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回來后,唐劫便回了吳宅。
接下來的日子,他便再沒怎么出去,每日里只是陪著吳家二老,奉孝膝下,盡人子之道。
偶爾太太會差人請他們過來吃飯,唐劫也不拒絕,閑暇時更會和衛府的靈師切磋一番。這些靈師雖實力一般,但早些年走南闖北,眼界卻還是開闊的。唐劫與他們來往,到也增長了許多在學院學不到的見聞。
一晃十多天過去,唐劫算算日子也是該去永歲山了。
雖然不舍離去,唐劫終還是向衛府與二老辭別。至于衛天沖和侍夢則繼續留在衛府,畢竟任務簡單,無需他們跟著走一趟。不過唐劫把伊伊留在了衛天沖身邊,這樣有什么事通過伊伊也方便聯系。
離了衛府,唐劫便帶著小虎向永歲山飛去。
約莫用了半日時光,唐劫來到一處山前,就見那大山山勢險峻,風光秀麗,知道這便是永歲山了。
永歲山在靈州屬于排名第二的大山,全山占地約一千平方公里,南北長而東西窄,山內有峰一百余,其中有名可指的有四十六峰,主峰為榮成峰,高近四千米,距離主峰不遠處的一座山峰叫石門峰,便是那發現礦脈所在的修仙門派石門派的根基之地了。
到了永歲山,唐劫并沒有直接去找石門派,而是先去了當地的分堂口。
洗月派當地分堂口位于永歲山下一座小鎮。由于地處偏僻的緣故,與其他大城的分堂相比,永歲分堂要小許多,整個堂口只有一名主事,兩名門下和四名執役,主要負責接待與監管事宜。
主事的靈師叫張太虛,也是名百煉期的修者,卻已入了花甲之年,修的滿頭白發。得知唐劫到來,張太虛親自迎接,知道唐劫是為了礦脈一事而來后,便領了唐劫去石門峰。
到了石門峰,張太虛率先落于山下,道:“此峰已被石門派布下守山大陣,故此不得飛行。需通報后步行方可上山,到無對我派不敬的意思。”
唐劫點頭:“我知道的。”
守山陣是各派皆有的手段,它就如古之城墻,國之藩籬,有著御敵于外的功效。守山大陣布置不易,因其功能強大往往耗資巨大,耗時良久。由于事關根本,更有年年加固,歲歲提升之習。因此要看一個門派的底蘊,除了洞天福地外,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他的守山大陣。
因此對于石門派有守山陣無法飛行一事,唐劫自不會在意。
山下有石門派的接引弟子,這刻見到洗月派來人,忙開啟大陣,引二人進入。
沿著山道一路上行,唐劫就看山路四周處處有奇花異草綻放,山內處處有玄機,峰巒處隱隱可見仙鶴飛翔。整個石門峰高大巍峨,層巒疊翠,氣象萬千,到是頗有仙家格局。就連唐劫亦不由贊嘆一句:“到是個好所在。”
那接引弟子聽了,陪笑道:“邊陲小地,難入法眼,卻是讓上使見笑了。”
唐劫道:“雖是小地方,卻有大氣象。我看此山門戶半掩,似開實閉,內有玉庭天斬之象,看來應當是玉門天鎖陣了,到也合了這石門之名。”
接引弟子忙道:“上使慧眼,正是玉門天鎖陣。”
這玉門天鎖陣是七品大陣,最擅御敵于陣門之外,本身就是一個威力極大的陣法,再加上石門派幾百年來不斷投入材料強化陣法,使得其威力更加恐怖。
此刻唐劫他們所走的石階便是這玉門天鎖陣的前端,稱為玉庭,也是此陣威力最強點。石階上方隱隱可見流光閃爍,唐劫天目微啟,才能看到云端中隱似有一把把鋒利刀芒,這便是天旋刀。這些天旋刀看起來就象是一把把吊在空中的鍘刀,鋒利的刀刃一面朝向下方,沒有刀柄,惟有兩根細長鎖鏈一直通向云端。一但有敵強行闖入此陣,天旋刀就會直落而下。這些天旋刀可不比普通攻擊,而是有著連天心都可擊殺的威力,若是蜂擁而至,就是紫府也要被斬成肉末。
這便是玉庭天斬,號稱連真仙都可斬殺的強大攻擊。
