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凝固住。
所有人同時被定格在一個瞬間,眼中惟有場中立著的唐劫。
今日的唐劫,與以往明顯有所不同。
他棄了洗月派的傳統月白衣衫,穿著一襲黑色勁裝,就這么不丁不八地站著,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全身卻自然而然的凜冽出一股氣勢,凝聚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感,仿佛站在眾人眼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
這種完全不同的氣勢震懾得所有人都為之顫栗了一下,直至天空中錢英晨的身影重重墜落,才從這仿佛萬物之重心的感覺中清醒過來。
“啊!”錢英晨發出有生一來最恐怖的慘叫聲,在地上拼命地翻滾著。
他的一只右臂被唐劫一拳震斷,全身的骨骼幾乎都被唐劫一拳轟散,全身上下還完好的地方已無幾處,要不是修成靈體再非常人,換成一般修者經歷如此重創,便是數條命也死了。
然,活著于他只是更大的痛苦,來自金剛境那恐怖的力量就算是心魔境修者亦難以承受,何況是他。
來的是本體!
只不過現在的唐劫已不復之前偉岸的身形,而是回到了初入九絕大陣時的樣子,只是他能隱藏自己那飚悍的肌肉,卻藏不住那驚人的氣勢,使得每個人都感覺到,眼前的唐劫非同以往。
那是一種更加凝聚的力量,仿佛風暴將至。
這刻一拳擊潰錢英晨,唐劫緩緩道:“我抱著大打一場,搶了人就跑,說不定還得重傷逃逸的心思過來,沒想到等到了……卻發現自己是來收拾殘局的。”
回頭看向許妙然,他說:“干得漂亮。”
聽到這話,許妙然激動的再不顧一切,飛出玉宮,撲到唐劫懷中。
見此情形,紅狐立感是機會,低嘯著飛撲過去,雙爪上已凝聚出最強的閃光。
它以為封不智會和自己配合攻擊,一靈環加二心魔,配合夾擊一個“脫凡巔峰”,當已夠了,尤其是這個脫凡巔峰竟然大意到這個時候去摟女人。
但是封不智卻好象一下沒反應過來般,竟是慢了慢,結果就是它獨自一個先殺了過去。
下一刻唐劫已回頭看了紅狐一眼。
他并沒有推開許妙然,而是一只右手向著她腰際攬去,左手則微揚迎向紅狐空中雙爪。
那一瞬間,紅狐將自己的實力發揮到極致,血狐爪全力運轉下,一爪與唐劫的左手對上,另一爪則趁勢抓向唐劫胸口。
拳爪相交,一人一狐在這刻碰撞出最驚人的血色光華。
紅狐陡然發出一聲凄厲長嘯,痛苦嘯鳴中,整只狐爪就象是被高速行駛的列車碾壓而過一般,只一擊便化為齏粉。它的另一只手爪按在唐劫胸前,卻如中鋼鐵之墻,只在唐劫胸前插出五個淺淺白痕。
“不!”紅狐已是驚得呆了。
這怎么可能?
唐劫怎會有這么強大的實力?
不是不知道唐劫身邊有相當于心魔境的力量,可那畢竟不是唐劫啊!
那一刻紅狐已徹底轉不過腦子了。
呆楞的同時,唐劫的左手已迎空而上,捏向紅狐的臉。
就在要一舉捏爆紅狐的剎那,錢英晨坐起,雙目泛起紅光,那紅光落在紅狐身上,紅狐突然高叫一聲,化成一道紅霞向天空沖去,身影竟消失不見。
就在它完全消逝的同時,唐劫的手已抓在了她的腿上,就聽蓬的一聲,紅狐的一只左腿已然炸開,化出大片血霧。
可憐這紅狐本是速度極快的妖物,而煉體者最頭疼的就是速度快的對手。因為體修的攻擊手段較少,動輒直來直去,若對方憑借速度規避,就算打不過,纏總能纏一會兒。
但紅狐不知唐劫底細,錯誤的沖上去打,正是以短擊長。
這刻再被唐劫一爪碎腿,再想利用速度已是不可能了。
廢了紅狐一腿,唐劫這才咦了一聲回頭看錢英晨“竟然還有力氣坐起來,是我小看你了”,說話的同時抬手轟出一拳,這一拳擊在上方空處,下一刻就聽“啊”的一聲慘叫,紅狐已跌出空中。
眼看唐劫又是一拳轟來,這妖狐咬著牙,身形一閃躲過,高叫道:“封不智,你在干什么?”
