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十多秒，丁嘿終于說話了“大家都到了，今天特地召集一下大家，是因為上午接到了投資方的幾個電話。”
所有人臉色都鄭重了起來，緊盯著丁嘿。
“最開始，是投資方的邵總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們這次抽樣中玉觀音的場次有問題，如果不刪除，無法通過審核。然后，其他幾方也紛紛來電話表了態。”丁嘿的聲音有點苦澀“如果……不刪減……他們就撤資……”
“撤資！？怎么會！馬上就要拍完了！他們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撤資！”
“是啊，這些場次我們又不是沒看過，拍得很好啊！為什么通不過？！”
“是央視通不過還是一級市場沒過？”
頓時，他的話就像水里投進了一塊巨石，全部人都議論了起來。
“難怪大家的臉色這么難看……投資方竟然在這種時候釜底抽薪！”何閏東難以置信地說“他們舍得開始投了這么多的錢？”
孫麗也不說話，但是美麗的臉孔上還是閃過一絲焦灼，這可是她的出道戲。
“放放狠話而已，怎么舍得？”林嘯平靜地說，上一世沉浮幾年，他太了解投資方的性格了“要舍得，徐自姚的公司會為了幾十萬就特地過來人咬著不放？對于他們，一分錢都舍不得，沒有這種性格，也別開公司了。”
孫麗咬著嘴唇說“但是投資方已經下通牒了。”
“說說罷了。”林嘯無所謂地說“就是表明一個態度，但是這個態度很強硬。要是丁導他們不改，也有可能變為現實。”
丁嘿壓了壓手，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他繼續說“召集大家來，就是想問問大家的看法。”
范瑋點了點頭說“丁導和佀編的意思呢？”
佀海嚴立刻說“不刪減！只能刪改！這些鏡頭是我和丁導心血的結晶，怎么能說刪就刪？！而且這些場次絕對是豐滿緝毒大隊的畫龍點睛之筆！我絕不會允許刪減！”
范瑋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么，但還是忍耐下去了。
林嘯目光掃過孫麗，何閏東，杜原等人，他們幾乎都下意識地微微皺眉，但隨即就舒展開了。
他暗嘆口氣，對于這些人，這部戲是他們的出道戲，自然想盡快播出，不過現在要站出來，就是站到了導演和編劇兩名劇組最大執政黨的對立面，反而得不償失。
一時間，整個房間寂靜無聲，佀海嚴的一句話，把劇組和藝人不知覺地分了開。
藝人期待早播，劇組期待完美，兩方所站角度不同，自然會有沖突。
“我支持佀編！”道具組的組長說話了“一部戲，不拍到完美，就是瑕疵的藝術品。而且，佀編第一部戲就有那么大的名氣，第二部如果拍砸了，砸的不光是整個劇組的招牌，更是自己小說界的招牌！”
佀海嚴臉色稍緩，點了點頭。
孫麗咬著嘴唇沒說話，范瑋眉頭微皺，何閏東，杜原他們更不會開口。
林嘯只是看著，尋找著插話的時機。
“說實話，我也支持。”丁嘿贊同地說“一部戲，對于導演編劇就像他們的親生兒女，誰想看到自己的兒女不完美？”
“但是，投資方怎么辦？”化妝組組長開口了“這是個繞不過去的坎，他們如果停止投資，我們根本拍不完。”
“改！”佀海嚴胸有成竹地說“我就不信，改一次過不了，改兩次還過不了！”
你改十次也過不了！林嘯暗嘆，這是根本的問題，不是劇情的偏差，是大方向的把握。
如果陷入改這個誤區，玉觀音恐怕還得壓兩年，他不能不說話了。
“丁導，佀編，說實話，我并不贊成。”沒想到，居然有人在他之前忍不住開口了。
居然是范瑋！
對于這種老藝人，丁嘿和佀海嚴是一定重視的，他點了點頭說“范老師，你說下你的看法。”
“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不過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投資方說的是刪減，而不是刪改，說明這整段都有問題，我覺得并不是改一改能達到的。而且，修改比新寫更浪費精力，片子早一天播出，就早一天帶來回報。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讓我們修改了。”范瑋沉吟著說“大家都不是剛進圈子的新人，有的條條款款，雖然沒有明說，不過我們也用不著自欺欺人，這次踩到的，很可能是大條款，我感覺不是改一改能過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佀海嚴不放棄地說“別的場景砍就砍了，但這些是豐滿人物的著力點，怎么能說砍就砍？”
范瑋的性格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好說話，他眉毛皺了皺說“但是佀編，所謂電視，是要拍出來才有人看的，如果審核都通不過，又怎么能讓全國觀眾看到？”
“如果審核只是為了審核出一部不完美的作品，我寧愿多拖些時候。”
