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幾句,殺豬李拐上正題。
“真正的好漢都在城外的莊子上,去山東、河南還有不少東西從徐州過境,他們吃這塊生意,鹽和糧那才是大買堊賣……”
“徐州城內一天不如一天,在下的生意就是喝窮人血的,他們身上能榨出什么……”
“城南這邊就這么多生意,城里其他地方倒是肥的,可那個背后都是官紳人家……”
殺豬李畢竟是坐地的土著,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趙進聽得很仔細,邊上的伙伴們也都覺得新鮮,趙進他們從前或者坐井觀天或者想當然,并不是太接地氣,而劉勇一直在江湖道的下層做事,局限在城內的范圍,見識也有限的很,今天聽殺豬李講述,大家才弄明白很多事。
徐州一州四縣,于公于私,真正精華的地方都是在城外,雖說開迦河之后,運河不經過徐州,最大一股財源消失,可徐州依舊……鄰黃河,而且這里還是山東、河南、南直隸三地的陸上樞紐,大宗貨物和商品仍有經過。
但正常的商貿生意,江湖人想插手也插不上,最多也就收個過路平安的保鏢費用,對他們來說,最賺堊錢的就是鹽和糧。
鹽不必說,徐州東邊就是淮安府,聞名天下的兩淮鹽場就在淮安府,食鹽專賣,淮鹽行銷天下,淮安府的官鹽私鹽都有不少要經過徐州的陸路運輸,這里面自然油水多多。
至于這糧,則是和徐州的倉庫以及運河漕糧有關,每年巨量的糧食從江南經運河運往京師,這巨量的糧食在運輸途中被各路人馬截流偷拿,大量的糧食被倒賣出來之后,有不少也要經過徐州地面去往別處,不管是參與販賣還是倉儲囤積都是大利。
但私鹽和倒賣偷出來的漕糧都是見不得光的,所以不會進出防衛嚴密的徐州城,都是在城外的村莊鎮子上運輸貿易
“咱們城內的出城都抬不起頭,被那伙人叫做土狗
聽殺豬李這么慨嘆,原來徐州城內江湖人在徐州這一片地方上的地位最低,因為最窮。
“以后還要勞煩李兄,有什么事盡管張口。”趙進送客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
殺豬李今天所講述的這些,價值遠遠超過他送來的那百多兩銀子。
“進少爺這幾天若是有空閑,能否領著人去城南那邊一次,也算替在下鎮鎮場面,讓嚴黑臉的手下知道,如今在下是給誰辦事。”殺豬李客氣的提了個請求,趙進點頭答應。
回到院子,卻看到陳宏眉開眼笑的把銀子收起來,連聲說道:“趙大哥說的果然沒錯,花銷夠了,足夠了。”
趙進一笑,走到伙伴們跟前說道:“咱們還是眼界小了,沒想到徐州這片天地這么大。”
大家紛紛點頭,今天殺豬李說的這番話讓趙進有了急迫感,就算把城南這些全部抓到手中,一年也不過兩千兩銀子,可養家丁練家丁的花銷同樣不少,這點錢什么都干不了。
他剛要說話,聽著身后腳步聲響,回頭看過去,發現是家丁中的李五,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老爺,陳爺讓您出去看,外面有和尚來了。”李五急忙稟報。
和尚能出現在這邊的和尚,十有八堊九是云山寺的人了,難不成光天化曰之下過來挑釁求戰院子里的人都緊張起來,趙進轉身拿起了長矛,開口說道:“李五,你去和院子里做活的工匠們說,讓他們不要出這個院子,通知完之后,你在這里護著二宏。”
大家都已經拿起了兵器,趙進對大家點點頭,當先走出了院子。
家丁們都手持棍棒立正列隊,站在隊伍前面的陳升手放在刀柄上,他們都在看著北邊路口的方向,趙進他們出來后也跟著看了過去,的確有僧人過來,但一共才三個和尚,身后還跟著兩名穿長袍的人。
“向右看齊,列隊稍息!”趙進轉頭下了。令。
不怎么熟練的家丁們頓時亂成一團,那三名僧人走過來的時候才勉強站出個樣子。
本來大家緊張戒備,等那三名和尚到跟前之后都是愕然
趙進看過云山寺的和尚不少,基本上都是胖大兇惡,除了剃光頭,穿袈裟之外看不出絲毫出家人的模樣,如寧、如難完全就是江湖豪強的做派。
而眼前這位僧人則和他們完全不同,是個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看起來好似畫中人物,三十多歲年紀,個子和趙進他們差不多,舉止瀟灑,穿一身玉色的僧袍,豐神俊朗,讓人看著就心生好感。
趙進對這個僧人的第一印象是,他會不會和王兆靖家有親戚關系,在徐州這樣尚武的地方,也只有王家這樣的清貴大家才會出這樣的人物。
“好俊的摸樣!”“就跟畫里出來的一樣。”家丁們也有人在低聲議論。
那僧人掃視一眼,很容易就分辨出誰是中心人物,大家有意無意的都把趙進簇擁在中心位置,這僧人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躬身說道:“貧僧云山如惠,見過趙公子。”
話音也清越動聽,讓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好感,趙進下意識的就要回答,隨即反應過來,只是冷淡的點點頭說道:“是我,你有什么事”
這位如惠和尚微笑著看了趙進一眼,當他發現趙進并不是少年執拗發脾氣,而是真的冷淡后,禁不住驚訝了下,但隨即笑著說道:“貧僧受方丈大師的委托,和趙公子談些事情。”
那拐賣木淑蘭的六個僧人,還有前幾天那十幾個亡命,差不多二十幾條人命的仇怨,這個趙進記得很清楚,他搖頭說道:“沒什么好談的,請回吧!”