這時再看,只見兩個封不智竟是一起向后退去。
他竟是要跑了!
原本一門心思想抓唐劫的人,如今見到正主兒來了,卻是慌不迭地落跑,看到此景,紅狐終于知道自己上當。
與紅狐不同,封不智的眼睛很毒,從看到唐劫的第一眼前,就感覺到這個唐劫與以往有很大不同。
分身與本體,在氣勢上其實存在著巨大差異。前者清秀,儒雅,氣勢并不奪人,后者則狂野,飚悍,兇猛,即便是隱去了身形,也隱不掉那強烈的氣勢。
而唐劫對錢英晨的一擊,更讓他看出問題,他發現那不是法術,而是完完全全通過自身力量造成的。
盡管還不能理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一刻,封不智本能地想到了自己。
正因此,他沒有落入這個所謂的“本體陷阱”中,而是讓紅狐先去試探。
當紅狐被唐劫一拳碎爪,視紅狐的攻擊如無物時,封不智仿佛看到了上一次戰斗里,那神秘飚悍的猛男狂砸何岳陽的事。
兩個封不智同時對望了一眼,腦海中靈光一閃而逝,他終于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了。
原來唐劫也有分身!
原來那打殺何岳陽的不是唐劫幫手而就是唐劫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唐劫的力量!
這個認識幾乎要讓他叫出聲來。
巨大的恐懼在一瞬間籠罩了封不智,他再不猶豫的向后退去,甚至連錢英晨都不管了。
盡管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選擇,這個決定卻還是下得有些晚了。
唐劫嘿然冷笑一聲:“現在想走?晚了!”
右手依舊摟著許妙然,左拳對地一擊,就聽轟然震響中,一股浩瀚拳力借著地面傳徹四方,地下涌出無數道氣流激射四方。
封不智厲嘯著飛起,此刻他已無心與唐劫爭斗。
但就煙塵漫起的同時,一道人影從前方沖出,射向黑袍封不智,帶起一抹璀璨刀花。
“唐劫!”
那赫然是另一個唐劫,分身唐劫,也是那個他所熟知的唐劫。
他從這里出來,顯然之前是去清理藏在林中的那些獸煉門人了,而剛才本體的一擊震地卻不是為了阻他逃逸,而是為了掀起煙塵,遮蔽視線。
也就是說,他還不想秘密泄露,不希望被人看到兩個唐劫的同時存在。
想到這,封不智厲嘯著拍出一掌。
這一掌拍出,不是對著前方沖來的分身唐劫,而是對著那漫天煙塵去的。
他要拍散這遮蔽視野的云霧,讓唐劫的秘密徹底暴露在每個人的眼前!
唐劫似是也沒想到封不智會有此舉,分身的劍光擊在封不智的防御法罩上,只一擊便洞穿黑袍封不智的身體,犀利的刀氣在他體內炸出一片血霧,但是封不智卻理都不理他,勁潮席卷下,煙塵四散,剛剛被遮蔽的天空已重新恢復清明天空。
這時黑袍封不智才怒吼著一掌拍向分身唐劫。
就在這一掌擊出的同時,他呆住了。
眼前的人哪里還是分身唐劫,分明是那當初打殺何岳陽的高大猛漢!
這是……
變化之術!
