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竹林里,除了不大的風聲,只有兩個人低低的說話聲。
沐劭勤問,“我讓你查的事怎樣了?”
阿順答,“回國公爺,蘇澄先生家近日確實是送走了一個廚子,不過他家下人口風極緊,到底是個什么人,什么時候走的,誰也不肯多說。”
這是人家治家有道啊。不過眼下沐劭勤也不在乎這個了,從袖中取出幫寧那只小項圈,“你把這個東西拿到東市去,尋一家老字號的古董珠寶商抵在那兒,甭管利錢多少,暫且先換五百兩銀子出來。三百兩你拿去安家,另二百兩你自己拿著,想法尋個由頭暫時離開國公府,替我到靈州云嶺還有懷安兩個地方跑一趟,去打探一戶姓施的人家……”
阿順應下,悄悄揣著東西走了。
沒兩日工夫,就聽說他家那個多病的媳婦似是得了肺癆。這可是會傳染的病!管家嚇得連工也不叫阿順來做了,還表示每月會照發他三百文的工錢吃飯,讓他在家呆著就好。
得了“肺癆”的人當然是被諸多嫌棄的,阿順一家連原有的地方也不能住了,一家子只得搬到了荒涼些的城郊。
然后在一個滿地白霜的清晨,阿順帶著十五歲的大兒子,背著包袱悄悄離開了京城……
冬日的夜,黑得極快,還不到傍晚便陰沉下來,待吃過晚飯,已經黑得都伸手不見五指了。
不過家是明亮的,一盞盞油燈把一個個房間點亮。把一個個人影映在窗戶上,帶著歡聲笑語,分外溫暖。
“……自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朗朗的讀書聲,從孩子們的大房間里傳出來,清晰明凈。聽得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單純無憂的學生時代。又看到了那熟悉的操場。教室,燦爛的陽光從梧桐樹葉中漏下,穿著白球鞋經過窗前的男孩……
“在想什么?”
忽地,身后傳來的聲音嚇了念福一跳。忙不迭的回過頭去。卻在看到人時又立即把眼光調轉開來。
“沒什么。我看下明天開張的東西。可還有什么遺漏的。”
來人不說話,靜靜的走到她身后。
燈影斜斜的把他的身影照過來,重疊上了念福的影子。又是沒來由的一陣臉熱心跳。念福努力控制著聲音,企圖找個話題,打破這尷尬的寧靜。
“你……明天要去交差了吧?衣裳鞋襪可都準備好了?”
嗯。歐陽康應了一聲,卻并不打算多談。
在念福建議下,采取分零部件加工,集中組裝的八百只鐵皮爐子已經提前打制完工,全部交付工部。皇上高顯龍心大悅,在王粲的推薦下,預約了歐陽康明日入宮覲見。
不過這事雖大,但歐陽康眼下要解決的事情也很重要。不讓女孩有機會再扯東扯西,他直接開了口,“那日,我不是有意躲開的。”
念福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不用多說,她也知龗道,他說的那日是自己企圖強吻他的那次。可她不是明明拼命忘記了嗎?為龗什么突然被這樣提起來,竟又清晰得象是剛剛發生一樣,浮現在眼前?
自己鬼使神差的湊上前去,歐陽康倒在自己身前,羞紅了臉咬著唇。他的嘴唇可真好看,就象是天生高貴優雅的花瓣……
停!停下!
念福只覺頭頂都在呼呼冒著熱氣了,恨不得如鴕鳥一般把腦袋埋進沙子里。
“吶個……我,我真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能不能不再提這事了?
突然,男子上前一步,鼓起勇氣在女孩背后低低道,“我……我很歡喜。”
他的聲音輕顫著,帶著緊張與靦腆。
可他,他在說什么?念福以為自己聽錯了,想回頭卻又不敢。
歐陽康決定豁出龗去了,忍著滾燙的面皮又說,“你那樣……我很歡喜,我……我也喜歡……”
小小的廚房陷入奇異的靜默。
歐陽康有點疑惑不解,他終于鼓足勇氣說出心里的話,為龗什么會是這樣的反應?
關公子明明說,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很好哄的,只要對著她們說你喜歡她,她們都會心花怒放的撲過來。要是她們不撲過來,那就是害羞了,果斷撲過去,絕對不會有錯。
可是,歐陽康還不太敢撲過去,他更希望他家沐姐兒能撲過來。可她怎么沒反應?是不是自己聲音太小,她沒聽見?
