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深處的一片林地間。
唐劫盤卷雙腿席地而坐,雙手置于膝上,手心朝天,中指回縮,呈五心朝天之態,頭頂處隱隱有白色霧氣蒸騰。
兩手時不時會捏出一些印法,每一次變換,頭頂白氣便會凝聚一些。
若是仔細看,會發現這白色霧氣隱隱還帶了一點金線。
這是少海洞金訣特有的標志,代表了這靈氣的性質。
靈氣本無質,因修者不同而千變萬化。
只是這金線尚只一絲,說明修者的火候還遠遠不到,若能修煉至所有白霧皆成金色,則意味著洞金訣大成。
這刻那霧中金線似在風雨中飄搖一般,隨著唐劫手印動作而聚散不定,漸漸筆直如槍,帶動著周邊靈氣也越發凝縮,隨后又向著唐劫體內緩緩降去……
循環不休。
伊伊則緊張地坐在一旁觀察四周。
今天是他們來到云霧澤整整三十天的日子。
早在二十多天前,他就沖破空山新雨咒,恢復了使用靈氣的能力,從那時起,他就一邊和追兵兜著圈子一邊修煉。
雖然說洗月學院擁有借據,可以定位唐劫,但借據到底只有一份,只要唐劫不斷的轉移地點,就算是洗月派都很難定位他。
唯一的不好處是唐劫為此必須經常給自己割肉。
在這過程里,他的恢復能力到是得到進一步的提升……十萬靈錢帶來的身體潛力還沒消耗完,唐劫依然有著充足的成長空間。
與此同時,唐劫也在各路追兵的追索下開始了正式的修煉,努力提升境界。
依仗顧長青等人留下的修煉藥物,唐劫向著靈湖階全力沖刺。
今日終于到了沖擊靈湖的時刻。
體內靈空在大周天運轉下,不斷擴張著,如今唐劫的大周天運轉速度已是越來越快,再不象初學時那般生澀稚嫩了,體內靈空更是達到了可以蓄靈液九百九十九滴的地步。
然而就是這最后一滴的靈空擴張,卻遇巨大阻滯,始終無法完成。
唐劫知道這是沖擊靈湖必然出現的小壁壘現象,也是沖階的一個檻。
雖然說境的提升是質的變化,階的提升是量的變化,但是每一次沖階其實也有小壁壘的存在,只是難度比起升境要低許多。
即便如此,許多學子也要耗費十天半個月才能完成沖階。
可惜唐劫卻沒有太多時間。
大周天氣息在體內不斷運轉著,一次又一次的沖擊著那最后的壁壘,卻唐劫能感覺到還是差了一些。
在數度運轉大周天無果后,唐劫一咬牙道:“伊伊!”
“明白!”伊伊已打開一個小瓶,倒出里面所有的培元丹,往唐劫口中送去。
這已經是最后的培元丹,如果這趟再不成功,唐劫想入靈湖就得再花上至少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慢慢打磨。
這刻培元丹入腹,龐大的靈氣立時在唐劫體內散開,瞬間充盈了他的全身。
唐劫再度運轉大周天,引導靈氣循序漸進,形成一股澎湃力量下入靈空。靈潮在體內呼嘯狂卷,如風沙咆哮,不斷削磨著靈空壁壘。
唐劫頭頂白煙再現,金線漸固,竟是直向天際沖去。
“糟了!”看到這幕,伊伊面色大變。
她知道這是唐劫沖擊靈湖將成的結果,說明靈湖壁壘即將被打破,但沒想到在打破前竟然還會有靈氣入云霄的場面。
這一點就連唐劫自己都不知道,否則打死他都不會在這里沖關。
雖然說這場面距離浩大還差得遠,但那一點金光對于明眼人來說卻幾乎是一目了然,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看到這里有人在沖階,聞訊追來。
“一定要快啊!”伊伊跺著腳催促。
她不敢打擾唐劫,只能拼命地釋放綠萼藤,也好在敵人到來前阻止一下,只是面對強敵,這綠萼藤能發揮多少作用,伊伊自己也沒底氣。
此時唐劫沖關的確已到了關鍵時刻,他能清楚感覺到靈空壁壘在這股靈潮沖擊下正漸漸削弱,只是靈潮在藥力作用帶來的強壓也在后續的消耗中漸漸減退。
到底是壁壘先撐不住被破開,還是因靈潮因后勁不足而消散,唐劫自己也無法確定,只能全神貫注于沖擊中,對外界再無所知。
就在這時,遠處嘯聲響起。
那是有人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急追而來。
伊伊大急。
一片衣袂帶風聲中,遠處終于現出數十道人影。
為首的是一名紫衣華服的年輕人,身后還跟著一批勁裝打扮的武士,旁邊是一名老者,另外還有兩名面容姣好的婢女。
那華服公子剛出現,就看到正坐著的唐劫,立刻發出一聲驚呼:“咦?那不是唐劫嗎?怎的就他一人?顧長青在哪兒?”
