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樓傳說在死者埋葬之后,一直流傳至今。從那以后,沒有誰敢再踏足鬼樓半步。可是在后來,鬼樓又經歷了一次詭異的火災。據說還燒死了一個小女孩,另一個好像被什么人救起來送走了。
鐘奎聽著頭領講述到這兒,腦海浮現出蔣蓉給自己講述和鬼丫頭在一起的日子。這前后事件,剛好接軌,看來蓉蓉是沒有撒謊的。
這許久沒有提到過的陳年往事,漫不經意間提起。聞聽者有想法,想法是千奇百怪,多種多樣的。不過恐懼也是從想法里分解出來的一份子,所以在頭領把話停住之后,一種微不可見的壓抑感索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里。
一時間,默默無語好一會,挺進破樓好像成了他們挺勉強的一件事,他們在以行動抗拒——越走越慢——東張西望——心不在焉——最后一個個都想借口溜走。
“我去小解。”
“抽支煙。”
“風濕痛了,要休息一下。”
一個人起到示范帶頭作用,其余的人模仿。夜行軍隊伍最終停滯下來,這里距離破樓還遠著呢!得走好一段路才行。
暗黑下,紅彤彤的煙頭,在墨汁般的黑夜中,發出啜泣般,吧嗒——吧嗒的響聲。閃爍著螢之光般微小的火苗,不一會火苗逐漸變小。隨之就有一股淡淡的火藥味(火柴)和煙味彌漫在他們周圍。
鐘奎記得再走一截路,翻越過那道軟坡,就可以看到志慶隱藏在芭茅草里的車子。可是看這些人懶惰的樣子,好像不大樂意去鬼樓。
鐘奎和頭領協商好,無論怎么樣還得堅持走一段。頭領沒有什么意見,可是那些家伙們打死都不愿意再往前一步。無奈之下,他只好把這些人安排在一片比較空曠的田野里才一個人前去看破樓情況。
沒有了陰陽眼的幫助,在夜黑下趕路視線及受限制的被控制在幾遲遠的距離。黑暗中看什么都不太真實,模糊中覺得樹也像人,那些耷拉著腦袋孤零零矗立在田間地頭,早已經被人遺忘的稻草人,更像人。歪斜的姿勢,漠視的態度,給人無限遐想同時滋生出莫名的恐懼和慌亂。
山路崎嶇,凹凸不平,不過鐘奎原本就是土生土長的一個山里娃對付這些小困難,根本就不在話下。一雙大腳丫子,撲騰撲騰好一陣急趕,他沒有如期看見志慶隱藏在秸稈里的車子。沒有看見車子意味著什么?他們安全離開了嗎?得,還是去看看穩妥一些。鐘奎顧自的暗自想著,加快了步伐,甩開膀子的小跑,跑了不一會,隱約可見影影綽綽的樹林黑漆漆一大片出現在視線里。
破樓混淆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它整個孤寂矗立的輪廓。不過,一抹微小的身影,或隱或現,很立體的出現在他面前。這倒是鐘奎沒有預想到的,他一眼看出一直忽遠忽近,始終給他保持距離的這個身影,不是人類,也不是新生人類體來的,而是人們談論色變的‘鬼’。
風俏皮的在臉上蹭動,那一抹身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這種來自第六感的親切感,讓他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個困惑有些唐突的想法來。
人性的慈愛在眼角不經意間滴下一顆淚珠時,他的心驀然揪痛一般難受。茫然看向那一抹瘦小的身影,鐘奎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丫頭,是你?”如果是有人在旁邊,鐘奎斷然是不會冒冒失失的喊出這個沉淀在心中,讓他愧疚不已的名字。一個是怕嚇著他們,另一個是有些命理屬火的人,是永遠看不見這些東西。看不見,就會胡亂猜測,還以為他神經病呢!對著空蕩蕩的空間喊。
在他喊出小丫頭時,那一抹小身影微微一顫,停住了飄的速度慢慢慢扭頭看向他。慘白的面龐,亂糟糟沒有梳理的頭發,瘦俏得弱柳似的身子。她就是鬼丫——他的女兒!
“丫頭,是你?”
鬼丫點點頭,緊抿嘴不說話,只那么對他深深看一眼,再次扭身不快不慢的向前走。
這就是人鬼殊途,鐘奎深知小丫頭是不能靠近自己。因為他身上有辟邪的五帝錢,還有銀針。可是他想要對小丫頭賜予久違了的父愛,想要捉住她的小手,對她細細的關懷一番。
眼淚無聲的滑下,流淌在這張丑陋的面孔上,心在滴血般疼痛。“丫頭,原諒爸爸。爸爸對不起你們,你有什么話,想要傾訴出來,或者想要發泄心里的怨恨,就沖爸爸來——”
這一番話如果是提前十年說出來,那該多好!抽動的肩胛,無語的哭訴。萬物嗚咽,夜色凝聚悲苦,俯瞰著這人世間發生的悲劇之一。
鬼丫哭了——
鐘奎哭了——
近在咫尺,卻不能相擁共享天倫之樂。一對奇葩的父女,一對可憐的父女,只能以這種奇怪的方式見面。
無聲的啜泣,無語的凝視,風變得躁動不安,鬼祟的撩動著曠野草們。鬼丫倏然驚醒,沒有回頭,就那么木木跟帶路人似的前進著。
抹一把滿臉橫流的淚水,鐘奎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夜色中逐漸遠去,女兒的身影。她想要告訴我什么?不由得急忙追了過去。
鬼丫去的方向是破樓,這也是鐘奎要去的地方。破樓!安靜肅然矗立在原地,鬼丫背對著他在墻壁上畫著什么。
“丫頭——”鐘奎不敢大聲的喊,生怕自己的聲音大了,再次驚走她。
鬼丫沒有回頭,依舊那么背對著他,手不停的畫——
鐘奎保持距離,也不敢出聲。就那么慈愛的凝視著女兒,推測出她一定要用畫畫來告訴自己一些事。
果然,鬼丫在停住舉動時,再次回頭瞥看了一眼墻壁,再瞥看了一眼鐘奎。一閃,消失在空間里不見了。
“丫頭,你在那?”鬼丫消失,鐘奎大叫。他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早知如此,悔不當初!無論他怎么喊,鬼丫始終沒有再出現。唯一可以證明她在這里呆過的痕跡,就是殘留在墻壁上,新鮮的畫痕。
一個圓溜溜的,長滿胡須的太陽,太陽——一個火的替代圖案。一座長滿雜草,不算大的墓穴,墓穴里睡著兩個女孩,一個是睜開眼睛的,另一個是閉眼木然呆立。旁邊加了一顆心的圖案,接著就是畫的有兩座大山下,白色建筑里有很多人——驀然,鐘奎眼前一亮,在這些人中,有他一生中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