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龍謙次子龍興華吃滿月酒的那天,龍謙才接到關東的詳細戰報。
關外的情報送達關內要經過奉天站的加密。這次內容極多,奉天站為確保安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送回總部的時間就晚了。
當天下午,龍謙送別包括楊士驤在內的客人后,在司令部召開了秘密會議,通報研究關東局勢。
參加會議的有方、陳兩位高級參議,總部軍官有參謀長司徒均,后勤處長宋晉國,情報處長江云,裝備處長連樹鵬,軍法處長曹敏忠,醫務處長齊尚明。山東巡防營副統制寧時俊(統制由龍謙兼任),第九協協統王明遠及第九協副協統兼十七標標統封國柱,第十八標標統石大壽及騎兵標標統遲chūn先。
目前,關于“白嶺支隊”的消息只傳達到標統一級。
第十協的軍官們沒有參加本次會議,因為他們駐地遠,被龍謙禁止因兒子的滿月酒來濟南,包括龍謙的連襟葉延冰。
會議開始,龍謙讓江云對著地圖講了南滿dúlì團在黑溝臺和沈旦堡的兩場夜戰結果,通報了部隊的損失情況和現狀。
情報遞出的時間是正月初五,即西歷2月8rì,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多天了,按照魯山的報告,dúlì團或許已經離開奉天北上了。
“他們干的真漂亮!”第五鎮參謀長司徒均看過情報處重新抄寫的資料,擊掌贊嘆,“及時抽身極為正確,司令,應當為他們寫一封開辟北滿根據地的指示信了。”
“老魯他們真是了不起!”封國柱聽過報告后興奮不已,“都說rì本兵兇悍難打,扯淡!老魯手下多少新兵?還不是一樣揍得小rì本滿地找牙?”他不禁拿自己麾下jīng兵去比較,覺得如果拿自己的十七標去打,一定可以打出不弱于魯山的戰績。
可惜去年走了一大批老兵轉入了巡防營,如果他們在……封國柱對于龍謙逐年強迫老兵退伍轉入巡防營、jǐng察局或者回鄉始終不能想通,訓練他們花了多少力氣呀。
“當務之急是派遣得力的軍官團前往補充他們的損失。”方聲遠大聲道,“他們仗雖打勝了,但損失也很大。魯山不顧大帥既定的戰略,與rì軍死拼硬打,應予斥責!再這樣打幾仗,我們在關外的一點老底子都要被他打光了!”
“話不能這樣說,”王明遠覺得方聲遠這個“暴發戶”自“青軍聯”成立后是越發囂張了。仗著有司令的重用,越來越不把跟隨龍謙創業的元老們放在眼里,而且越來越有插手軍隊事務的跡象,以為自己那個參議什么都可以管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魯山他們身處前線,當以實際情況來決定部隊的行止。司令確定的戰略并不是不打仗,而是要壯大隊伍,借人的力量最終控制北滿!不打出令人信服的戰績,人就不會將他們當回事!支援是肯定要的,但斥責就過了,畢竟他們干掉了上萬的rì本兵!那可不是動嘴皮子就能辦到的!”
王明遠公開表示了對方聲遠意見的反對。
陳超皺了皺眉,想說什么,最后還是忍住了。
果然,王明遠的發言給會議定了調子,隨后,石大壽,遲chūn先都表示應當繼續派遣骨干增援關東,對于dúlì團的戰績應予表彰。
“退思,你說說吧。”陳超見方聲遠面sè不虞,急忙提醒龍謙。他不愿意看到這個正在興旺發達的團隊內部出現裂痕。
“魯山帶出了一支強軍啊。立見尚文,秋山好古,都是rì軍名將啊,栽在魯山手里了,好,太好了。此戰為我軍史書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必將名垂青史!夜襲沈旦堡,部隊敢于踩著地雷沖鋒,足見魯山治軍有方!軍隊嘛,就是要有這樣一種有我無敵的jīng氣神!”龍謙肅容道,“好吧,確定幾件事。第一,由司徒牽頭,時俊參與,從第五鎮及巡防營抽調第五批人員支援關東。按照魯山的要求,這次多考慮醫生和炮兵。齊處長你不要舍不得,把你手下最好的醫官派過去。名單限五天擬定報我批準,然后進行短期訓練后再出發,到時候我去見一見這些弟兄。第二,要求魯山撰寫一封關于黑溝臺及沈旦堡戰役的總結,這是我軍第一次參加如此規模會戰,經驗很寶貴,對于部隊的編組、指揮,戰術,后勤供應,各兵種的配合,火器的使用,以及俄軍和rì軍的訓練、戰術、裝備的特點,都要全方位總結。他們用鮮血換來的經驗或者教訓對于山東部隊都是巨大的財富……參謀處要擬個提綱,就像調查問卷一樣要他們逐條回答。第三,參謀處起草一份開辟北滿根據地的指示信,只講原則,不干涉細務。但要指明,依靠俄軍的補給斷難長久,必須立足自身。在這封指示信里,要對他們的輝煌戰績表示充分肯定,對戰死者表示哀悼,對負傷者表示慰問,特別是對二虎和熊勛的傷情要表示格外關切,希望他們早rì康復。第四,參謀處盡快組織一次兵棋推演,沈旦堡戰役后俄軍占了上風,看看rì軍有沒有翻盤的機會?但不管如何,魯山所部要向北滿發展,我看rì俄在南滿的仗還要打一段時間,他們留在那里,很難置身局外。”
“司令說的極是!”司徒均興奮起來,“我建議他們可以派幾個人回來,既要有參謀人員,最好是回來一兩個參與制定作戰計劃的主官,程二虎、熊勛都受了傷,能不能回來養傷,一并當年詳細講述戰役的情況?”
