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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陽光灑在潭水上映射出點點金光,梁薪從來未曾想過這么一片無名的樹林深處竟然有著這樣一個水潭。水潭旁邊還有一棟茅草屋,看那模樣應該是剛剛搭建沒多久。
梁薪深吸一口氣,然后將體內的濁氣吐出。他的內傷已經十分嚴重,絕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好的。梁薪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澹臺善若突然開口問道:“準備去哪兒?”
梁薪回頭看了澹臺善若一眼,她剛剛從那茅草屋里出來。這是梁薪第三次見到澹臺善若,這個如同天山雪潭里的雪水一般清澈脫俗,冷艷飄渺的女人。每看一眼梁薪都會感覺到一股驚心動魄的美,而這第三次相見,梁薪感覺一襲白衣的澹臺善若似乎比前兩次更美了。
“皇上還在樹林里面,我必須去把他救回來。”
“不用了。”澹臺善若搖搖頭:“你口中的皇上已經被抓走了,就憑你一個人是不可能從那么多人里救人出來的。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先把傷養好,然后再召集你那些朋友一起去救你的皇上。”
“我的皇上?”梁薪微微一愣,他看著澹臺善若道:“你似乎并不認可皇上。”
澹臺善若走到水潭旁邊坐下,她脫掉自己的鞋,將雙腳泡在水潭之中。澹臺善若扭頭看著梁薪道:“我認可皇上,但剛才被遼金士兵抓走的那一位已經不是皇上了,不是嗎?”
梁薪微微一怔,然后梁薪笑了笑:“你似乎一直在跟著我們,不要跟我說你和我相遇是碰巧,我不相信這世間的任何巧合。包括你身后的這一棟茅草屋,我也不相信。”
澹臺善若也跟著笑了一笑。在梁薪的記憶力,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見澹臺善若笑。這一笑真真就猶如天山雪蓮開花一般,讓人心曠神怡如飲盡了一井清泉蕩滌了整個內心的污濁一般。
澹臺善若說道:“這棟茅草屋是我師父建的,不過他老人家已經離開這里去其他的地方游歷去了。我是一直跟著你們,這一點我沒想否認過。”
“為什么要跟著我們?你們無塵一脈跟朝堂也有關系?”
“也有關系?”澹臺善若將梁薪口中的那個“也”字咬的很重,她饒有興趣地說道:“看來你已經感覺到五欲魔宗其實跟朝堂是有關系的。師父說你是橫空出世之才,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也難道破虛道長會選你做最后一個入室弟子。”
“如果你愿意跟我說點什么我很樂意聽,但是如果你準備一直都跟我說這些不著邊際虛無縹緲的話,那算了,哥還有事,就不陪妹子你了。”
梁薪擺擺手就準備離開。他其實已經從澹臺善若的話語中聽出很多弦外之音,但是他必須壓制著內心的好奇,以免自己在一張無形的大網之中越陷越深。
“聽過儒家、法家、墨家嗎?”
梁薪一下停住腳步,他回頭看向澹臺善若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眼神很明顯地示意著澹臺善若,意思是讓她繼續說下去。澹臺善若也沒有繼續賣關子,她開口說道:“西漢元光元年,董仲舒向漢武帝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自那時候起,儒家聲勢大盛,法家、墨家日漸式微。
不過這么多年下來,法家和墨家從來沒有放棄過。他們一直在尋找機會重新復興,而復興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得到君王的支持就可以復興。”
梁薪瞇了瞇眼睛,他看著澹臺善若道:“那你是墨家的人?”
澹臺善若微微一笑,她點了點頭:“你果然是個極聰明的人。我確實是墨家的人沒錯,墨家講究非攻兼愛,希望君王能尚賢尚同。但是很明顯徽宗并非是這樣的皇帝,倒是現在新登基的欽宗得到了我們的一致認可。他登基之處便重用了林沖和你,然后又封了童貫為王。無論是林沖或者是你,亦或者是童貫。你們三人的出身并不顯赫,但他依舊重用,這就證明了欽宗皇帝是是個‘尚賢’之人。”
尚賢,指的就是不分貴賤唯才是舉。梁薪想不到趙桓這么一番無意之舉倒引起了墨家的注意,并且還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澹臺善若愿意出手救梁薪卻沒有出手救趙佶,恐怕這也是她的故意之舉。
梁薪想了想后問:“不用說,那么五欲魔宗肯定就是法家咯。”
澹臺善若微微頷首:“法家認為‘獨視者謂明,獨聽者謂聰。能獨斷者,故可以為天下主。’而他們也恰恰找到了一個這樣的人,所以他們會不擇一切手段將他推上帝位。”
聽到這里梁薪忍不住笑了笑,他的笑聲和笑容之中絲毫沒有掩飾他的不屑與嘲諷。似乎在梁薪看來剛才澹臺善若所說的那一切都十分的可笑。
澹臺善若微蹙雙眉,她淡淡地問道:“怎么你覺得剛才我說的很可笑嗎?”