封不智一下明白了。
兩個唐劫,一個煉體,一個修法,而修法的這個很明顯擁有變化之能。
那樣說的話,煉體的那個才是本體了。
他不具備變化之能,卻至少可以讓自己在本來樣子與肌肉猛漢之間轉變,而當本體轉成本來樣子時,分身卻變成了本體曾經的樣子。
通過這種方式,本體與分身互易身份,也就形成了無形的誘導,若用以對敵……紅狐就是最典型的下場,錯誤的判斷對手,錯誤的戰斗選擇,帶來的是致命的結果!
封不智仿佛在一瞬間看到了唐劫的計劃。
危機時刻,封不智的大腦反而清晰起來,理清了這一切的因果關系。
可惜他明白這一切終究是太晚了。
下一刻變化成巨漢的唐劫,金刀輕揮,已掠過封不智的身體。
封不智想躲,卻發現自己突然全身都動不了。
身心深處有一種力量驟然升起,在一瞬間控制住了他,讓他再無法動彈。
這是……定身散,一種可被人控制發作時間的定身毒藥。
可唐劫是什么時候給他下了這種毒的?
金刀已再次刺入他的身體。
一刀,兩刀,三刀……
唐劫冷酷無情的抽刺著,就象是在殺豬一般。
封不智一動不動,任唐劫的刀在體內進出,那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當初他與唐劫對過的一掌。
唐劫那碎裂的手指,掌心中劃過的那一抹傷痕。
原來,在那個時候,唐劫就已經做好了殺自己的準備了嗎?
“為什么……是我……”封不智從嗓子里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
那一刻,他只想知道唐劫在那么多人里,為什么偏偏會選擇自己作為下毒的優先對象。
“因為你很厲害!”唐劫冷酷回答。
定身散不值錢,但是要想把毒下到對方體內卻不容易,機會只有一次,就要選擇最有價值的目標。
如果可以,他是想選玄鐘子的,但事實是他接不下玄鐘子的一掌。
所以他選擇了封不智。
在他接觸過的所有心魔修者中,封不智是智慧最高,實力最強,同時也最了解他的人。
事實證明他沒有錯,封不智是第一個看破他分身與本體的人——唐劫也看出了封不智破解霧障的用意。
麻痹全身的毒藥終于散去。
唐劫的刀也將封不智捅成了篩子。
當金刀抽離身體時,封不智無力的跪了下去。
他背后的黑熊虛影幻現,卻沒有攻擊,只是仰天發出不甘的咆哮。
封不智看著天空,訥訥道:“原來如此……承蒙看重。”
“好走不送!”唐劫冷酷說道,金刀再揮,這一次是抹過他的脖子。
一顆頭顱沖天飛起,封不智的無頭尸身重重跌落塵埃。
一點幽魂從封不智體內沖出,直向遠處白袍封不智的體內沖去。
“你不該掃去塵埃的。”唐劫嘆息。
如果不是封不智掃去塵埃,唐劫還真未必發現這一點異象……封不智先前的表現完全就是偽裝。
下一刻,鬼衛的手爪已洞穿白袍封不智的胸口,將他的心臟生生挖了出來。
與以往不同的是,那心臟竟化出人臉,發出驚恐的尖叫:“不要,不要殺我!”
“都說了好走不送。”鬼衛冰冷道,隨手一捏,心臟粉碎。
唐劫微微挑了下眉頭。
這話不是他教鬼衛說的。
隨著那心臟的破裂,生命也失去了最后的支柱。
白袍封不智化成一團碎石散落,只是在碎石中,有一塊白玉蓮花臺分外引人矚目。
“天靈石。”唐劫低語:“怪不得你能分身呢。”
天靈石在棲霞界也算是一種大名鼎鼎的神石,擁有載魂護魄之神效。簡單的說法,就是有了它就可以提升自己靈魂的強度,可以加強抵抗神念攻擊,可以用來作為分身化魂,還有一個更大的作用,就是它是沖擊紫府的重要材料之一!
