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之事,他不曾親身經歷過,但此刻被江漢宇一字一句的,逐漸呈現而出,他能感受到江漢宇的悲與痛,亦是能夠感受到他的母親當年,為了保護肚子里的孩子,為了保住江漢宇和江家,所做出的巨大犧牲。
此去經年,雖生亦死,一座孤墳,埋葬一段思念,或許此生將永無見面的可能,這種痛,根本無法用詞語形容,江楓感受的真切,他心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吧。
他奪舍重生,不再是以前的江楓,但如今的他,從本質上來說,依舊是江楓,他的骨子里,流淌著江家的血液,流淌著他母親的血液,這是無法割舍的血緣。
“我見識到他們的強大,以我江家在世俗界的地位,對他們而言,根本和螻蟻沒有半點區別,他們想要我們生,我們就生,想要我們死,我們就死。我根本無力抗爭,要想和你母親再續前緣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強大自己,于是,當年你母親被帶走之后,我也悄悄離開了江家,去尋找變得強大的方法。”
江漢宇仰頭望著天,聲音有著空洞,他在接著說話,既然說到了這種地步,那么,就將所有的事情,全盤告知江楓吧。
畢竟,那個女人,雖說是他深愛的妻子,但也是江楓的母親,江楓有知道的權利。他隱瞞了這么長時間,即便有所苦衷,情有可原,但對江楓而言,并不公平。
江漢宇說道:“我離開燕京半年,去過無數地方,不斷尋找著各種方法,所幸天見可憐,讓我遇見了一個古武修煉的前輩,也是因為遇到那位前輩,讓我知道他們之所以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是因為他們是異于常人的古武修煉者,于是,我懇求那位前輩收我為徒,跟隨他修煉古武。那位前輩聽說了我的故事,被我的誠意打動,最終接受收我為徒,讓我踏入了古武修煉之路。”
話說到這里,江漢宇重重一嘆,悶聲說道:“只是,在我真正接觸到古武修煉之后,我才是后知后覺的發覺,自己還是想的太過簡單了,這一條路太難太難,以我的資質,終其一生,都是難以有很大成就。”
“但我不甘,我要變強,回到燕京之后,我一個人瘋狂苦修,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自己的修為,接你的母親回家,但是越修煉,我就越是意識到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話音在此嘎然而落,江漢宇咬了咬嘴唇,滿臉的痛苦之色。
江楓并未插話,靜靜的聽著,從江漢宇的這番話中,他終于明白為何江漢宇是古武修煉者,而江家其他的人,卻是對古武一概不知,原來是有著這么一段不為人所知的隱情。
江漢宇提及離京半年,一語帶過,那半年時間是如何度過,一概不提,卻無需多想,便知道那肯定是一段坎坷崎嶇路,讓這個當年年少氣盛的世家公子哥,吃過無數的苦受過無數的難。
江漢宇修煉古武,直接目的是為了能夠有機會與他母親再續前緣,但這一條路,卻又是哪里那么好走的,只有當真正接觸,才能明白自身的渺小。
而江漢宇的努力,注定外人是看不到的,他們所能看到的,僅僅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江漢宇,一個對江家上下大小事物,一概不關心的毫無貢獻的江漢宇。
江漢宇一方面要努力修煉,一方面又要承受外界的各種輿論,他身上的壓力太大太大,誰也無法分擔他的這種痛苦,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久而久之,江漢宇才會變得如此的頹廢吧。
想到這里,江楓打從心底輕聲一嘆。
他的父親,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了江家,為了他的母親,犧牲太多太多,可是從來無人理解,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壯?
沉默許久,江漢宇的聲音再度響起,“那一夜,我見你練劍,見識到你劍法的強大,陡然驚覺,你也是修煉之人……你的強大,讓我看到了一份希望,一份我無法做到和企及,卻可以借由你的手去完成的一份希望。”
“那個時候,你問起你母親之事,我是打算告訴你的,但是最終,我還是強忍了下來,因為我擔心會耽誤你的修煉……而后,你一天比一天強大,便是連三大隱世家族,都是對你無可奈何,我在暗處看著,雖然不說,在心里邊,卻是比誰都要高興。”
“其實,你無需背負這么大的壓力,可以早點告訴我。”江楓想了想道。
有關母親之事,一直都是江楓心底最大的謎團,是壓力,但也是動力,并不會給他造成太大的困擾。
江漢宇苦笑,說道,“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也可能是我對你的期冀太大,所以我寧愿暫時隱忍,只待你一飛沖天之時,再向你全盤托出,或許那時,就是我與你母親重見之日,可惜……”
江漢宇輕聲一嘆,緩緩說道:“可惜,我沒想到,他們會找上門來,會將當年的傷疤,一點一點的剝開。”
“這不算好事,但也絕對算不上是壞事,冤有頭債有主,只有他們找上門來,將來要算賬之時,才能弄清楚是是非非,知道該找誰算賬,不至于找錯了對象。”江楓冷冷的說道。
江漢宇重重點頭,“你說的沒錯,但是如果今日不是祝天機出現,我江家可就危矣。”
“事情并沒你想的那么糟糕,幾個蝦兵蟹將,還不足以讓我放在心上。”江楓不屑一顧的說道。
“楓兒,你——”江漢宇不解。
江楓便是將先前在會客廳中所發生之事,詳細的向江漢宇說了一遍,江漢宇對此并不知情,他只知道祝天機出現了,卻是沒想到整件事情的經過是這般,和他所想,大相徑庭。
“楓兒,你是說,以你如今的修為,已經足以戰半步三劫天的強者?”江漢宇失聲說道,截然不敢相信。
這才多長時間,江楓竟是已經強悍到此等地步了嗎?
