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唐劫愿意還是不愿意,這陣道他都是學定了。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唐劫除了修煉藏象經外,就是跟虛慕陽修習陣法。好在他現在每日只是洗脈,無需修煉,空余時間到也足夠。
“陣之道,以術理而應天意。因此欲掌陣道,就要上體天心……”
今天的課,虛慕陽給唐劫講的是陣法的自然演化之道。
按照虛慕陽的說法,天生萬物無一不是天意所在,每一草一木皆有其存在的意義。正因此,虛慕陽的陣道,更重視自然演化,講究隨心所欲,因勢利導。
也就是說,同樣一個陣法,在不同的環境背景下,布置方法也可以有所不同,其效果威力也有區別。
如之前的小迷迭陣,若是換了一個地方施展,布置方法與效果就會有所不同。
當然也不是非此不可,但是如此形式下的布陣才最為自然,威力最強。
對于陣法而言,自然是最好的掩飾。
與修者不同,由于陣法直接引用天地靈氣,威力極大,修仙者輕易不會踏入,所以無法掩飾陣法存在痕跡的陣法就不是好陣法,而虛慕陽在這方面就是最擅長的,他所布置的大陣,在啟動之前,幾乎無人可察覺存在痕跡,那金甲天神之前與他作戰,就完全沒有察覺到八門鎖天陣的存在,要不是他實力超群,只怕早被八門鎖天陣困死其中。
除此之外,還有擅于觀察環境,尋得可利用之處。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這天地間的每一處存在,若能利用得當,都可成為陣眼,陣紋,陣門。世人無知,常用天地靈材為底,卻是失了陣道本意了。”虛慕陽一邊說一邊嘆氣。
“虛大哥的意思,是說別人布陣,都是用的各種靈材鑄就,就象這房子,以石為基,伐木為梁,筑就高樓。但是你布陣,卻是在樹里挖個洞,對嗎?”唐劫問。
“你這么說,到好象我造的房子不如別人了。”虛慕陽哼了一聲:“以樹為屋,自然比不上取材自建,但若是以這天地為屋呢?以山川為骨,以江河為脈,筑就的大廈你看又如何?”
“那自是旁人不能比的,不過有這樣的陣嗎?”
“有!”虛慕陽很肯定地回答:“如果說以前我可能對此還有所懷疑,那么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絕對有!”
“是那個什么九黎兵主制造的大陣吧?”唐劫突然道。
虛慕陽不由楞住,他看向唐劫:“你知道了?”
“恩,我不光知道這個。”唐劫點點頭:“我還知道……那天追殺你的那個金甲天神,是天神宮的人吧?”
虛慕陽全身一顫:“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不奇怪啊。”唐劫悠悠回答:“空谷明虛四大修仙家族,按虛大哥你的說法,在莫丘也算是響當當的名號了,如果是普通門派,又有幾人敢追殺你?除了天神宮,還有什么人敢追殺你至天涯海角?”
這段時間跟隨虛慕陽,唐劫對棲霞界的情況也是越來越了解了。
棲霞界六國五十九州,七海九十八島,文心與莫丘就各是六大國之一。
按照仙家規矩,一派掌一國,一國奉一派,洗月派是文心國的背后大宗門,天神宮則是莫丘的背后宗主。
這六大派地位超然,即便是國主遇到也要叩首跪拜。
除此之外的其他門派,都是小派,皆需仰這六大派鼻息生存。
虛家雖貴為四大仙家之一,但比之天神宮依然遠遠不足,天神宮要殺虛慕陽,誰又敢攔?
正因此,唐劫很輕易就猜到了追殺虛慕陽的是誰。
“那么,你也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虛慕陽問。
唐劫微笑:“恩,上古大能九黎兵主,轉生用的藏象經,絕世大陣,這些東西加起來,到也可以編出一個故事了。想來無非就是探索秘境,劫寶殺人之流的故事吧,不算什么稀罕事,再者修仙界兇險,虛大哥可是向我反復強調過了的。”
虛慕陽張了張口,半響說不出來,終究大笑道:“好,好小子,我就不該指望能瞞過你。不錯,那次的邀請,就是天神宮發現了九黎兵主歸墟之地,請我前去破陣探秘。終究是我天真了,以為我身為虛家中人,天神宮還不至于效那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卻沒想到他們竟心狠若斯。要不是我后來發現不妙,及時脫身,只怕沒死在九絕誅仙陣中,反要死在天神宮崽子們的手里了!”
