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事件充分暴露出自詡不凡的武備學堂畢業生譚士杰的無知,或許此人在政治上有些敏銳性,但軍事上的判斷就差遠了,根本不配他擔任的職務。
濟南城里有巡撫標營,更有入城的司令部,司令部進城,不可能沒有衛戍部隊。同在一城的譚士杰完全有手段探查清楚對方的兵力。而且,城外十五里的鎮就扎著十七標的一個整營,如果動員迅速,一個時辰內即可入城。
為迎接朝廷對第五鎮的點驗,龍謙已內定十七標為參演的主力部隊,所以十七標部隊集結于濟南城郊展開嚴格的訓練。實際上,除掉鎮的一個營,十七標直屬部隊及另外兩個步營在兩個時辰內均可入城增援。
對手的兵力裝備戰斗力對于武器不全缺少訓練見不得血的巡防營如此強大,除非對方不動武,一旦翻臉武力鎮壓,巡防營絕對討不了好。
大概譚士杰認為無論是巡撫標營還是都不會動武?
被捕后的譚士杰面對軍法處的審訊,反復強調他絕沒有開第一槍,而是巡撫標營先開的槍。這自然令周馥派出的審訊官惱怒,卻可能是事實。因為當時巡防營在撫臺衙門前亂哄哄毫無章法的布置可以旁證這一點。而巡撫標營當晚在正門的執勤軍官堅決否認他們先開槍。
事實的真相可能永遠無法查明了。
執行抓捕任務的是封國柱十七標的部隊。在接到司徒均的命令后,駐扎鎮的第三營緊急集合。急行軍增援,不到一個時辰就進了城。根據司徒均的軍令,迅速封鎖了各個城門,等封國柱率十七標警衛連及第一營入城,局勢已經得到了控制,面見司徒均后,封國柱接受了全城搜查,將逃逸四方叛亂的巡防營全部抓獲的命令。因為巡防營官兵多濟南子弟,他們逃回家藏匿的可能性極大,司徒均要求封國柱盡可能用勸說的手段讓叛軍投降。并且交代了“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的政策,但這位深得龍謙信任的代參謀長最后說,如果有抵抗,毫不留情地粉碎之!
其實。這個促使巡防營大部分官兵自首投降的政策出自參議方聲遠之手。事實證明這個辦法是妥當的。
大搜捕隨即展開。隨著第十七標第三個營隊及司令部警衛營的另外兩個連抵達。對于搜查一個面積不到六平方公里的省城。已經足夠了。封國柱指揮警衛營及十七標部隊在巡撫標營的配合下劃分街區,逐戶搜查,配以高聲喊話。曉以利害,天亮之后,將逃散各處的巡防營官兵全部抓獲了。
期間發生了幾次交火,造成了包括平民在內的死傷。因為有封國柱的嚴令,部隊對于抵抗采取了嚴厲鎮壓,甚至使用了手榴彈。
對于封國柱的命令,剛到任的副標統兼參謀長吳念提出了異議,“標統,這樣做會不會給司令帶來麻煩?這畢竟是在省城。”
“麻煩?什么麻煩?”吳念曾是封國柱的老部下,對于吳念的疑問,封國柱呻道,“你小子,在隨營軍校待久了,簡直活回去了!”
十七標參謀長張玉林奉調預備役后,第二十標副標統吳念調任第十七標副標統兼參謀長,做了封國柱的副手。吳念是周毅老三隊的什長,跟隨周毅突圍返回蒙山,資歷很老。蒙山整軍編組四個連隊時便擔任了排長,當時的連長就是封國柱。但在打開鄭家莊后大病了一場,足足休息了三個月,耽誤了幾場重要的戰事,這就造成了他晉升的落后。當與他資歷相當的軍官都升為營級時,他才擔任了連長。直到部隊改編為威勝軍右翼,入駐沂州,旋即組建隨營軍校,吳念成為第一批學員,畢業后留校擔任了教官,一直到第五鎮組建,龍謙才將在軍校待了兩年多的吳念抽出來直接安排到副團級的位置。在二十標只待了一個多月,再次更換崗位,回到了封國柱手下。
“司令最注重愛民,這樣會造成百姓的傷亡的。”吳念認為自己有責任提醒上官。
“你呀,在隨營軍校待了兩年,都成了書呆子了。你沒有看出來嗎?這是整頓巡防營最好的機會,更是樹立我們軍威的好機會。你以為省城的百姓都會像鄭家莊一樣支持咱們啊?抓獲的俘虜一律押出城去,押到三營軍營仔細審問,將私通叛亂的人全部搞清楚。算了,這事你做不來,還是我干吧,”
省城居民度過了一個驚恐不眠的夜晚。十二日凌晨,今冬的第一場大雪落下,迅速遮蓋了昨晚沖突激戰的痕跡。天亮后,一些膽大的居民走出房門,發現所有的街道都有身穿土黃色綿軍服,荷槍實彈的第五鎮士兵巡邏把守,被抓獲的參與滋事的巡防營官兵被捆綁著成一串,魚貫押出西門。其中有不少是濟南府子弟,于是發生了新的騷亂,一些家屬擔心子弟被響馬出身的押至城外槍決,與戒煙的士兵發生肢體沖突。直到第五鎮司令部將緊急印制的告示貼至大街小巷,曉諭全城,重申“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的基本政策,人心方初定下來。
龍謙是在十二日下午回到省城的,先見了司徒均、封國柱和方聲遠,了解了昨夜平亂的大致情況。封國柱亦是剛入城,帶來了他審訊所得的口供。龍謙看過后,基本放了心。
來不得及與妻兒相會,便被周馥緊急召至巡撫衙門。
