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歐陽康老實站在葡萄架下,眼冒金星的接受蘇澄新一輪引經據典的再教育之際,有人來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卓格和昌樂兩口子聯袂而來,探望親戚。
可看著他二人,歐陽康還寧肯繼續在先生跟前眼冒金星。但上門就是客,也不好不招呼,還得請二人上座,好吃好喝的招待著。
“你怎么也不戴件首飾,就戴著這串珠子,弄得跟尼姑似的。”昌樂微含妒忌的眼光從念福高高隆起的肚腹,挪向她養得粉白紅潤,飽滿光澤的臉。
她自成親后,連接有過幾回身孕,可次次都留不到三個月就掉了。念福隱約聞得一些風聲,好像是她貪歡不肯節制,可在被太醫嚴肅告誡后,最后一回她已經很小心了,甚至還主動給卓格安排了兩個通房丫鬟,但因她之前掉得太過頻繁,縱是太醫再盡力,也實在是保不住。
這樣的掉孩子,對母體的傷害是巨大的。象她今日出門前,足足化了一個時辰的妝,可竟是比不上素面朝天的念福顯得顏色好。
輕輕撫著手腕上套著的那副紅皮蜜臘珠串,念福也不多做解釋,只道,“如今身子笨重,戴了首飾越發走不動了。倒是這珠子有股淡淡的松香味,是以拿在手邊。”
昌樂轉了轉眼珠子,語氣親熱了些,“小姑姑,聽說你有一枝從皇后那里贏來的五鳳朝陽釵,我還沒見過呢,拿來瞧瞧吧。”
這一瞧只怕就沒了吧?念福如今的謊話也是張嘴就來,“可是不巧,因我戴不得首飾,那釵還有好些東西都給送到首飾鋪子里去炸的炸,重新串珠子的串珠子了。你要想看,等下回吧。”
昌樂有些無趣,又換了個話題。“你如今是月份大了不方便行動,可我年前年后幾次下帖子給你,你怎么也不回?”
念福心說,我一個孕婦你成天約來約去的干嘛?不就是想找機會打秋風么?我去了才是傻子。
“年前才回。家里事多。年后緊接著給堂弟完婚,又送他出門,家里鬧得人仰馬翻的,我哪里得空?”她抬眼望著春苗一笑,“去看看今兒廚房做了什么好吃的,趕緊端些來。”
這幾個春字輩的小丫頭是年后新挑出來,預備接柳兒她們的班的。跟在她身邊時日雖不長,但學得眉高眼低,很是機靈。
當即就道,“郡主又糊涂了。您吃的東西跟旁人是不一樣的。今日貴客上門,廚房定是在現做呢。倒不如請公主到老太太那兒坐坐,先用些茶點,等我們郡主吃了安胎藥,再過來相陪。”
這是明明白白的在送客了。可一個孕婦,能好意思要求她久坐相陪么?
可要昌樂去對著個老太太,還有什么趣兒?她輕哼一聲,道,“若是有人成心不想讓你安胎,藥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念福神色一頓,“公主這話是什么意思?”
昌樂卻不答了。只顧看著自己翹著蘭花指的玉手,“這春天到了,我都沒什么新首飾可戴,真是寒酸。”
念福掃她一眼,心里掂量了一下,她要沒點什么。不會這樣有恃無恐,于是吩咐,“取三百兩銀票來。”
昌樂嗤之以鼻,“小姑姑是打發叫花子么?三百兩還不夠買個項圈的。這樣吧,你給我一千兩。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在念福變臉之時,她低聲道,“這可是跟你娘有關的。”
念福卻忽地笑了,“這樣的謊話誰信?我才忘了說,這三百兩只是給公主拿著零花的。”
她這一激,昌樂就急了,“你別不信,我說的是真的。你們都下去!”
她揮退了眾人,才道,“你也該知道,這一年來,我為著身孕之事,沒少跑太醫院。尤其是婦科最拿手劉謝二位太醫,更是三五日便要召見一回。上月,我癸水晚了,怕是又有了身孕,忙打發人去請,可他二人皆說沒空。我一生氣,就親自跑到太醫院拿人,才知他們是去了太后宮中,那我就無法了,只得坐在他們房間里等。誰知,卻讓我聽到了幾句話。”
“什么話?”
昌樂不答,只挑眉斜睨著念福。
“我頂多再給你三百兩,你愿意就說,不愿意拉倒。”
敲詐勒索的壞毛病,不能慣。但劉謝二位也是蕙娘的孕產大夫,就是求個心安,這個銀子念福也得花。
昌樂微有些不滿,可到底還是說了,“當時,我聽到劉太醫問,‘你說太后那話到底是什么意思?’謝太醫嘆了口氣,說,‘還能是什么意思?總之你我小心些。平王妃這胎……’我聽得糊涂,想再聽兩句,卻不料簪子上的流蘇不小心磕到窗子,就只響了那么一下,卻給他二人發覺了。”
想著那日情形,昌樂微有些懊惱,看這表情,真不象是作偽。
念福心頭一沉,老姑母又想干什么?