他說這話時,義憤填膺,顯然是悲憤不已。
當初天神宮派人來找他,告訴他發現了九黎兵主的歸墟地,他也是大吃一驚。
所謂歸墟,就是人死后化為自然,是為本源回歸。
由于修仙者一生修煉,吸納靈氣,盜取天地靈氣眾多,一但死后,靈氣就會返本歸源,化歸自然。
因此越是強大的仙人歸墟,越是能帶來充沛靈氣,有那實力強大者,死后靈氣凝聚成雨,甚至可將荒蕪之地都變為洞天福地。
故仙家無墳冢,歸墟即靈地。
也因此,仙家大派的門人弟子,只要條件允許,在死前都會盡量回歸本派后再歸墟。天長日久,便會為為本派創造出一片充溢靈氣的福地。
世家大派之底蘊,有一半就體現在這方面。
一界之內的天地靈氣本有極限,此地長則彼地減,天長地久后,同在一界,各地靈氣也各有不同。
那四海堂的馬賊頭子北四海,斥責仙人損天地以肥己身,便由來于此。
天下靈氣原本眾多,無所不在,卻大部分被仙人們占了去,凡人就算想修煉都無從煉起。
按照天神宮的說法,他們在天都山脈中發現了一片靈氣充沛之地,由于附近沒有仙家門派,懷疑有大能之士于此地歸墟,便展開了曠日持久的尋找。最終還真讓他們在山脈某處發現一處大陣,靈氣就是從這里泄露出來的,從時間上看,泄露的時間不長,可見真正的靈地只怕更為驚人。
同時他們找到了一塊青銅古鑒。
“就是你常常把玩的那面古鑒?”唐劫驚呼。
“沒錯。”虛慕陽已將那青銅古鑒取了出來。
這古鑒分陰陽兩面,陰面刻有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山川河脈,栩栩如生,四周還刻著密密麻麻的古怪陣紋,唐劫初看還沒覺得什么,這刻慢慢細看,覺得周圍景象搖動,身邊的一切仿佛都變幻起來,自己竟如置身于那奇瑰世界中難以自拔。
好在虛慕陽及時擋住了那陰面,唐劫的心神這才回歸。
再看陽面,卻是一個大大的“兵”字,四周同樣是大量陣紋。
那兵字鐵畫銀鉤,筆鋒有力,一鉤一畫間竟似有無窮威力隱于其中,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唐劫刺穿。
唐劫“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虛慕陽已刷地收回古鑒:“你功力不夠,此物含有兵主神意,雖歷經萬載消磨,鋒芒依舊不是你能夠承受的。”
唐劫聽得汗然,只是一個死人留下的東西,帶了些自己的意志,在經歷萬年后便如此強大,若在世又不知該如何恐怖了,也難怪虛慕陽要對其推崇備至。
“這么說,這是天神宮的東西了?”
“沒錯。”虛慕陽回答:“在找到這面古鑒后,經鑒別,天神宮認定這上面的兵字,很可能代表的就是上古大能九黎兵主。可惜當年兵主雖然雄威滿天下,如今流傳下來的消息卻已然不多,他們也只能根據年代與上面遺留的氣息進行推斷。這古鑒當時被藏在一個由陣法封印的山洞中,陣法本身很低級,極易破解,但是維持的手法極高明,可歷百世而不毀。天神宮推測,這可能就是九黎兵主為自己轉生而特意留下的。當然,到底是不是兵主,兵主又是怎么去的,就只能猜測了。畢竟上古距今過于漫長,許多真相早已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大家也只能認為這就是兵主所留。”
“看來他的轉生并不成功。”唐劫道。
虛慕陽苦笑:“他若成功了,也就沒我們什么事了。”
轉生是修仙者在生機斷絕后,將希望放在來世的無奈選擇。
仙人轉生后,所有曾經的記憶就會消失,除非有一定的機緣,否則極難恢復。
有那運氣不好的,可能數度輪回都無法恢復記憶,而每一次輪回,前生記憶就會消失一些,待到輪回的次數多了,就再沒了機會。
天神宮推測,兵主當年很可能是遭遇了巨大危機,萬般無奈下選擇了轉生,這九黎玄兵鑒就是他特意留給自己用來開啟留下寶藏的鑰匙。
但兵主或者是轉生失敗,或者是記憶恢復失敗,總之,他沒能回到這里取回這玄兵鑒,最終落到了天神宮手里。
玄兵鑒既在,那么當年兵主為自己留下的神奇功法,諸般法寶多半也在。