對唐劫來說,這到正好是一個可以學習的機會。難得進入一座不設防的大陣,這刻一邊走著,他的思維已一邊延伸開來,向著四面八方漫去。
尤其是云際中的刀叢,更是給了唐劫極大的啟發。思維在云端中漂浮,看云端中那一柄柄的天旋刀,出現在唐劫眼前的不是刀的樣子,而是無數靈氣密布形成的各種復雜圖紋,每一個都蘊含著天地間最深刻的至理。
唐劫近乎癡迷地看著這些圖紋,大腦再由不住飛快運轉起來,解構著形成這一切的奧秘。
這正是智慧的妙用,可解構天下法則,秘法之構成,只是這些年來,智慧的解構之用他從未真正發掘出來過,可見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想到今天無心插柳,本只是想觀摩一下大陣之秘,卻在這刻引動了自身智慧輪轉,開始了對天際刀叢的解構,令他自己也大感意外。
不過此時他已無時間去感慨,意外與震驚。
在他的面前,一個宏大的世界正在展開,徐徐掀開那神秘的面紗。
唐劫如饑似渴地吸收著內中的奧秘,整個玉門天鎖陣就這樣一點點為他所吸收,掌握,各種奧秘向他一一揭開,幾無遺漏。
石門派千百年積累形成的護陣之秘,就這樣輕輕易易的就被唐劫破解,吸收,消化。
甚至這還不夠!
對于唐劫而言,只是掌握一個玉門天鎖陣沒什么了不起,畢竟他之前就已通過陣道真解對此陣有所涉獵研究,所以才能學習的這么快。
真正讓他感興趣的還是玉庭天斬的構成機制。
那些懸于空中的強大鍘刀,那些伸于天際的細長鎖鏈,如果自己能夠釋放出這樣的法術,又將會如何?
這并非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眾所周知,所謂陣法其實就是以天地為載體釋放法術,由于沒有人體限制,陣法的運用較死板,成本較量高,而威力更大。
但也正因此,法陣可以運用的,往往修者也可以運用,只要你能找到正確的方法,反之亦然。
如大摩羅天王咒,其實就是從摩羅天王陣中脫胎而成。摩羅天王陣也是有名的七品大陣,闖入者身在陣中,就會遭遇主陣者的攻擊,其攻擊形式與大摩羅天王咒一般無二,威力則更加強大兇猛。后人有感而動,把握陣法運轉機理后創造出大摩羅天王咒。
反過來,先有術法再有陣法也是可以的。
這刻唐劫突發奇想,想做就做,意識已是全力向著那云叢天刀而去,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只留下一點意念控制行路,卻是連話都無法多說半句了。那接引弟子還想趁機討好唐劫,卻是得不到絲毫回應。
云叢中的天旋刀一共有八十一把,正合九九之數。
不過對唐劫來說,他只需解構一把就夠了,剩下的不過是重復。
意念全力的解構成天旋刀的構造,那數量龐大的細絲靈線,那繁復紛雜的圖紋構造,就象是無數生靈在耳邊低語般,攪的唐劫頭昏腦漲。但他還是硬挺著,去分析,去記憶,去消化,去理解這些存在的意義。
不僅要理解,重要的是如何將其演化為術法,以自己的方式重現。
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就算是天心強者要想將一個攻擊陣演化成術法,往往也動輒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而且還需要足夠的悟性前提。
但是在智慧演繹的作用下,唐劫卻是把這一過程大幅度縮短。如果這時候能看到他所看到的畫面,那就會看到有流水般的畫面從他眼前飛速掠過,旁人看都看不清的東西在這刻卻被唐劫超出常人的全部記憶了下來,并作著超乎尋常的運算。