“退思!你總算回來了!事情你都曉得了,怎么會這樣?這可如何善后?”周馥有些惱怒,眼泡腫脹著,死死盯著龍謙。
“大人擔心什么?似這般禍國殃民的行為,哪里還是朝廷的武力?簡直比土匪都不如了。不加以整頓哪里行?昨日若不是第五鎮部隊反應迅速,后果真是不堪設想。”龍謙已經知曉了昨夜的情況,并且拿到了想要的口供。
“全城大亂!死了幾十號人,其中還有無辜的百姓。這如何能瞞得過朝廷?”說話的是周馥的首席幕僚田文瑞。
“無妨。哪座廟里沒有冤死的鬼?再說,田先生如何曉得他們是無辜的?現在我已拿到了巡防營管帶圖謀叛亂,襲殺上官的口供。人證物證俱在,還怕什么?”這個田文瑞消瘦如打棗桿,總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龍謙不甚待見他,轉而對周馥說。“我接到消息。只是擔心老大人的安危,您老人家無恙,我就放心了。朝廷那邊,咱們當然要據實稟告。我已經讓方參議起草奏章了。以太后的圣明。當能洞燭幽微。若是朝廷怪罪。下官一力承當,絕不會連累大人。”
“退思言重了。眼下之事,是迅速安定人心。退思有何主意?”周馥換了溫和的口氣。
“至于作亂的巡防營。司徒參謀長及方聲遠參議所訂的‘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的八字方針甚好,足以安定人心。下官是帶兵之人,俗話說,鳥無頭不飛,被亂兵所害的無辜百姓,待查明事實,定然給予補償。但連接匪寇之刁民,亦需按律懲處。”
“你!”田文瑞一聽就急了,他有個遠房侄子在巡防營當著一個管糧秣采買的小軍官,昨晚也參與了騷亂,現在還被關在十七標的軍營里,上午派人打著巡撫衙門的旗號去要人,被擋了回來。現在當然對龍謙沒有好氣,“龍大人,此事須鎮之以靜!哪能窮究呢?難道龍大人要搞亂山東嗎?”他聽從龍謙的潛臺詞了,越想越怕。
“一般的士兵,當然不會追究。但領頭作惡的軍官,如不加以懲治,豈不是拿朝廷法度當兒戲?他們今日敢聚眾攻擊撫臺衙門,明日會不會公開早飯那?不嚴厲懲處,豈不是養虎遺患?”
田文瑞被狠狠噎了一下。他已經曉得這位手握強兵的年輕提督要那這件事做文章了,但又不能站在道義的高度上反駁。畢竟巡防營聚眾出營,咆哮鼓噪巡撫衙門有錯在先。但龍謙后一句話讓田文瑞心中暗罵,造反?你不就是造反出身嗎?當初敢與袁世凱大軍開仗,不是造反是什么?現在搖身一變,反而成為了朝廷忠勇的保衛者了!
“退思!你那整頓巡防營的步子,還是穩點吧。全省不下兩萬,萬一動蕩起來,你我可擔不了干系!”周馥頹然坐在太師椅上,神情委頓。沒有理會田文瑞變化多端的神態。
“大人,省城之事,系有人暗中挑唆。此人便是巡防營管帶譚士杰。此人在昨晚被我部抓獲,經審問,對其制造謠言,鼓噪作亂的事實供認不諱。這是他的供詞副本,請大人過目。”說著,龍謙從衣兜里摸出幾張紙,交給了周馥。
“真是該殺!”周馥一目十行地看過,交給身后的田文瑞。
“提督大人,”田文瑞道,“此人滿口胡言,攀咬直隸袁制臺,簡直是喪心病狂!但這份供詞,似不宜呈報朝廷……”
“對犯事者如何處理,還要老大人拿總。但此寮捏造事實,誣陷于我,卻不能放過他。我何時講過要整體裁撤巡防營?這個譚士杰無中生有,造謠惑眾,殊為可恨。下官在武定,已將老大人批準的整頓巡防營的方案與當地駐軍進行了溝通,他們基本贊同,認為周大人很顧及大伙兒的生計,頗對撫臺大人感激。但未得周大人批準,下官沒有開始對武定府的整頓整編。既然濟南的蓋子揭開了,我倒以為,整頓巡防營一事,須得馬上展開,不然昨日的事傳播至全省,而我們由此袖手,反倒讓一些別有用心之人視周大人軟弱可欺,對今后的整頓增添了無窮的障礙。下官請求大人允準,按照之前議定的章程,立即對濟南府所轄巡防營進行整頓。”
龍謙這番話打動了周馥,“退思,你能保證不再出亂子嗎?”
“請大人放心。下官坐鎮濟南,萬無一失。”
“那好吧。”周馥想,如果龍謙迅速取得整頓巡防營的成績,倒可以堵住京師的嘴巴,比上折子解釋有力的多。
“提督大人,那些被貴部抓捕的官兵……”田文瑞擔心親戚遭罪,如果龍謙手下濫用私刑,酷刑之下,什么樣的口供拿不到?
“正在細細甄別,不日將有結果出來。”龍謙不愿多理田文瑞,對周馥施了一禮,“那下官就此告辭了。”
“退思,巡防營官兵多是濟南子弟,牽涉甚廣,不宜窮究。另外,你須約束部下,不要胡來。”周馥站起身相送,叮囑道,“另外,你那位方參議擬寫的折子,還是以巡撫衙門的名義發吧。”
這卻是對龍謙的庇護了,“大人厚愛,龍謙銘感無內。但職責所在,還是由我具名上奏吧。”
“這……也好,”龍謙既為提督,巡防營便是他的部下,龍謙自負責任也是應該,“啊,唐少川高就奉天,明日我設宴為其送行。你也一并來吧,請陳先生也來。”
“遵命。”龍謙深施一禮。離開了巡撫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