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謙的語氣越來越嚴厲,下面的軍官們開始緊張起來。之前并非沒有先例,即使是他的親信大將,違反錯誤被降職也是有過的。
“這些現象,只是我近日發現的一部分。察其原因,根子就是自高自大,自己覺得了不起了,將官軍不放在眼里,將軍規條例也不放在眼里了。”龍謙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低著腦袋的軍官們,“你們敢保證過年前敵人就不會出現?敵人是你親戚還是朋友?他們憑什么聽你們的安排?嗯?官軍不來,別的武裝來了怎么辦?抱犢崮的土匪來了怎么辦?他們可是在大年三十晚上打過鄭家莊的!我跟你們講過多次了,做了軍人,睡覺都要睜著一只眼睛才行。尤其是軍官們,疏忽、放松、驕傲自大,倒霉的不僅是自己,而且是一大幫跟著你的兄弟!他媽的,我的話都當放屁了嗎?我立的軍規都是廢話嗎?嗯?打了一兩次勝仗有什么了不起?”
周毅望望龍謙,希望他就此為止,不要太嚴厲了,但龍謙根本沒有結束的意思,接下來連他自己也被捎進去了。
“自以為條件好了,手里有了幾個錢就開始貪吃貪喝的,開始企盼著找老婆過安生日子的,都是糊涂思想,沒出息!鄭家莊不過是一個大一點的山村,以后我們還有進縣城、省城乃至京城!我希望你們中間有人將來能帶兵打進別國的京城!如果現在就覺得該享受了,該喘口氣了,乘早當年提出來,收拾東西滾蛋!”
鴉雀無聲。心里不服氣的不多,因為龍謙說的“毛病”,人家自己確實一條不沾。幾個最貼心的老部下,都覺得龍謙過于清苦了。不過龍謙說到進省城、京師甚至別國都城,很多人又覺得精神一振,特別是寧時俊,他一直認為龍謙心底潛藏著非常大的野望,現在算是被證明了一回。
“就你們這種心態,下次一定打敗仗,腦袋一定搬家!你死不要緊,我不允許你葬送別人,葬送我們這支辛苦建立并且正在壯大的軍隊!”龍謙繼續敲打著。
周毅坐不住了,“司令,俺做的不好,給大家帶不好的頭了﹍﹍”
“不,我剛才說找老婆的事,不是指周副司令。”龍謙抬手下壓,示意周毅坐下,“戰斗結束后的這段時間,也不是沒有表現好的連隊,比如2連和5連,違反軍規軍紀的情況我就沒有發現。我是說沒有發現,不是說沒有!昨天,2連的分隊進攻訓練我看了,很好,很認真。一營長也親自參加了訓練,這就很好。什么事情,只有軍官帶頭做,才能做好,反過來,軍規軍紀,也是軍官帶頭違反,才能讓它置于無用之地。這條經驗,或許有人不信,我是深信不疑的。散會后,各營,包括司令部各科的主官們,回去認真檢查所屬部隊的各項工作,對違反紀律和條例的官兵提出處理意見。決不能因為部隊剛打了勝仗就放松管理。更不能因為違紀者是上次戰斗表現好的,準備申請立功的就網開一面。功是功,過是過,各是各的事。”
處理意見?怎么處理?關禁閉還是打軍棍?總不能撤職降職吧?營科長們低著頭想著心事。都要過大年了,據說周毅也要娶親了,這龍司令是唱的哪一出?這媳婦究竟還讓不讓娶了?周毅娶親觸動了很多人心底那根弦,食色性,人之大欲,正處于精力旺盛的年紀,龍謙的禁欲主義在戰事激烈的時候,沒有人反對或反抗,一但休閑下來,對異性的渴望就蠢蠢欲動。如果蒙山軍永遠禁止找女人,那可就不好了﹍﹍
好在龍謙馬上轉到了娶媳婦上,“大家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找媳婦是再正當不過的事。我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我也想著為每人討一房漂亮的媳婦兒,蓋一處寬敞的院子,過幾天安生日子。可是,行嗎?官府允許嗎?我們這些當軍官的都過安生日子,部隊就散了!部隊散了,大家希望成立的小家庭會不會存在?嗯?”
軍官們剛提起的興奮又被打入冰窖,這不是白說嗎?
“說到成家,我覺得該立個規矩了,媳婦要娶,但不能想娶就娶。符合條件的,就娶,不符合條件的,就稍微等一等。為什么呢?咱蒙山軍區別于其他武裝的最大特點,就是為官兵負責到底。娶了媳婦,就要考慮老婆隨軍的問題。不然,部隊轉戰四方,老婆丟在家里,大家也不放心。所以,就要立個規矩,講個條件。這個條件,我想主要從兩方面考慮,一是職務,二是年齡。寧參謀長,你立即著手訂一個軍官成親的條例,規定那么幾條,把條件列出來,讓大家討論,共同遵守。”
寧時俊答應一聲,望望坐在龍謙左邊的周毅,見他耷拉著腦袋,有些無精打采。自龍謙提升自己為參謀長,提升魯山為副司令,周毅在軍中的地位實際是下降了。盡管名義上周毅還是二把手,龍謙也說過他不在的時候,周毅當家的話。對于周毅、魯山和自己,龍謙是明確做過分工的,自己分管司令部建設和作戰計劃的制訂,在他不在家的時候代管情報科;魯山管訓練,周毅管后勤。好像自己的權力很大,甚至在兩位副司令之上,實際上所謂司令部建設,他這個參謀長也不懂,司令部的業務,一直是龍謙親自抓的。倒是后勤科,頗有些實權,但最核心的財務,周毅根本染指不得。宋晉國將錢袋子看的很緊,那個山西老摳與江云一樣,都只認龍謙。老宋更過分,花錢的事,沒有龍謙的親自命令或手寫的條子,他是不理睬的,傳話也不行。回到周毅,寧時俊原先曾擔心過周毅會和龍謙爭權,但這種局面沒有出現過,周毅一直很本分,甘心當這個二把手了。如今龍謙特地提起討老婆的事,不是專門抽周毅的臉嗎?