“確切的說,如果不是祝天機從中橫加阻攔,那五個人,今天一個都跑不掉。”江楓篤定的道,眉宇間閃過一道戾氣。
江漢宇倒吸一口冷氣,他以為是祝天機救下了江楓,未曾料到竟是祝天機救下了那幾個人。
這讓江漢宇的一顆心微微澎湃,江楓是他的兒子,江楓越強,他自然是越驕傲,只是這樣的強,卻是有點離譜了,出乎想象。
要知道,他修煉二十年,如今只不過是地級修為的境界,遲遲難以更進一步,可江楓這修為卻是一日千里,令人觸不及防。
轉而,江漢宇說道:“雖然祝天機救下了那五人,但你不要怪他,我相信,他的出發點還是好的,而且,當年之事,你母親所在的家族以及那個男人一方中的人,唯一站出來為我和你母親說話的,便是祝天機,若不是祝天機當時挺身而出的話,我想,目前的處境,會更加的困難。”
“是這樣嗎?”江楓自語。
“是的,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盡管我與他并無交情,但也看的出來他是一個清高而驕傲的人。我想,他不讓你殺那五個人,大概是擔心你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吧。”江漢宇補充道。
江楓輕輕點頭,到這時,他算是明白為何祝天機說是對江家有著一份好感了,從江漢宇的這一番話來看,果然,祝天機并未說謊。
“楓兒,你如今的修為,雖說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祝天機的修為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要想做點什么,根本一樣無能為力,我希望你能克制。”江漢宇慎重其事的叮囑道。
“放心,我心里有數,不會沖動。”江楓應聲道,讓江漢宇安心。
而后,略一沉吟,江楓說道:“這二十年來,你應該去找過我母親吧?”
“找?如何去找?”江漢宇滿臉的苦澀,說道:“可以說,我一直在尋找,即便是人在燕京,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打探著有關你母親那邊的消息,可是,而二十年來,一直毫無音訊。”
“怎么回事?”江楓倍感古怪。
江家盡管是世俗家族,但是情報網絡卻算不錯,且如今的信息網絡如此發達,不可能要尋找一個人,找了二十年時間還是毫無音訊。
而江漢宇肯定是不會說謊的,說毫無音訊,那么就是毫無音訊,這讓江楓大為不解。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我用盡各種關系,都是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江漢宇無奈說道。
“這不可能,只要他們還在地球上,總會有辦法打探到消息。”江楓斷然說道。
“這一點,我也是無比的奇怪,按道理說,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現象,但事實就是如此。”江漢宇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澀意,接著說道:“如果不是今天那些人忽然出現的話,我以為,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他們了。”
“你仔細想想,會不會是忽略了什么?我想,母親當年,肯定有與你說過她的一些家事的。”江楓思付著說道。
“你母親是說過,她說她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來自一個很強大的家族,她說愛上我,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但是卻是可能會給我帶來莫大的災難……這些話,以我當年的性情,如何會相信呢?如今,一一驗證。”江漢宇搖著頭說道。
“神秘的地方?有多神秘?”江楓快速問道。
“你母親說,那是一片不為人所知的地方,是一處秘境。”江漢宇苦苦的回憶著,說道:“至于別的,我卻是沒什么印象了,關于此點,是我此生最為后悔的地方,若是我當年能夠多打聽一些有關你母親之事,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秘境?
