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祠堂的時候,外間的戰斗已經停止。
來自洗月高祖云天瀾和天神宮葉云子的聯合命令,各派人等不得不聽。
雖然七絕門心有不甘,但他們也知道這是為了神念金身必須做出的妥協,說起來也是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許多算計,往往算到最后,算的都是自己。
當然他們也不是白停手,云天瀾許諾會為七絕門做出補償。
天神宮的修者開始撤退。
在幾位魁首的帶領下,他們放棄天神山,向著他們曾經的故鄉,貘丘海島退去,除了隨身的寶物,天神宮中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另一方面,凌霄也在云天瀾的授意下放過了金無欲與胡雪花。當釋無念知道自己不被允許放行時,眼中露出一絲哀傷,卻什么也沒說,當場自決。
偌大的天神宮,就這樣在兩派威逼下,于一日之間冰消瓦解。
碧洗金霞陣打開,七絕門的修者如瘋了一般沖進天神宮內,大肆擄掠。
唐劫視如不見的走過,心情依然激蕩于楚惜彤之死。
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唐劫第一次質問自己。
心中閃過一個又一個決絕赴死的身影。
他們都曾經是出色的修者,也曾在修煉的路上苦苦掙扎,對未來有著無盡的期許與展望。一些天才人物在將來未必不能達到自己現在的地步。
但是這一切,在這場戰爭下變得盡化烏有。
多少生命灰飛煙滅,無數夢想凋零成泥。
就是因為這場修界戰爭。
這場自己挑起來的戰爭。
唐劫心頭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沉重感。
楚惜彤的死,對唐劫的心靈是一個巨大的沖擊。
在她身上,唐劫看到了一些自己過去曾經忽略的東西。
在忙碌奔波于修仙的道路上時,錯過的那無數風景,舍棄的道德良知。
那些曾經被當作累贅放棄的東西,在今日一戰后,竟有神奇的出現在了唐劫的心間,讓他的心中有了一絲沉甸甸的感覺。
人到高處,就會自發的對天下負有責任感。
唐劫也是如此。
以前他還有意識到這點,但是這次,這刻,他卻終于有了清晰而完整的感受。
也開始明白為什么凌霄等人對于戰爭那不愿為之的態度。
修者一怒,伏尸萬里。
聽起來堂皇霸氣的話,背后蘊藏的卻是沖天的哀怨與悲號。
若人人如此,則世間必成煉獄!
明白了這個道理,唐劫長嘆一聲:“身為修者,當為消滅戰爭與苦難而戰斗,而非為了制造戰爭而戰斗!”
“你終于明白了。”一個聲音從天外傳來,直入唐劫耳中。
抬頭望去,唐劫看到凌霄等人已在天神山頭頂空中,凌霄正微笑著看自己。
其實凌霄過來,本是想教訓唐劫幾句,但是來到之后卻聽到唐劫說出那番話,知道唐劫終于有所領悟,這才將那點怒意消除。
不管怎么說,此番唐劫于洗月派是有大功的,他也不好過于苛責。
反倒是蕭別寒聽了唐劫這話,嘴一撇:“怎的這小子也開始悲天憫人起來。人生在世,快意恩仇,哪來這許多婆婆媽媽,感世傷身。”
他一生好戰,以戰晉升,最重戰斗,對于那些胸羅天下的想法不屑一顧,卻自有萬丈豪情,沖天之志。也正因此,他對因果命運之類的大道一無所獲,反倒在殺戮毀滅上領悟頗多,將來若能立道有成,也必是在這二者上做大突破。相比之下,唐劫卻是在這二者方面進步最慢,由此可見,唐劫本身也的確不是一個喜歡殺戮的人,他只是過于擅長算計罷了。
這刻唐劫見他們過來,便飛入空中,對凌霄一躬:“弟子期瞞師尊,是為有罪,還請師尊責罰。”
凌霄揮揮手:“罷了,罷了,你立下如此大功,就算有期滿我又能如何?對了,神念金身帶回來沒有?”
唐劫拍拍芥子袋:“已入囊中,不過神念消耗過巨,需時日恢復。”
“那就好,那就好啊。”確認了金身無恙,凌霄長出一口氣。
“對了,不知祖師現下如何?”唐劫問。
旁邊玄月回答:“你殺了楚惜彤,師叔也因此受連累,遭受到一點天道反噬。好在并非他主動破誓,誓言破的也不大,一些小小反噬,師叔還能承受。”
唐劫愧疚:“是我無能,沒把事辦好。”
“這也不怪你,誰能想到那楚惜彤竟如此剛烈呢,卻也是個修界奇女子了。”凌霄惋惜道:“戰爭,就是把最出色的人才推出去,而讓垃圾留下來。”
他說這話時,看向下方。幾名修者正從天神山那邊飛來,正是早年被洗月派拉攏過來的天神宮修者。這些沒有骨氣的家伙出賣了天神宮,卻既沒有向兩派內應那樣臨戰出手,破壞大陣,也沒有在戰時倒戈一擊,制造機會,卻在天神宮戰敗后一個個跳出來,以功臣身份自居,轉換陣營。
即便以凌霄的氣度,也看這些人不過眼,從而說出那話。
那個時候,唐劫卻突然道:“既然是垃圾,就按處理垃圾的方式去對待吧。”
凌霄眉頭微皺:“不管怎么函索,都是我們收買過來的人,也有通風報信之功,如此對待,怕是不妥,更恐傷了天下人之心。”
唐劫卻搖頭:“又不是要殺了他們,只是丟在角落里而已。再說我們是修者,不是官員,做事不必完全象他們,當隨性時便隨性。他們做得不好,便當責罰。只是些垃圾而已,沒人會為他們出頭。”
凌霄笑了:“唐劫,你果然變了。如果是以前的你,不會如此。”
“此戰之后,弟子亦有所領悟。”唐劫回答:“過去的有些處事方式,是有些過激了。”
“你明白便好。”凌霄滿意微笑。
唐劫已又道:“不過接下來,弟子怕還是要繼續做一件過激的事。”
“哦?”凌霄驚訝:“你還要做什么?”