“哼。”唐劫悶哼一聲,強大的運算帶來的負荷讓他鼻中流血,干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上使!”接引弟子也看出了不對,驚呼出聲。
張太虛止住那接引弟子,他到底經驗豐富,知道唐劫這刻多半已是入了某種頓悟狀態,亦不由低聲贊嘆:“果然不愧是被明師發放舉薦令的人,頓悟于他如便飯,說悟便悟了。”
接引弟子聽得呆滯,看唐劫的樣子便如見鬼般,他若知唐劫此刻悟的正是他石門派最強大的玉庭天斬,云叢天刀,又不知要做何感想了。
意念遙升中唐劫卻已到了最緊張的階段。
單一的天旋刀共由一千三百一十二個圖形組成,去掉雷同相似之處,尚剩四百五十六處。唐劫不單要記圖形,更要記組合,要解功用,還要通變化,最后在自身運轉中尋找到可替之法。
雖然唐劫也可以將它們全部記下來,回去以后再慢慢研究。但是有些東西可記,有些東西卻永遠無法記憶。意念在這云端中沉浮,唐劫能感到一種奇怪的意志。
正是這意志,讓他進入了眼下的狀態,得以解構整個玉庭天斬,也是這意念,使他可以快速突破,找到屬于自己想要的東西。脫離了這個環境,也許唐劫要用好多年的彌補才能達到現在的結果。
所以唐劫絕不松懈,意識在云海中苦苦支撐著。
終于,腦際象有什么東西豁然開朗般,原本許多想不通的東西在這刻終于豁然領悟,一股氣機從心底升起,彌漫全身,唐劫幾乎克制不住的要有種出手嘗試的沖動。
不過他知道還沒到時候,他還有最后的事沒做完。
意念繼續延伸著,再度將整個玉庭收于眼中,唐劫已將九九八十一把天旋刀的組合方式盡收眼底。
相比單把天旋刀的構成,九九之組到是更加簡單許多,幾乎只是一瞥之間,唐劫便徹底掌握了這玉庭天斬的機理。
就在他明悟的同時,一股古老厚重的氣息驟然從這云層中蓬勃而出。
唐劫知道這是石門派千百年積淀的歷史厚積薄發而成。他的思緒沉浮于這氣息間,仿佛感受到了此派先賢的意志。
在那意志影響下,一柄柄空中懸浮的天旋刀竟然搖晃起來,相互撞擊著,仿佛風鈴般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是……”接引弟子和張太虛驚愕抬頭。
“天音迎客……不愧大派上使,閑步玉庭,亦可參法悟道,可喜可賀啊!”
隨著一個聲音傳來,就見石門峰上方,一行人正在迎下,為首之人紫面長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象。
張太虛湊近唐劫耳邊低語:“這位便是邱舒予掌教。”
唐劫忙拱手道:“洗月門下唐劫,見過邱真人。”
他雖然是洗月派特使,對方卻是天心真人,一派掌尊,地位怎么都比他高,唐劫也不敢無禮。
本來以邱舒予的地位,對唐劫是沒必要迎接的,不過唐劫在山下的時候就知道他來了,這刻半天沒上山就有些奇怪。用了法術探察,才發現唐劫竟有石門參法悟道之象,這才驚起迎出,結果還沒見到唐劫呢,就聽到了迎客天音,這意味著沉睡于大陣之中的古老意志已經認可了唐劫,邱舒予又哪里還敢怠慢。
這刻聽唐劫自報名號,邱舒予更是道:“原來是連明天魁都看中的猛虎唐劫,那就難怪如此了得了。”
因為同屬天心,對邱舒予這類人來說,稱天魁而非真人更顯尊重卻又不掉身份,故多有以此相稱者。
唐劫已道:“小子無禮,一時見禮心喜,玉庭參法,失了禮儀,還請見諒。”
“無妨無妨。”邱舒予大笑道:“果然修界代有人才出,天才從來都是不缺的。前些年洗月派出了個北滄寒,我還以為近十年的學子就要以他為首了,沒想到跟著就出個唐劫。這樣的天才后輩,老夫我巴結還來不及呢。”
說著已過來拉住唐劫的手,顯得頗是欣喜,反倒是他身邊幾人面露不豫,顯得并不那么高興。
其中一名身形瘦長,長著鷹鉤鼻子的中年人更是直接道:“不知唐公子剛才所參是何法?”