因此天神宮窮盡人力試圖破解大陣,僅是試探,前后就不知填了有多少人命,耗費百年光陰依然一事無成,得其門無不入,心情可想而知。
正好那時候虛慕陽陣道天才的名聲雀起,無奈之下就找了虛慕陽來幫忙,并允諾重酬。
虛慕陽熟讀陣書,認出這是失傳已久的九絕誅仙陣,并根據玄兵鑒上遺留的信息破解了誅仙陣第一層,得到的就是這藏象經。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虛慕陽發現天神宮對他有殺意。
“可為什么他們一定要殺你?”唐劫大為不解:“天神宮家大業大,應該不至于吝嗇那一點小小付出啊?何況陣都沒破完……”
虛慕陽哼了一聲:“當然不是為了那一點酬勞,而是為了保密。九黎兵主歸墟之地,靈氣資源必然充沛,哪怕里面什么都沒有,單是那片土地本身就價值非凡,相當于一片天然靈脈,卻需要長期擁有才能發揮其作用。問題是天神宮雖然獲得兵鑒,但天都山卻不在莫丘境內,而是在涯海與四極境內。天神宮跑到這兩國的地頭上挖寶,占地,消息一旦走漏,天涯海閣和千情宗是肯定要過來搶好處的,那就免不了要爭斗一番。天涯海閣和七絕門是死黨,千情宗則和洗月派休戚與共。天神宮獨臂難支,多半也是要拉獸煉門幫忙的,六大派一起參與進來,這其中流失的好處可就大了。我到底不是天神宮的人,不受天神誓約的制約,光靠一個心魔誓言自然是不能讓他們放心的。至于陣沒破完到不擔心,他們之前主要是不知道這玄兵鑒的用法。在看過我破解兵鑒之秘后,我的最大用途已然消失。要不是他們還想省點力氣,借我再繼續破陣,只怕當時就把我殺了。”
“原來是這樣。”唐劫道:“所以你立刻跑掉,順便把藏象經和玄兵鑒也一起拿走了?”
“他不仁,我不義。”虛慕陽哼聲:“他們要殺我,我自然要取寶走人。我以破第二層大陣需要為由,調離其他人,惟有那何沖因為是天神宮最精擅陣道之人,以助手之名監視我,無法擺脫。他又精擅追蹤之術,我借機逃離后他便死追不放,跟個狗皮膏藥似的從莫丘一路追殺我到翠微山。要不是我費盡心思布下八門鎖天陣,只怕就要身死當場。”
說到這,虛慕陽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何沖雖被他打跑,但早晚還會回來,而且到時只怕就不是他一人,而是一群人了。
他在這里的安寧,終究不會太久。
“可是虛大哥,你不是說修仙者有心魔劫,違背本心者必心魔叢生嗎?他們怎么還敢這么做?”
虛慕陽回答:“心愿有大有小,心魔亦有強有弱。修仙者在修行之初,通常要發下宏愿,是為大宏愿。此愿為一生之目標,也是本心所依,今后行事,往往也就依此本心而來。而大多數修者,所立宏愿一般不出以下幾種。求長生,求不朽;求縱橫,求稱霸;求行俠,求仗義;求逍遙,求自在……這幾者都是大愿,為達此大愿而舍小愿,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就好比我雖然為了卻因果而帶你,可你若敢阻我道途,我當時便將你一劍斬了,也不違本心。就算心有不忍,那一點小心魔總比違背大愿帶來的無上天魔要好對付的多。”
“原來是這樣,那大宏愿是不是只能有一個?還是可以有許多個?”唐劫問。
“這個嘛……”虛慕陽被他的問題楞了一下,想了想回答:“到是沒聽說有限制,不過宏愿雖然是修成天心的根基,卻也是修道的阻力,通常不會有什么人發下太多宏愿的吧?到是你,你若要修出正果,也需發下宏愿立志,樹立心基,這也是我問你為什么要修仙的原因。可惜你當初給我的答案,并不在以上幾者之間。那么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修仙,求的到底是什么?”
求的到底是什么?
這個問題把唐劫難住了。
想了好一會兒,他揚頭回答:“我修仙,不求聞達天下,世人敬仰,也不求與天地同壽,長生不朽。生命總有生滅,能在有生之年活得精彩就好。我希望自己將來能縱意天地,逍遙今生,所以我只求……”
唐劫頓了頓,終于用斬釘截鐵的話語回答道:
“大逍遙,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