趙進語氣淡然,但表達的意思很堅決,如惠和尚臉上帶著微笑只是回頭看了一眼。
他剛做出這個動作,陳升就湊到趙進跟前低聲說道:“刑房李書辦也過來了。”
趙進這些年專心習堊武,沒去過幾次衙門,和里面的人打交道不多,所以認不出來,陳舁因為父親的關系打交道比較多,自然認得。
“小進,小舁,你們兩個不認得李叔了嗎”跟在如惠和尚后面那個中年人笑著說道。
地方官府的主官是科舉出身的士子,實務卻艸縱在世襲的吏員和衙役手里。
可以這么說,整個徐州地面的刑案緝拿,差不多都是這李書辦做主,品級雖然地位卑賤,卻是地方上的大人物,各色人等,三教九流,都要賣他幾分面子。
不過事有例外,如今的童知州坐滿一任之后無奈留任,一任就是九年,這么多年下來,很多事情也就熟了,六房吏員能鉆的空子也就少了很多,這李書辦的威風也比前些年小7o
小歸小李書辦依舊是一號人物,大家都要賣他面子,而且刑房和捕快們打交道極多,雙方有部分從屬關系,更不用說,趙進父親和陳舁父親都找過李書辦幫忙,李書辦也都幫了。
在這個人面前,趙進和陳升也只能以晚輩見長輩的態度,躬身打了聲招呼:“李叔好。”
李書辦長得富態,滿面油光,擠得眼睛都瞇起來,下頜的胡須也很稀疏,聽了趙進和陳升的稱呼后,他臉上的笑容更加親熱。
不過這李書辦也明白,面前這兩個十幾歲的少年雖然禮貌,但自己不能真就這么擺出長輩架子來,且不說陳舁和趙進的父輩在衙門里同樣不含糊,這趙進手上已經有二十多條人命,這樣的殺神強豪就不是自己能得罪的,更不要說,短短幾天,城南江湖上的生意已經被他抓在手上。
想到這里,李書辦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無趣,上面知州精明,下面又有這樣的少年強豪,已經沒了自家的余地,感概一瞬,馬上反應過來,滿臉笑容的說道:“這都到了午飯時候,咱們別餓著肚子說話,附近不遠有一家骨頭張,好吃得很,邊吃邊說。”
李書辦這么客氣,趙進和陳升顧及父輩,也不好冷硬拒絕,趙進看了眼陳升,笑著答應說道:“就聽李叔的安排。
看到趙進答應,李書辦松了口氣,心想趙家這小子果然是頭,陳家大兒子處處讓他拿主意。
趙進答應這邊,回頭吩咐說道:“排隊吃午飯,午飯后休息一炷香,然后由魯大、李五帶領步艸,就按照我上午訓練的套路來。”
新招募的這些家丁艸練還沒什么章法,但回答“是”的習堊慣已經養成,聽到這話,整齊響亮的回答一句“是!”。
其實回答還有些參差不齊,但這突然的一聲,嚇得李書辦身堊子一縮,倒是那個看著文質彬彬的如惠和尚,靜立不動
家丁們轉身排隊向著院子里走去,這隊列遠達不到趙進的要求,但那如惠和尚眼中卻閃過驚訝。
趙進笑著對李書辦說道:“李叔,我這些兄弟們中午一起去吃,今天中午,就由小侄這邊請客,還請李叔賞光。”
這下連李書辦也驚訝了,他沒想到趙進居然懂得堊人情世故,李書辦笑著擺手說道:“不必,不必,你李叔這點銀子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