江楓眼睛慢慢瞇起,他表面平靜,心中實則波瀾橫生。
秘境這二字,或許在江漢宇的理解中,不過是一個神秘不可知的地方,但是聽聞這二字,卻是剎那間讓江楓產生了非常多的聯想,因為這兩個字,很有可能不是一個簡單的形容詞,而是對一個地方的稱呼。
天元大陸,也有秘境,秘境其實并不神秘,那是一些曠世大能,所開辟出來的一方小世界。
小世界和現實世界是不同空間之內平行的存在,江楓在天元大陸修煉之時,還曾穿梭過不少的小世界。
“母親所說的秘境,會是小世界嗎?”江楓心中微動,不斷的思索著。
“華夏大地,傳說紛紜,上古大能,開天辟地,夸父逐日,愚公移山,精衛填海,更有后羿射日,嫦娥奔月……這里遠古,無可否認有著一段巔峰盛世。”江楓在心中自語。
然后江楓想起了天池之中的所見,想起了呼倫貝爾草原上的天坑,想起了那一處悟秋水一劍的古武遺跡……
以上種種,無不表明,地球之上,人杰輩出,他們一度在古武之路上,走出了很遠很遠。
以這種情況來推算,地球上存在不可知之的秘境,并不是不可能發生之事,而是,有著極大的可能之事。
“如此一來,莫非母親所說的秘境,果真是類似于天元大陸小世界的存在?”江楓說道。
江楓暫時無法確定母親所說的秘境,是不是如他所推測的這般,但是如果是的話,那么,整件事情,無疑變得更加棘手起來。
地球上各種資源枯竭,顯然并不適合修煉,但那秘境之中,是一種什么情況,根本無法得知。
但是,從今日出現在江家的那五個人的實力來看,在江楓看來,很有可能,秘境是迥異于地球環境的存在,否則實在是很難解釋,那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是如何擁有地級初期的修為的。就算是那年輕男子再如何天賦異稟,估計都不可能修煉到此等程度。
“楓兒,你在想些什么?”江漢宇見狀問道。
江楓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就是一點不太明白的小事。”
不說暫時還不能確定有關秘境之事,就算是確定了,江楓也不打算和江漢宇說起,否則只會給江漢宇帶來負擔。
這個男人,已經承受了太大的壓力,現在,就由他這個做兒子的來分擔吧。
為人子,這本就是他的本分,是他無法推卸的責任與義務。
“沒想什么就好,現階段,你最好是以提升實力為主,我都已經等了二十年的時間,再多等幾年又有何妨。”江漢宇笑道。
二十年暗無天日的等待,等待著一份看不到前景的希望,那比一個人陷入絕望還要來的絕望。
有好幾次,江漢宇都快要放棄了,可是想著那個為了他,犧牲了一輩子自由的女人,他便是明白,在他深愛的女人還沒有得到自由之前,他沒有任何放棄的資格。
江楓點了點頭,說道:“放心,不會等太長時間的,我一定會把母親帶回來的。”
這是一份沉甸甸的壓力,但也是江楓為之努力奮進的目標,他不能懈怠。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你母親的名字呢,你的母親,叫林嫻兒。”江漢宇一臉柔色的說道,仿佛說起這個名字,便是讓他想起了她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他與她二人短暫相處的那段日子的幸福與快樂,那是他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快樂。
“我的母親,一定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吧。”江楓亦是微微笑道。
“不,一點也不。”江漢宇眉宇間都是有了笑意,說道:“恰恰與你說的相反,你的母親,是一個很頑皮的女孩,古靈精怪的很,經常捉弄于我,半點都不肯消停,而且她很愛笑,一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說不出的可愛……”
江漢宇稱呼林嫻兒為女孩,沉湎于回憶之中,對當年之事,事無巨細都是記得一清二楚。
江楓知道,大概,他的母親,在父親的心里邊,不管發生了什么變化,都還是那個頑皮的少女吧。這是一份矢志不渝的愛戀,不會因為歲月的變遷,而絲毫的減少,相反,歲月的沉淀,只會讓這份愛意愈濃。
可是也越是如此,越是讓江楓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同時,對于當初造成母親與父親分離之人,戾氣更深。
“那個男人,他叫什么名字?”江楓問道,他一直沒有問這個問題,而是放到了最后,為的就是擔心會引起江漢宇不好的回憶,但是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他的名字?”江漢宇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他喃喃自語,似乎是在回憶的緣故,面龐之上,悄然爬上了幾絲猙獰之色。
“楓兒,你記住了,他叫蘇無忌。”江漢宇寒聲說道,聲音之中,有著抑制不住的恨意和怒意。愛意不會被時間所沖淡,恨意,亦不會被時間所沖淡,刻骨銘心的恨,時刻鞭策著江漢宇。
“蘇無忌……好,我記住了!”江楓眼中,閃過濃濃的厲色,這個男人,一手讓他一家四分五裂,讓他母親永失自由,讓他父親二十年來,不得安生,他必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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