“哼哼。”梁薪輕哼兩聲再度笑了笑,他搖著頭道:“要怎么說你們這群人呢,好歹你們也是傳承了一千好幾百年的派系,用時髦一點的話說你們叫著大知識分子。作為像你們這種有學問有傳承的人,一天吃飽飯沒事干就只知道挑弄是非。你們支持什么樣的皇帝你們問過老百姓了嗎?老百姓不會管你是墨家還是法家,他們只在于自己的小家。
只要自己的小家安然無恙平平安安衣食無憂,那么他們就認為這是一個太平盛世。管你墨家法家儒家都與他們無關。
可是你們呢,現在外有強敵環繞,以致百姓民不聊生。堂堂一國之君都已經被人家給抓走了,你們還在想這是一件好事,這樣就給了你們物色新君培養新君的機會。這在我看來就好像你家老爹已經被強盜抓走了,你們不僅不去救你家老爹,反而生怕強盜把他放回來。
在你家老爹被抓走之后,你們就有機會從他的幾個兒子里面挑一個人出來好好培養,以便他當家作主了能夠讓你們也跟著風光一把。你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澹臺善若一時被梁薪的這一套粗顯的理論駁斥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結結巴巴好一會兒澹臺善若這才說道:“你剛才也說了,百姓希望的是安居樂業衣食無憂。我墨家講究非攻、兼愛、非命、非樂、節用。如果以我墨家學說教化天下,天下自然能夠得以昌盛。”
澹臺善若所說的“非攻、兼愛、非命、非樂、節用”的確是墨家倡導的幾個精神。非攻即指反對戰爭,兼愛則是希望大家能博愛天下,愛身邊的人像愛自己的父母妻兒一樣。非命就是希望大家不要相信命運,要靠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非樂則指不要沉迷奢靡逸樂,應當廢除這等對國家無生產力的行為,節用是指通過節約來擴大生產。
這些理論說起來是好的,但是實際推行卻又是難比登天。說直白一點就是這樣的想法太過于理想化,完全不切合實際。
梁薪想了想后問道:“既然你們墨家的人看中了欽宗皇帝,那法家的人支持的是誰?”
澹臺善若搖搖頭道:“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只是有幾個懷疑的人選而已。法家這一代的人做事實在有些太不擇手段,不僅僅是我們墨家,就連儒釋道三教也對他們很不滿意。”
“好了,感謝你跟我說這些。無論你們怎么想,我只知道我是大宋的子民。身為大宋子民,皇帝被人擄走在我心里就是奇恥大辱。我必須將皇上救回來,就好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家里的父母被人擄走了,兒孫把他救回來是理所應該,沒有什么道理大義可言。”
說完梁薪轉身離開,走出幾步之后梁薪身后才傳來澹臺善若的叫聲:“你的那些朋友如今正在齊州城外的咸平縣內,遼金大軍已經啟程往德州進發。如果你們想救人,我想大概得趕在他們之前先去黃河準備,不讓他們渡過黃河。”
梁薪轉過頭深深地看了澹臺善若一眼,他笑了笑道:“謝謝。其實我有一句忠告想要說過你聽。”
澹臺善若微微一愣,梁薪說道:“想你這么漂亮的女人,整天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清高脫俗的模樣其實并不好。女人嘛,終于是要臣服于一個男人的。什么天下大事墨家法家之類的,趁著年輕玩兩年可以,但是玩膩了記得還是要嫁人生孩子。如果到時候你想嫁人又找不著對象,我提醒你一句,請聯系我。”
說完,梁薪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澹臺善若好不容易才理解梁薪的話,她先是臉色微紅,繼而有些微怒,但最后她卻輕輕地笑了笑。
梁薪走出小樹林后嘗試性長嘯一聲,沒一會兒就聽見一聲馬匹的嘶叫。一匹火紅的駿馬奔跑過來,梁薪微微一喜,興奮地叫了一聲:“紅纓!”
梁薪翻身上馬,然后摸了摸紅纓的馬鬃道:“走,紅纓,我們先去咸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