有心抬頭看一眼她的表情,歐陽大少又有些不敢。吸氣吸氣,趕緊吸氣!歐陽康努力想讓自己放松下來,冷靜下來,勇敢的再說一次。
可一口氣才提到嗓子眼,忽地就聽女孩帶著哭腔低罵,“你,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是怎么了?
歐陽康錯愕的抬頭,卻見女孩已經委屈的紅了眼,一雙明媚的鳳眼里盈盈含著淚,將掉不掉的,看得他心口都泛起了疼。
“你怎么哭了?這有什么好哭的?”
“你,你還敢說?”念福更覺委屈,那眼淚撲簌簌往下落,“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個很……很那樣的女孩……你甚至,甚至會想……那些事對不對?”
此話怎講?歐陽康睜大眼睛,求解。
看他這副模樣,女孩更加生氣了,不依不饒的道,“那天的事本就不能怪我!是你先拉住我的,后來會有那樣的事……也只是個意外!”
看女孩又羞又惱的模樣,歐陽康疑惑的想了想,忽地福至心靈的明白過來了!她是怕自己以為她是個輕浮的女孩子,說喜歡她,只是想占她便宜吧?
這絕對是個誤會!歐陽大少聰明的迅速抓住重點,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女孩止住了眼淚。
“我會娶你。”
什?什么?念福還以為他會說什么甜言蜜語,可等到腦子里終于反應過來,卻是怔在那里了。
就見男子微紅著臉,看著她的衣角說,“其實我,是會娶你的。”
又靜默了一時。
念福忽地又冷著臉忿然道,“我才不給人做小!”
“不讓你做小,!”歐陽康急急吼出這句話,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不過說完之后,他也瞬間做出了決定,再度重復,“我不會娶小,我不會做我爹那樣的人。你知龗道嗎?我二弟他,”
他略頓了頓,說得有些為難,也有些傷心,“他才小了我一歲兩個月。我娘是在我四個月的時候才沒了的。就算娘一走,馬上就送信上京城,再加上懷胎十月,二弟……”
歐陽康說不下去了,這個秘密是他到了京城才發現的。可發現了又怎樣?難道能去四處宣揚說他爹其實是個負心漢,在妻子病重時就另娶他人?就算全世龗界都來譴責歐陽錦又有什么用?他娘活不過來了,而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
歐陽康盯著衣角,想著母親病故時的凄涼,心中傷感不已,卻也是在這一刻真真正正下了決心,“我不會娶小。起碼,在沒有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會娶小。”他悄悄抬眼看向女孩,聲如蚊蚋,帶了幾分羞澀,“就算要娶,也要征得妻子同意的。”
“我才不會同意。”念福想都沒想,就忿然甩個白眼出龗去,可回過味來,再一次如同被煮熟了,“這,這是不可能的。你少來哄我了!”
看她氣急敗壞的想離開,歐陽康終于行動了,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我沒哄你,這是真的!”
“你爹不會同意的!你能拗得過他?”念福臉更紅了,想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卻怎么也掙脫不開。
歐陽康小小聲的說,“你放心,祖母會替我們做主的。”他忽地臉也紅了,復又低下頭去,“上京路上,你……你都對我那樣了。我不娶你,可怎么辦?”
什么這樣那樣?給他這樣抓著衣袖,念福也來不及細想。只覺全身似在火爐中燒,連背上都開始冒汗了,“我不要聽,你快放開,放開!”
歐陽康還想跟她好好談談,可窗外忽地有人插嘴,“大少爺,你抓著沐姐兒做什么?”
好似一道電閃橫空劈下,又似王母娘娘拔下玉簪瞬間劃下一道銀河,兩人俱自往后跳了一步,唬得魂飛魄散。
齊齊往窗邊看去,卻是羅長同學,課間出來上茅房,也不知在門外看了多久。
“沒什么,我們在說明天開張的事情。”念福很佩服自己,這種時候居然還能面無表情的走出龗去,并對羅長說一聲,“晚了,我去睡了,明天見。”這才離開。
可等到黑暗無人的樓梯處,她卻是三步并作兩步,一口氣沖上去,然后回了房間就把腦袋埋進被子里,羞得恨不得躲進哪個烏龜殼里!
太丟臉了!那小子究竟聽到多少?
這個問題歐陽康真不想問,可此刻卻不得不問。可羅長看他那表面雖笑,卻嗖嗖冒寒氣的眼神,抓抓腦袋上的帽子,頗有些膽怯的道,“沒什么呀,我才來就看你抓著她,然后她讓你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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