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府。
今日三朝回門,可不過短短兩天不見,蕙娘活似跟女兒分別了二十年似的,拉著她眼淚吧嗒,左看右看,恨不得把頭發絲也拎出來一一點個數。
歐陽康縮在一旁,半天無人搭理。還是施大娘好心,嗔了他一句,“怎么這時候才回?”
呃……小女婿耳根子一紅。他能說昨晚為了腳趾頭和邊貿通商問題,和媳婦引發一場不該引發的大戰,所以才弄得遲了么?
早上起來就知晚了,老太太把他好一通數落,連飯都沒吃,就把人趕出門了。
看他這樣子,施大娘多少也猜到了些。再看一眼外孫女眼下還帶著烏青,都快被女兒盤問得睡著了,好心道,“才成親必是累的,讓他們先回房歇歇,一會兒吃了午飯再慢慢問吧。”
一句話,讓沐劭勤的臉色變了數變。
他看不見,但從女兒抑制不住的哈欠聲里已經聽出些不對勁來,此刻冷冷往女婿那兒一瞟,“蕙娘你帶女兒進去歇息,女婿就留下陪我們說說話吧。”
區別對待是不合理的,歐陽大少心中默默流淚,幸好媳婦還知道心疼他,悄悄跟丈母娘道,“我們早上還沒吃飯呢,娘你先給我們弄點吃的來唄。”
蕙娘原本滿腔愁緒,聽了這話頓時煙消云散,狠狠把女兒一瞪,到底出面給女婿解了圍。
“大熱的天,也得讓女婿進屋洗把臉換件衣裳再出來說話,走吧。”
還是丈母娘好!小女婿立即低頭斂目的小跑跟上。等小夫妻回了房,已經有一桌早飯擺上了。
全是念福素日愛吃的東西,不過歐陽康也不嫌。兩人三下五除二吃過,抓緊時間洗了把臉,倒頭就睡。
小女婿很乖覺的沒跟媳婦擠一張床,獨睡在了窗前的涼榻上。并跟翠蓉說好,就一盞茶時間。讓他閉眼養養精神,然后才好去老丈人跟前侍奉。
倒是念福很幸福,一覺睡到吃午飯才叫她起來,再把口水印子洗洗。出來廳堂一看,自家那個毛腳女婿已經成功逆轉局勢,把全家人逗得開懷大笑dboy,念福喜孜孜上前,“說什么呢,這么高興?”
蕙娘興奮得兩眼閃閃發亮,“我們正在商議,要什么時候啟程。”
啟程?念福一愣,只聽老爹慢條斯理道,“這么多年沒有回去。我也想帶你娘回去走走。”
這二人是要重溫戀愛時光?那要不要給他們提前布置,弄下原景再現?念福才自肉麻,歐陽康就湊她旁邊低語,“你爹是怕我們回去分家沒個長輩撐腰呢,還不快去拍下馬屁?”
哦哦。念福暗自吐舌,自己個當女兒的還沒有女婿覺悟高,實在是太不該了。堅決上去拍馬屁,用力拍!
一家人和樂融融,直到天交黃昏,這才啟程返家。
路上行不多時,馬車輪子突然給一只不知從哪兒飛來的石頭硌了一下。壞掉了。
抬眼往旁邊一瞧,就看見坐在茶樓窗邊的公孫弘了。
歐陽康讓念福先回去,他在這里等府里來人換了車輪再走。
念福也看到公孫弘了,沒有二話,還特意把大部分人帶走了。
歐陽康進了茶樓,公孫弘也關了窗。沒有客套,抓緊時間把該說的說了。
等歐陽康回了家,就見媳婦正在清點他們新婚收到的賀禮,然后告訴他,“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盡管跟我說。”
歐陽康心中涌過一陣暖流,“你就不怕我出去為非作歹?”
念福攤手,嘆了口氣,“我娘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要是想為非作歹,我就幫你磨刀霍霍。”
歐陽康笑了,上前攬住她的纖腰,在她額上輕柔一吻,“那你就先給我弄點銀子來吧,五千兩,有沒有?”
“有!”念福大方應了,然后當他面,不客氣的指揮著丫鬟,把那張申伯綸送來的琴和香一指,“這兩件也算我的嫁妝里。”
萬一某人欠錢不還,她也有資產在手了。
丫鬟一愣,這不是給大少爺的禮么?而且,“不說這是要給蘇先生送去的?”
歐陽康哈哈大笑,“傻丫頭,你記到少夫人嫁妝里,再給先生送去不是一樣么?記住,以后這個家,少夫人怎么說,你們就怎么做。少問,少打聽,記得勤快本分就對了。”
然后,他沖媳婦揮一揮衣袖,“好好干。”就這么走了。
甩手掌柜,不要太幸福哦。
丫鬟目瞪口呆看著,就算是郡主很有錢,嫁妝很豐厚,可歐陽康收到的賀禮也很不少好不好?他就算不想占郡主的便宜,可自己的財產也不清點一下,就這么全交給媳婦了?