存了與寧時俊同樣心思的還有王明遠。
周毅搭上了鄭經漂亮的女兒,在蒙山軍高層中是有不同的聲音的,寧時俊就跟龍謙表示過反對,當時王明遠也在場。寧時俊的理由當然是鄭經是蒙山軍的敵人,現在娶了鄭經的女兒,前面咱們干的那些事情,會不會將來出現反復?那個女子,會不會存了其他的心思?龍謙認為不要緊,第一,過去的事情,誰也翻不過來。即使有人想翻,大家也不會答應。而且,就算枕頭風強勁無比,也要相信周副司令頂得住。第二,這種事情,今后還要出現,立這個規矩,會傷害很多人。我們注定要和很多人結仇,但我不主張記仇,太累了。只要咱們越來越強大,你所擔心的,就不會出現。
龍謙這番話倒是合情合理。在座的軍官們想,這也是啊,拉桿子也罷,蒙山軍也好,打仗行軍是肯定的,哪能一輩子呆在這山溝溝里?隊伍走了,老婆咋辦呢?
龍謙終于將話題轉回來,“像周副司令,就該娶了,他是蒙山寨的‘老人’了,年紀比我還大一點,資歷職務更夠。所以,咱們要好好為周副司令辦一辦喜事。既是他的喜事,也是全軍的喜事。這件事呢,就委托參謀長和宋科長全權負責,參謀長出身好,見過世面。宋科長呢,討過媳婦,有經驗。我看參謀長就代表男方,老宋你就代表女方。該準備的聘禮不能少。何況,鄭小姐已經不是過去的鄭小姐了,她如今也是咱蒙山軍的兵了嘛。如果趕得上,節前就辦了吧。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孫娟出嫁,這也是喜事。老宋你辛苦下,多操操心,你還是女方代表。孫裁縫那邊,有陳先生張羅。我希望咱蒙山軍的女兵們早日嫁人,為咱蒙山軍添丁。”
龍謙最后這段話沖淡了起先強調軍紀的嚴肅。軍官們都笑起來。
周毅與鄭嬋的婚事定于臘月二十六,日子是幫周毅挑的,沒有問專業人士。龍謙說,三六九,不問陰陽只管走,這個日子就蠻好。于是就這樣定下來。
程式也大大簡化了,除了男女方各找了一個媒人,其余如納吉,問名,過大禮那一套全部省略。周毅自幼跟隨叔叔轉戰四方,根本就不講究古禮,他也不懂那套繁瑣的禮節。而女方現在根本就沒資格講究了。
商議后,根據溫氏的提議,新房就設在溫氏他們所居的院子,將王月蟬居住的西廂騰出來,張紅草領著二丫等幾個女兵將屋子打掃一遍,換了窗戶紙,貼了剪好的紅紙喜字,就算布置好了新房。龍謙讓娶過親的老宋出面找了些樂手,找來了轎子
按道理男方是要給女方送一點彩禮的,但周毅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只有祖傳的一只玉鐲子,這玩意是亡母遺留的唯一值錢物件,還算有點意義。當土匪這么多年,周毅經手的財物也不少,但他從來沒有為自己留兩件值錢的東西。倉促之間還是馮侖從張前莊趕回來,給他送來一條檀珠項鏈,三十個珠子個個均勻,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周毅連聲感謝,馮侖笑道,這算啥,等我娶媳婦時你給我一件玩意就是,哈哈。
龍謙說了話,老宋拿出了二百兩白銀作為聘禮。周毅推掉了,心想從鄭家搜刮的銀子是這個的幾百倍,現在這算什么?
女方也要張羅,溫氏哪里還有心情,只能由王月蟬張羅。從溫氏隨身帶著一直沒有被沒收的衣料中找出了兩匹喜慶顏色的料子,為鄭嬋搶做了兩身喜服,王月蟬和溫氏每人從自己隨身的首飾中選了幾樣贈送給鄭嬋,王月蟬給的是一對耳環和一條碧玉簪子,溫氏給了女兒一對自己長戴的玉鐲,就這樣“寒酸”地將女兒出嫁了。
鄭嬋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怕次日不好看,溫氏努力忍著心中的悲酸,跟女兒嘮叨了半宿,再三叮囑,直到天光放亮,王月蟬進來,催促小姐略微睡一睡,她還要為鄭嬋打扮呢。
在喜慶的鑼鼓嗩吶聲中,周毅像個倒插門女婿,就在溫氏的院子里與鄭嬋成了禮。根據周毅的要求,龍謙代表男方家長,溫氏代表女方家長,分別受了一對新人的拜禮。
倒是根據地的鄉紳們,聽說周副司令娶親,都上了一份還算豐厚的禮金。
又過了兩天,在陳家崖,龍謙主持了孫裁縫與孫娟的更為簡樸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