南是非公開行動,人家名義上至少不會給我請帖,所以我想通過你,用一種比較低調的方式過去看看。”
許三笑更加詫異了,葉皓東擺宴,將西南軍政兩屆的政要一股腦的請去,他這是要做什么?
宋勇毅察言觀色,看出許三笑的疑慮,微笑介紹道:“你還不知道呢吧,元旦前洪天明代表山城市委向中央遞交了一份申請建立政體改革特區的報告,中央已經批準了,決定在山城搞政體改革試點,此舉意義非凡,葉皓東這是在替洪天明壯聲勢呢。”
政體改革特區?許三笑倒吸了一口涼氣,葉大哥呀葉大哥,你果然不是那光說不練的嘴把式。葉皓東這尊大神要請客,張天鵬這個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