正因此,天靈石在棲霞界也算重寶之一,沒想到封不智竟會有一塊。
只不過他沒有把它留來用作沖擊紫府的寶貝,而是直接用來分身化魂了。
他不知道這到不是封不智短視,而是當初封不智得到此物時被太多人看到,無法保密。從那時起,就不知有多少人對封不智的的天靈石心生覬覦。
別人到也罷了,問題是那些化魂境的半步紫府,他們若是想要,當時只有靈環期的封不智是抗不住的。
因此他想來想去,便干脆將天靈石用來做了分身憑依,將它用了,別人就沒法說什么了。
這也是為什么封不智的分身無法保密的原因。
而在失去了白鶴妖身后,封不智失去了化身憑依,原本用于承載分魂的天靈石轉而就成了構成新軀體的材料,代價就是新的白袍比之老白袍要呆滯許多,失去了往日之靈動,真假難辨之功效。
從碎石中取出蓮花法臺,唐劫看了看,信手收起。
此物是重寶,不過具體要如何用法,還需好好斟酌。
此時場中的戰斗也已結束。
在本體面前,錢英晨與紅狐本來就構不成任何威脅,何況還先后重傷。
紅狐當場死去,錢英晨卻還活著。
“你留著他干嗎?”許妙然一想到錢英晨干的那些事,就想一刀把他宰了。
唐劫笑笑:“妖物只有死了的才有價值,人到是活著的才更有作用……錢英晨不管怎么說都是風牧原的義子,知道獸煉門許多機密的事,很有價值。”
“什么價值?”許妙然問。
唐劫不回答,只是回頭望去。
拎著芥子袋,分身唐劫大步走來,隨著一路走過來,他的形象不斷變化著,漸漸竟變得與錢英晨一般無二。
許妙然看得震驚:“這……這是怎么回事?他是誰?為什么能變化?”
唐劫回答:“這是我用血肉和我的一絲分魂制作出來的一具分身,擁有變化能力,可以變化成我的樣子誘敵,也可以變成別人的樣子詐敵。”
在如何向許妙然解釋分身與本體的問題上,唐劫用了一種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就象是在展示某種能力般,告訴你“啊,我又擁有了某種能力”那么簡單。
在這個過程里,唐劫有意避開了“何時有的分身”“分身是否與許妙然有過接觸”等敏感問題,帶給許妙然一種,這是唐劫最新掌握的能力的錯覺,因而也不會產生任何抵觸心理,只會是由衷的高興。
當然,最重要的是,許妙然沒有看到分身“唐劫”的樣子,因此也就沒這種抵抗意識。
等以后她漸漸醒悟過來時,已經熟悉了分身的存在,也就沒什么可抵觸的了。
聽到這話,錢英晨這才恍然大悟,再看分身化成自己的樣子,他終于意識到唐劫要做什么,失聲大喊起來:“不,不,你不能這么干!”
唐劫緩緩抓起錢英晨:“為什么不能?其實我很早就想找機會混到追殺我的人中去,但是可惜,有黃越在,我很難這么做。反倒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不管怎么說,你也是獸煉門的‘太子’,黃真人總不能隨意對你用洞察之眼,正是個合適的目標。”
錢英晨咳著血大喊:“你不是我,你總會露出馬腳!”
“所以才要你活著啊。”唐劫拍拍他的臉,正要重新丟給伊伊,卻被許妙然攔下。
“怎么?”唐劫問。
“把他交給我。”許妙然回答:“我保證能讓他把所有知道的都說出來。”
“你……”唐劫有些遲疑。
要逼錢英晨招供,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許妙然道:“相信我,女人殘忍起來時,也會很可怕的,尤其是對他這樣的畜牲,本姑奶奶沒有憐憫之心。”
唐劫看看昏迷的紅苑還有仙桃,還有她們殘破的衣衫,有些明白了,他笑道:“他不知道什么這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女人……他是你的了。”
隨著扔給許妙然。
抓住錢英晨,許妙然悠然道:“別擔心,我們會好好招待你的。”
看著許妙然那憤怒而仇恨的眼神,錢英晨絕望的大吼起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