洗月派發檄令,全國追殺顧長青,各門派自然也是知道顧長青和唐劫的樣子的,這刻只見到唐劫,未見到顧長青,心中立時大感訝然。
再看唐劫此時的表現,分明是在沖擊靈湖。
顧長青不見,唐劫卻在沖擊靈湖期,這是怎么回事?
“全都不許過來!”伊伊已指著來人叫道。
“竟然還有一只精物?”那華服公子看向伊伊,眼中閃耀出貪婪的光芒:“還是個未曾蒙昧的精物,到是難得一見。此物若得了,必能煉化成靈丹。”
“公子小心,這精物既不曾蒙昧,多半是有人豢養。”旁邊那老者已提醒道:“我們此行的目的是顧長青,五氣朝元丹更重要啊!不必多生枝節。”
“我知道。”那公子不耐煩道:“問題是既然看到了,何不就順手抓來。”
說著他正要下令,就見不遠處又是一群人沖了過來,赫然正是三十天前唐劫見過的那群修者。
那為首飚悍男子沖過來站定,與那紫衣華服公子成犄角之勢對峙,在看到唐劫獨自一人時也是一愕,看到伊伊時同樣是目中貪婪光芒一閃。
那華服公子看到對面來人,已怒道:“屠百雄,這里是我玉劍門先來的,你們天滅宗不要插手!”
那叫屠百雄的男子看了一眼華服公子,冷哼道:“冷少主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洗月派檄令天下,凡我文心修者,見顧長青皆可殺之,怎么就成你玉劍門一家之事了?再說現在顧長青并未在此,現在就圈地為王,早了些吧?”
那華服公子旁邊的老者已道:“兩位還是莫要爭了。唐劫在這里,顧長青肯定不會遠。此人現在說不定就隱匿于暗處,準備襲殺我等。說不得就是以此為誘餌,引誘我等自相殘殺。顧長青身為天神宮鷹堂副主,其人陰險狡詐,連青松門的于海長老都被他算計,中伏身亡,大家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的好。”
那華服公子已不屑道:“于海那個白癡,自以為半步天心就眼高于頂,被暗算有什么好稀奇的了。”
他說別人眼高于頂時,自己也快鼻孔朝天了,可見說別人易,識自己難。
反到是那叫屠百雄的仔細看了看周邊環境,皺眉道:“奇怪,要說陷阱,為什么唐劫會在這里提升境界?還有為何會有一只精物伴隨他身邊?那只小老虎又是怎么回事?說是陷阱,這陷阱布得也未免太過離奇了些。”
就在這時,屠百雄旁邊一名勁裝男子突然一指唐劫道:“屠師兄,你看他身上。”
順著那人手指望去,眾人看到唐劫身邊赫然還別著三個芥子袋,那芥子袋上畫著一只金色雄鷹,屠百雄身體一顫,脫口道:“這是天神宮鷹堂的芥子袋!”
唐劫的身上竟然同時掛了三個鷹堂中人的芥子袋,一個念頭同時在所有人腦海中升起。
顧長青,不會是被唐劫給反殺了吧?
這個想法讓大家一陣驚疑不定。
那老者已道:“顧長青殺于海時,自己也負了傷,會不會長期逃逸,積傷日重,然后被這小子趁機反揀了便宜。”
“有這個可能。”屠百雄也道:“我天滅宗得到的消息,一個月前顧長青與他的手下鬧翻,親手擊殺二人,自己重傷逃逸,據說連墨鷹翼都毀了,可見他傷勢絕對不輕。”
“可能確定?”老者急問。
屠百雄道:“消息是午弦光那里傳來的,他在戰斗地點發現了墨鷹翼的殘骸,可確認無誤。另外三名鷹堂好手分散逃逸,有兩名已被擊殺,只留一人逃離文心境內。至于唐劫,洗月派傳來的消息,一直就在云霧澤未曾離去。洗月派本想大舉出動封鎖云霧澤,不想被天神宮來人糾纏,只好委托我們繼續查找下落。”
“這么說來,顧長青很可能真的已經死了?”老者沉吟道。
那華服公子已道:“有什么好猜的,取下他的芥子袋看看不就知道了,若顧長青已死,人頭一定就在袋中。”
說著那華服公子對空一攝,半空中出現一只手爪已一把抓向唐劫。
與此同時,那叫屠百雄的男子也是一揚手,卻是擊向那華服公子的空中手掌,只聽碰的一聲爆響,兩人手印在空中交撞,已激蕩出一片散碎星光。
“屠百雄,你干什么?”那華服公子怒喝。
屠百雄已陰測測道:“冷公子,我怕你看了袋子后就再不肯交出來啊。這顧長青的人頭可是寶貝,五氣朝元丹……玉劍門想要,我天滅宗也不想放棄。”
那華服公子大怒:“混蛋,我玉劍門之物,也由得你來搶?”