“多拖些時候是多久？每年兩次的審核期，錯過了7月這次，下一次就得等明年了！”
盡管語調還很平和，但是兩人的話里已經透出了一絲火藥味。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我同意范老師的意見。”
丁嘿楞了一下，轉頭一看，是林嘯。
這小子！怎么這么不識時務！幾乎除了藝人，其他劇組成員都對林嘯頓生不滿。
他同意？他資格夠嗎？很明顯請到這里來只是通知他一聲，有這個事情了。
自己的嘴炮沒擦干凈，還陷入了降價拍攝的潛規則，輩分也不夠，這也太超過了吧！
丁嘿皺著眉頭，他沒有直接駁斥對方，畢竟對方降價演出是為了劇組，只是斟酌著口氣說“小林，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們都需要一部片子打響名氣。但是不好的片子，只能毀了自己的名氣。”
林嘯點了點頭，沉著地說“我知道，但是如果不答應投資方，那么后續資金怎么辦？更不要說因為修改劇本帶來的預算增加。”
“所以才要修改劇本！”攝影組組長不客氣地說“這是佀編考慮的事情，而不是演員考慮的事情！”
“為什么不答應投資方，我們繼續拍攝呢？”林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當然，這只是第一步。
一句話說出，頓時所有人都啞然了。
是啊，現在交上去的只是片段，沒人知道怎么樣啊？就告訴投資方刪掉了，繼續拍就是，他們難道還會不投錢？
等最后要交上去，片子已經拍完了，就算看到沒刪又怎么樣？我已經拍完了，到時候正式審核不過再想辦法唄。
丁嘿和佀海嚴對視一眼，相視苦笑“怎么沒想到這個辦法？咱們還真是被繞進去了啊。”
“好辦法！”佀海嚴翹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地夸獎道。
幾名組長張了張嘴，詭異地看著林嘯，誰都沒想到開口是同意剪切的口氣，結果卻真的提出了個辦法。
“但是最后的審核還是得過這一關啊。”攝影組長咬著嘴唇說“到時候過不了，又該怎么辦？”
林嘯笑了，他就是要對方自己提出這個問題。
“最后收視率怎么樣，是要播出了才知道。如果片子都不能播放，又怎么談得上收視率？”他反問道“而且，我們可以做三個版本。都是放在最后的剪輯上。”
“三個版本？”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著林嘯。
“第一個，是原版。第二個，是刪改版，第三個，是完全的刪除版！”林嘯思索著說“我看過這些鏡頭，刪掉他們對于整個劇情關聯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沒有。開始我們提交原版，如果不過提交刪改版，再不過就提交刪減版。”
“這樣，既不會拖累劇組的進度，也不會拖累藝人的時間。”
“不行，刪除版不能提交！”佀海嚴不容拒絕地說。
林嘯暗自搖了搖頭，看來，不撞破南墻，佀編是絕對不會回頭了。不過，如果這么做，那最慘的就是孫麗這批打算依靠玉觀音出道的新人。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好像不管提出什么建議，都很難打動佀海嚴。
“佀編，真的不能修改劇本？”過了許久，范瑋忽然淡淡地開口了。
“劇本是一部電視的根本，我不同意修改。”
范瑋長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嚴肅地說“佀編，你知道，我不缺這部戲的錢。這部戲，我片酬甚至不如兩位主角高，而且出場并不多。”
“我接拍這部戲，是因為他的劇情非常好，但是，不能播出的戲永遠不能叫做電視劇。”
“廣電局已經提出了警告，我覺得兩位應該慎重考慮，而且更應該顧慮到其他藝人的意思，劇組不是兩個人的劇組，不能因為追求完美拖累了所有人。如果兩位一定要堅持刪改，我想我會考慮一下合約，我的角色并不重要，可以代替的人很多。”
“浪費時間，對大家都不好。”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誰也沒想到，范瑋竟然真的決定解約。
雖然沒說出那個詞，但是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清楚，他不缺這點錢，如果一意孤行，那他會接別的戲，不想浪費時間。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尤其是藝人，裝作沒什么表情，眼睛卻不動聲色地看著丁嘿和佀海嚴。
顯然，兩人也愣住了，過了片刻，丁嘿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胡鬧！”
佀海嚴沒說話，只是額頭上的青筋都能看到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