昌樂的話說完了,銀票也收好了,起身該走了,可不知為何,她又停下腳步轉身道,“你不要嫌我貪財,我比不得你,外頭有人照應著生意,家里又跟郡馬好得如膠似漆。眼下又快……”她目光復雜的落在念福隆起的肚子上,忽地又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算了,你們要笑就笑吧。反正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瞧不起我。也是我命不好……噯,不說了,走了。”
有些東西年少氣盛時不覺得,可真正等到自己出嫁,住在宮外,開始面對那些繁雜的瑣事時,才漸漸明白,自己有些曾經肆意揮霍過的,是多么珍貴的東西。
心里有些莫名的喪氣,卻不愿意深思,因為一旦想明白了,就得承認自己是個可憐又可悲的失敗者。
所以昌樂提了口氣,反而昂起頭來,才要走,卻聽見身后念福說,“是,我是不喜歡你。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攛掇著瑞安欺負我,后來我成了你的小姑姑,你先是來巴結我,眼看從我這兒撈不到好處,又各種不如意。”
念福清冽的聲音淡淡道,“記得曾經聽過一句話,每個人都象一面鏡子,你怎么對別人,別人也會怎么對你。不過昌樂,我從來都沒有笑話過你,哪怕你當初來我家莊子上的時候。因為說到底,你還得管叫我一聲小姑姑,你過得落魄,我就光彩么?”
昌樂站在那里,怔然無語。
念福看著她如此年輕,卻顯得微微佝僂起來的背,靜靜的說,“你現在看我過得好,可知我從前在鄉下是怎樣的日子?就算到了京城,我在北市擺攤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別說自己命不好,多想想你做過些什么吧。這也算是我這個做小姑姑的,教你一回。”
在連賢妃都不愿意見她之后,這還是第一回有人認真跟她說過這么多的話。
昌樂心頭巨震,眼眶都有些潮了。可面上卻不愿顯出來,目光閃躲的撇了撇嘴,卻沒有如平常那般刺些尖酸刻薄的話,就這么出去了。
人的幸與不幸其實就是一個比較值,昌樂覺得自己命不好,可她畢竟還有丈夫,還有一個完整的家。可德清呢?
總拿別人擁有的跟自己沒有的比,那是自虐。
幸好念福沒這屬性。
昌樂到老太太那邊用過一回茶點,還難得好脾氣的陪老人家說笑了幾句,那頭卓格跟歐陽康的交談也告一段落,夫妻倆謝過留飯的邀請,又聯袂走了。
念福沒問歐陽康那邊談得如何,他也沒打聽念福這邊說得怎樣。歐陽康說要出去一趟,念福也回了一趟平王府。
沐劭勤嚇了一跳,“你這月份也不小了,有事打發人來說一聲就行,還跑來跑去的做什么?二回萬萬不可如此!”
“沒關系,我坐著轎呢,很穩當的。成天關在家里,也實在太悶得慌了。娘,快讓我看看弟弟。”
念福說笑著,就去看蕙娘的肚子。懷著雙生子,自然比尋常孕婦更加辛苦。蕙娘的月份跟女兒差不多,卻顯得比她憔悴多了。年紀是一方面,更重要還是有心事。
念福知趣的沒有提,反而只拿些開心的事逗趣。終于把蕙娘逗得開懷了,她又借口說想吃娘親手調的豆腐花,把蕙娘給支開了。
沐劭勤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女兒有事,“說吧,怎么了?”
念福把昌樂的話告訴老爹了,可沐劭勤聽了,臉上神色卻沒有什么明顯變化。
“爹,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沐劭勤靜了半晌,才道,“你娘的身份,始終是個大問題。”
雖然近來有關平王妃的傳言有平復的趨勢,但蕙娘是前朝公主之事,卻是不爭的事實。
比起羅小言那一塊玉珮,蕙娘擁有的,才是真正的皇室之物。而且她本人,是有封號,并記錄在卷宗里,被承認身份的公主。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這就是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了。
好比那個姬龍峰吧,他難道放出個流言就算了?
還有皇上,雖說沒有處置蕙娘,卻也沒有表示就不再追究此事。
如今沐太后在宮中的權力早被消減了大半,那么劉謝二位太醫此舉,究竟是沐太后的意思,還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許?
那是要留子去母,還是母子皆去?
(惡心,想吐,想吃酸的,開胃的。。。。。。表亂想!不過牙痛吃了甲硝銼牛黃解毒片的副作用,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