“自然是獸煉門啊。”唐劫回答:“他們現在想必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趁現在迎頭一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方能換來我洗月派接下來后的百年安寧。再說我洗月派也需要從獸煉門那里得到的好處來彌補答應給七絕門的好處,我更需要皇天印來對抗那玲瓏仙尊。”
萬里長空上,大批的修者正在飛來。
與喜歡騰云駕霧的修者不同,這些修者大多騎著各類妖獸,一路飛行。
正是獸煉門的修者。
獸煉門與天神宮同氣連枝,在接到天神宮告急之后就立刻啟程援救。本想通過傳送陣轉送,但由于唐劫鴻神機早有準備,預布大陣隔斷空間,使傳送無效,獸煉門只能飛來。兩國之間山長水遠,想在短時間內趕到注定是來不及了。
最要命的是他們不知道這次進攻洗月派云天瀾也出手,依然以為這是一場和一百三十年前一樣,因此也沒想過要請自家老祖。否則以地仙之能,一界之遙到也不過一院之隔。
夜色茫茫,大量的獸煉門修者還在空中飛行。
飛在最前方的一人,身穿紫色長袍,坐在一只白象上。那白象步履悠閑的踏步云中,看慢實快,要不是還要等待后方大批的修者,怕是早趕到天神山了。
在紫袍人的兩側,是孟關山與風牧原。
風牧原固然是坐在他的青天魔狼身上,孟關山竟然也罕見的坐在了一匹化形后期的大鷹背上。
三人在云端中飛行,儼然形成一個箭頭。而在箭頭之首的紫袍男子,便是獸煉門掌教厲南飛。
坐在白象背上,厲南飛以手支頜,似在思索著什么。
突然他說:
“還沒有天神宮的消息嗎?”
風牧原回道:“回掌教,除了第一次火符求救說了寥寥數語外,就再無只字傳來。天神山一帶應當是被某種陣法禁斷了空間,不但傳送無效,就連信息傳遞也做不到。”
“這正是讓我迷惑的地方。”厲南飛的手指無意識的在象背上敲打著:“封空鎖禁,布陣隔絕,以鴻神機之能,要做到這步我不懷疑。問題是這類陣法必然工程浩大,非輕易可為之。而要封禁的又是天神山,不談葉祖,即便以金無欲釋無念之能,也不可能任他在天神山一帶從容布陣吧?”
說七絕門能布這樣的陣,厲南飛不懷疑,說七絕門能穿過邊境摸到天神山邊,厲南飛也相信可以做到,但是要說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天神山附近后,還在那里擺下一個封空鎖禁的強大陣法,這個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風牧原思考著回答:“許是戰事起時方才布下的,如此也可解釋為什么會有第一次火符傳訊。”
“然后只用半天時間就布置成功?且在這半天之內,除第一次求救外,天神宮就再不發第二道求救火符?”厲南飛悠悠問,然后他搖頭:“我不信。”
那個時候,一向寡言少語的孟關山突然用他嘶啞難聽的聲音艱難道:“還有……一種……方法。”
“什么?”厲南飛看向孟關山。
他知道孟關山雖然看似兇蠻,殘忍,粗鄙,實質卻是個極聰明的人,若非如此也不能成為獸煉門的掌印人,即便是厲南飛對他的看法也極為重視。
孟關山裂嘴一笑,現出一張血淋淋的大口:“預先……布好。”
“預先布好?”風牧原皺眉:“這不可能,沒有什么陣圖能夠容納那等陣法。”
“不是陣圖。”孟關山搖頭,說話出奇的流利起來:“有人可以。”
風牧原先是愕了愕,隨即醒悟,脫口道:“你是說……”
厲南飛已接口:“萬古重樓!”
自天涯海閣一戰,唐劫的萬古重樓道法名揚天下,許多特點亦因此為人所知,內中納陣的特點也不再是秘密。
以萬古重樓之能,只要預先準備,的確可以將一座封空鎖禁的大陣預先存入其中,待到地點后直接展開,比之陣圖不知強上多少倍。
“唐劫!”風牧原倒吸一口冷氣。
不過他隨即意識到不對,道:“如果是這樣,封空鎖禁陣應該是在一開始就存在了,為什么天神宮還能向我們求救?”
這話一出,厲南飛驟然色變:“不好,這是個陷阱!所有人停止前進。”
隨著厲南飛的呼嘯,獸煉門前進之勢驟停。
就在厲南飛要喝令回轉的時刻,一聲嘆息已然傳來:“厲道友心思慎密,行事果決,臨危知機,懸崖勒馬,果非常人,卻是可惜了鄙派一番布置了。”
接著是一聲爽朗大笑傳來:“早就說過了,對付一個獸煉門,哪里還需要這許多陰謀詭計。唐劫臭小子,說什么大徹大悟,以力為王,一到關鍵時刻還是死性不改,非要布伏陷敵,說什么這樣可以減少本門弟子死傷。這不,還是白費功夫。哈哈哈哈,如此也好,如此才能打個痛快啊。來來來,孟關山,蕭別寒等你已久,就讓你我戰個痛快吧!”
說著一道劍光已然破空出現,對著孟光山一劍削去,正是天劍神君蕭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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