“唔?這倒是個辦法。能當面講當然再好不過,就怕魯山不放人。他那里可是面臨著擴編吶。”龍謙點頭道,“這件事可以提出來,由魯山自行決定,不要勉強。”
“由團擴師,二虎、熊勛都是團長的當然人選,魯山不會放的。”王明遠道,“老天有眼,沒有折損我軍大將。”
“對了,”龍謙看著江云,“查一下,陣亡的軍官中,有沒有娶了親的?后勤處要照顧好他們的家人,但不要講明他們已經犧牲,待將來……再一并處理吧。決不能讓他們的父母挨餓受凍,這一點,江云和晉國負責。”
“是。”倆人起立回答。
“司令,對于建立根據地,與其去北滿,不如占遼西。”司徒均站起身,“遼河以西是非交戰區,又是連接山東與關外的路上通道。而他們經此一戰,必定震動地方,建立根據地的條件是有的。而北滿人煙稀少,氣候嚴寒,繼續往北,與山東的聯系越來越遠了。”
“但是遼西物產不如北滿!人煙稀少,官府控制力便弱,這是好事。再說,黑龍江和吉林加起來總有一千萬吧?如果將這一千萬人握在手里,將是很偉大的勝利。從關東局勢看,一定要站穩北滿,特別是吉林,然后方可圖謀南滿。所以要讓他們學會自力更生,不僅要解決糧食被服問題,而且要解決軍火問題。但具體的情況,要他們自行決定,不能照搬山東的經驗。”龍謙也站起身,“任務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除了陳超,其余人都起立立正回答。
“散會。”
大家散去后,方聲遠沒有走,似有話說。
“大帥,方某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嘛。”
“商鳳chūn的信,大帥看過了吧?”
“看過了。你替我寫封信訓斥這個家伙,什么意思嘛,簡直是胡說八道!”龍謙的臉sè沉下來。商鳳chūn以個人名義寫給龍謙一封信,經田書榜情報站轉換為密語后送回了總部。商鳳chūn在信中歷數魯山獨斷專行之事,建議將魯山調回,或者派足以制衡魯山的高級軍官出關任職。
“大帥,鳳chūn是一片忠心啊。關外部隊發展迅猛,人數激增,而總部派遣的軍官死傷極重,種種跡象,必須慎重對待。即便不召回魯山,也應派一員大將出關坐鎮。”
“這是何意?懷疑魯山嗎?再說了,派誰去?怎么個坐鎮法?讓魯山做副手嗎?鳴皋,你這個主意可不那么高明。”
“自范德平、鄧清華之下,誰能制約魯山?”
“干嘛要制約?難道魯山要叛變嗎?證據咱哪里?”龍謙的語氣嚴厲起來。
“叛變倒不至于。但是人是會變的。關外部隊發展迅猛,一年多的時光,已經要組建成師了!我是擔心會出現內輕外重的局面啊。方某一片忠心,絕非離間大帥與魯山之關系,還望詳察。”
“忠心是建立在對事業,對團體上的,只忠于我一個人是靠不住的。”龍謙放緩了口氣,“關外部隊發展迅速,是借了rì俄戰爭的光,更是他們努力的結果,否則怎么會有如此局面?所以我不能責怪魯山與rì軍打硬仗。也只有打幾個硬仗,部隊才能真正有戰斗力。現在我擔心的是他們發展迅速,根子扎不深,缺少合格的軍官和老兵,更缺少建立根據地的辦法啊。”
“所以大帥還是要將大將派過去!”