他單手一揮,背后一柄玉色長劍已然飛出,直向那屠百雄刺去。
“璇璣劍!”
屠百雄哼了一聲,一把烏黑長刀已然在手,反手一刀劈出:“千裂斬!”
當初唐劫使用神庭千變,瞎喊了一句千裂斬,如今這屠百雄使出的,卻是真正的天滅宗千裂斬。
這刻長刀一出,化生無數刀光迎向空中玉劍,與此同時兩邊已一起發出吶喊:“去拿芥子袋!”
玉劍門與天滅宗這兩大派系的手下已向著唐劫沖去,同時各自朝著對方打出各種術法,云霧澤上空立時蕩漾起一片洶涌的術法狂潮。
玉劍門擅長馭劍,速度較快,一名玉劍門弟子已發動馭劍術,人隨劍走,如一道激光飚沖向唐劫。
伊伊大叫一聲,從地上升起無數藤蔓想要阻止那玉劍門弟子。那人只是長劍一揮,喝了聲:“滾開!”
劍光飚卷下,綠萼藤已被他一劍斬斷,伊伊大叫一聲跌飛出去,那玉劍門弟子已沖至唐劫身邊,大手向著他身上三個芥子袋抓去。
就在這時,那弟子聽到身后一陣勁風響起。
知道不妙,本能地揮劍劈砍。
只見一片光華閃過,也不知多少飛火流星在他眼前炸裂,那弟子只慘叫了一聲,就被天滅宗人的兇狠出成粉碎。
天滅宗素以心狠手辣聞名文心,當初唐劫就曾評價過這個門派,說他們殺戮太重,早晚要被洗月派清剿。
問題是天滅宗現在尚未被清剿,唐劫卻已身陷險境。
殺死那玉劍門弟子的攻擊無疑將唐劫也罩入其中,天滅宗行事無所不用其極,根本就不在乎唐劫洗月學子的身份。
一個被虜掠的學子而已,殺了就殺了,推到顧長青頭上即可,只要這里所有人都滅了口,誰又知道是他們干的?
下一刻那些攻擊已兇狠落在唐劫身上。
靈氣在體內激揚,沸騰出一片海浪沖刷著唐劫的身心。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此時此刻,唐劫已察覺到外面情況,卻無暇分心,只能全力沖擊著體內靈空。
然而不知為何,他的沖階似乎特別困難。
唐劫能夠感到,那沖擊的靈氣似乎總會有部分莫名消失,隱于血脈中,導致沖力不足,難以破階。
這卻是以前上課時,上師們從未說過的。
難道是自己修煉離經的緣故?
這想法令他震撼,但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只能全力以赴的沖擊著。
就在這時,全身上下突然一股劇痛傳來。
下一刻唐劫血氣中已沸騰出一片驚人靈浪,逆向反卷,那沖階的靈氣在這刻暴漲,狠狠向著壁壘撞去。
在這狂野沖擊中,那一直桎梏著唐劫的靈壁終于破開,唐劫仿佛感受到了靈力的歡呼,頭頂金線驟然拉直,再不如之前般飄忽不定。
成功了!
唐劫心中狂喜。
他終于踏入靈湖!
與此同時,一名天滅宗弟子飛身沖向唐劫,手中戰刀一揮,已割向唐劫咽喉,同時探手抓向唐劫腰畔的芥子袋,竟是打算直接殺掉唐劫。
唐劫驟睜,一點金芒在他眼中閃過。
“找死!”伴隨著唐劫一聲低喝,他一指點出,正點在那襲來戰刀上,只一指,戰刀碎裂。
指如飛星,深深沒入那人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