這話的口氣卻已是帶了些質問的意思了。
唐劫一楞,邱舒予已道:“這位是我三師弟,石凈齋。”
然后再指另一名有些白胖,不時的用手帕擦著臉上汗水的男子和一名粉衣羅黛美婦道:“這兩位是我二師弟梁興邦和四師妹玉婉娘。”
唐劫回禮道:“原來是回風真人,厚土上人,玲瓏娘娘,唐劫有禮了。”
來之前他已經向張太虛請教過石門派的情況,知道此派掌權者一共四人,邱舒予是大師兄,號稱山水真人,剩下人就是眼前這三位。
至于這刻問他的石凈齋與旁人又有所不同,因為他是石門派上一代掌教之子。石門派在此之前本是石家一代傳一代,只是到了這一代,老掌教卻把石門派交給了邱舒予。盡管如此,石凈齋在石門派中地位依然極高。
這刻面對石凈齋的質問,唐劫想了想回答:“在下一向對陣道情有獨鐘,得入玉門天鎖,偶而所感下,到是對陣道領悟的提升更多了。”
“你撒謊!”石凈齋已喝了起來:“只是悟道絕不會招來迎客天音,肯定是你從我派玉門天鎖陣中學到了什么機奧!”
“凈齋住口!”邱舒予喝道:“對上使不可無禮!”
旁邊梁興榜也哼了一聲:“就算是上使也不能從我派隨意竊取秘法吧?再說了,唐公子也不過是奉命查詢礦脈一時,也遠遠算不上正式的上使。”
唐劫眉頭一皺:“我承認我的確從這玉門天鎖陣中學到了一些東西。但這不過是我觸類旁通之行,卻未有破關竊密之舉。石門派既然門戶洞開,自然事無不可對人言,怎么你們連公開的東西還要收費和保密嗎?”
這話說得石凈齋和梁興邦都是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唐劫說的沒錯,他并沒有偷闖石門派藏經閣,只是在這門戶之中自行領悟。修仙界存在千萬年,多少年來早形成了規矩。象唐劫這樣的情況,根本形不成盜竊之實。如這云叢天刀,雖是他靠玉門天鎖陣領悟,卻是石門派自己都沒有的,到哪兒說成盜竊去?
當然,唐劫受益于此是不假,因此客氣些的話,給些好處作為感謝到是有必要的,他本也有意于此,只是石凈齋這么一搞,他到有些不樂意了。
這刻正想說什么,忽然心有所有感,目光向著旁邊那一直沒說話的玲瓏娘娘玉婉娘望去,只見她手心中似有什么東西光華一閃而逝。
那玉婉娘看到他向自己望來,對著他盈盈一笑,到頗有幾分勾魂奪魄的誘惑。
唐劫也不理會,只是道:“當然,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從石門派得了好處的,唐劫愿意就此做出感謝,就以五千錢為謝資,如何?”
石凈齋冷笑:“五千錢?唐公子視我石門派為何物,你當在打發叫化子嗎?”
唐劫冷靜回答:“對于一個門派而言,五千錢是不多,不過對于我個人而言,五千錢已是我能出的極限。實際上就是這筆錢,我都要先欠一欠,過些日子才能給你們。”
“哈哈!”石凈齋已是大笑起來:“五千錢都要欠帳,唐劫,我看還是我給你五千錢,你拿著走人吧。”
“凈齋閉嘴!”邱舒予已喝了起來,忙上前對唐劫道:“唐公子莫要見怪,我這師弟就是這脾氣,嘴巴臭,不會說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師傅當年才不把掌教的位置傳給他。”
這話說的石凈齋眼中又是怒意一閃。
唐劫笑笑:“沒關系,我拿了石門派的好處,又給不出應有謝禮,石真人有所不滿也是正常的。”
那石凈齋哼了一聲,大概是看唐劫始終說話謙遜,終于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