丫鬟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可有一點她記住了,這個家真是少夫人說了算的。
天,一點一點的黑了。
蘭姑仍穿著一身簇新衣服,心神不定的繡著一只荷包。
“哎呀,你還在干嘛?沒聽見孩子哭嗎?”米富盛不耐煩的把她一吼,蘭姑才似突然回過神來,趕緊扔下針線去抱孩子,可沒注意到孩子已經尿了,她這一抱起來,頓時弄得自己一身臟。
這新衣裳眼看是毀了,米富盛瞧著就心疼,“你說你也是的,在家穿什么新衣裳?可說好了,這新衣裳今年夏天就一套,再想可沒有了!”
蘭姑也是滿臉懊惱,想伸手給兒子一巴掌,卻又騰不出手來。只得拎了兒子出來,叫紫霞幫忙打水給兒子清洗。
紫霞滿臉不高興,但好歹出來了,一邊拎澡盆子放水,一邊抱怨,“我又不是丫頭,合著該給你們帶孩子的?哼,穿這一身新,難道還以為你們家大少爺會帶著新媳婦來給你請安嗎?”
蘭姑一哽,沒想到自己的心事竟是給繼女一語道破,不由得臉上有些訕訕的,才想說些什么給自己解圍,紫霞就道,“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真想跟你家大少爺交好,不如去郡主跟前討個好。她人又高貴又大方……”
“你別說了!”蘭姑忽地惱怒起來,“我是怎么也不會回去求她的。他要記得我,自然會來,他要不來……”她咬了咬唇,“那就罷了。”
這還賭上氣了?紫霞雖然聽不懂她這她啊他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連她這小小年紀也覺得不屑。蘭姑不過一個下人,又不是正經親戚,有什么架子好擺的?還等著人來求她?做夢去吧!
翌日。
歐陽康念福小兩口和岳父岳母一起,進宮去見皇上了。
皇上在成親當日給了他家那么大的面子,新婚夫婦得進宮拜謝是一方面,再有更重要的,雖說皇上是給歐陽康一年的假期,但真的要回老家,還是要打個招呼的。
尤其沐劭勤,頂著沐氏的流言,更加要謹慎從事。
高顯倒是挺好說話,不僅準了,還特意賞了些財帛,另說要派一隊侍衛護送隨行,以壯聲勢。
“你們也去跟太后說一聲,之后歐陽康再過來一趟,朕還有點事要問你。”
這是有正事,沐家人明白,什么都不問,集體去拜見了皇后和沐太后,歐陽康就先走了。
沐太后看著酸溜溜的,“郡馬倒是能干,要出門了皇上還有話說。”
蕙娘母女裝聾作啞,沐劭勤岔開話題,“這趟回去,少說也要三五個月,長姐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沐太后沒啥好交待的,“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對了,讓太醫院的鄒元亮跟著你回去吧,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蕙娘覺得這主意不錯,可沐劭勤拒絕了,“上回京城大亂,太醫院折損了好幾位御醫,如今鄒太醫這樣上了年紀的都忙得很,還是別勞煩人家了,我看能不能在京城請個大夫隨行吧。”
沐太后不樂意了,不過沐劭勤說得也有道理,她想了想道,“就是鄒元亮不能去,讓他派個徒弟跟著你。他看你這么久,有他的人跟著,哀家也能放心。”
王皇后也幫著道,“王爺就不必推辭了,不如這就把鄒太醫召來,問問即知。”
很快,鄒元亮過來,舉薦了一人,卻是他的兒子,“犬子雖未在太醫院供奉,但也跟著我學醫十幾年,尋常毛病倒也難不倒他。臣再把宮中藥材給王爺備些,料來無礙。”
沐太后同意,并要他別小氣,多抓點好藥,有備無患。
念福很感慨,認識這么多年,老姑母終于辦了一回靠譜的事。
那一邊,歐陽康也跟皇上匯報完了工作,并且說明,“卓格還找臣要銀子。臣沒辦法,先讓媳婦湊了五千兩給他。”
高顯嗤笑,“他倒是會算計。這樣吧,這錢朕不讓你白出,朕也給個你賺錢的機會。”
歐陽康聽得頓時頭皮一麻,皇上的錢是好賺的么?
果然,下一句就聽皇上道,“你也知道,天下稅賦獨江南。朕查閱舊籍,昔年前朝盛景時,光江南的賦稅就占了天下的五成有余。茶葉、絲綢、鹽務,還不包括海運,件件都是賺錢的買賣。當然,朕也知道,本朝初立,要達到那樣光景并不是那么容易。但你可知,光茶葉一項,本朝稅賦就比前朝亡國前還少了近六成。那些官員跟朕說,是因為戰火毀了茶樹,重新種樹,所以費時較長。這話你信不信?”
歐陽康聽得直眨眼,這話他要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