“派誰?明遠?周毅?還是時俊?第五鎮是我們的根本,明遠和周毅走不開,巡防營是我們全軍的預備隊,正在加緊建設,時俊更走不開。至于下級軍官,倒是可以多派幾個人過去。現在我已經不擔心軍事了,經過陳家窩棚、黑溝臺和沈旦堡三場硬仗,魯山指揮打仗的本事或許已經超過我了。要派,更要多派幾個有文化,懂軍律和政策,對建立根據地有心得的人去。”
方聲遠心中一動,“不知陳先生去合不合適?若論建立根據地,陳先生首屈一指。”
龍謙笑一笑,“鳴皋,你的心思我明白。這件事我會認真考慮的。”
“至少,關外部隊要成立青軍聯組織。事實上,青軍聯已經有人過去了嘛。”
“這個可以。軍法處也要建立起來,我想將敏忠派過去,你看如何?”
曹敏忠和方聲遠走的很近,思想上受方聲遠影響很大,都是極力鼓吹建立龍謙的絕對權威的代表人物。所以方聲遠立表贊同,“大帥英明。敏忠定當不負大帥。”
“不是負我不負我的問題,而是不要辜負國家,辜負這個時代。鳴皋啊,眼下立憲之風甚勁,你集中jīng力研究下這個問題,看對山東會有何影響?楊撫臺最近跟我談了兩次,征詢我對立憲的態度。我一個軍人,管什么政治?”
方聲遠點點頭。心想,若是你不懂政治,全國怕是沒幾個懂政治了,“可以。不過,方某以為,大帥眼下采取的靜觀其變,不輕易表態的做法極妙。凡是這種大變,先站出來的都不好。”
“嗯。如果rì本打贏,我估計立憲派將更為得勢了。最近接到張季直的一封信,待會兒你去歐陽那里拿走,替我擬封回信。這位張季直,幾乎成了鼓吹立憲最熱衷的人物了。”龍謙不再談關外局勢,方聲遠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龍謙回到家,見王明遠在,正與陳超談著什么。
“司令,方聲遠又勸你控制魯山吧?你可別聽他的。魯山絕對不會有二心的。”王明遠開門見山。
“我心里有數。晚飯在我這里吃吧,我讓張嫂加幾個菜。對了,最近德國人又找你了?”
德軍一直想再辦一次演習,但這件事王明遠做不了主,而且,第十協也有些意見。
“找了,我說要司令批準才行。”
“嗯,我在考慮。最近一批迫擊炮在你那里出了點問題?”
“是。幸好沒傷人。”
“哦,魯山的報告說,迫擊炮的作用極大,建議大批裝備并且配備至營一級。你認為呢?”
“那當然好,對于摧毀對方的機槍陣地是個好武器,就是炮彈太貴了。我倒是覺得應當大批裝備輕機槍……司令,你要注意方聲遠這個人,有些不地道。”王明遠見龍謙不想談方聲遠之事,又將話題轉回來,剛才他已經與陳超聊了半晌了。他之所以來龍謙居室,就是要談此事,“魯山跟你多年,出生入死,拋妻別子,如果咱們不信任,會很傷心的。
“事情要兩方面看。鳴皋也是為了團體啊。魯山那邊山高皇帝遠,民風不同,政情軍情也與山東不一樣,要建立一支靠得住,打得贏的軍隊,任務很重啊。加強干部的配備是應當的,不能說派人過去就是不信任。難道我給你配備助手,就是對你不信任?另外,建立根據地,更不是一件容易事,必須大力加強山東干部向關外的輸送。”龍謙看了一眼正在抽煙的陳超,“越之先生,咱們能不能辦一所干部學校?以什么名義辦?”
干部一詞是龍謙的發明,其意義王明遠和陳超完全理解了。龍謙現在最缺的不是軍官,而是懂經濟,會與官府交涉的人,也就是龍謙說的干部。
“這個我要想一想。”陳超琢磨著。
“嗯,這件事就勞煩越之先生了。軍隊也可以抽人到地方工作,特別是農村自治委員會的工作……”龍謙仰面想了一想,“山東暫時不會有戰事,要抓緊這個機會培養我們的干部。對了,明遠啊,我想讓你的九協與十協換換防,你看如何?”
這個比較突然,王明遠楞了半晌,總算明白過來,“也好,是不是借機進行一次野營訓練?”
“那就更好了。你回去準備一下,等我的命令吧。另外,部隊火器方面的編制你要研究一下,我讓司和周毅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等過一段時間,我們開一個裝備編制方面的專題會。”
“退思,要相信魯山。”陳超見龍謙不想談了,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當然。等他們在北滿安頓下來,我準備將魯山、二虎等人的家眷送過去。”
“這樣好。”
“真想去一趟關外啊,可惜走不開。”龍謙有些神往,“我真沒想到他們發展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