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隊家丁豎起長矛走過木臺前,這就是親兵隊第一連,為首連正大喊一聲,家丁們握緊長矛,邁正步通過木臺,家丁們齊齊的看向木臺,趙進和伙伴們揮拳平胸回禮。
揚州鹽商眾人本來神態輕松,家丁們邁動正步,看向木臺那一刻,每個人都是一顫,下意識的低頭后退,有人腳下踉蹌,直接坐在了木臺上,可已經沒人顧得上笑,大家臉色蒼白,只覺得不敢面對。
第二隊經過,第三隊經過,來自揚州的鹽商眾人都在那里戰戰兢兢,沒什么人敢抬頭,偶爾瞥一眼又飛快的收回眼神,看都不敢多看。
甚至沒有幾個人注意到趙字營整齊的隊列和步伐,他們只覺得臺下這一隊隊經過的趙字營家丁如此可怕,那目光森然冷漠,莫說對視,就算被看到都感覺渾身發寒。
這應該就是所謂“殺氣”,自己稍不小心,就會被下面這些虎狼撕個粉碎,個別人居然聯想起觀潮的場面,大潮滾滾而來,看著固然壯觀,可看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大家都知道被卷進這大潮大浪之中,定然粉身碎骨。
在鼓聲中邁步前行的這些趙字營家丁,就和那些狂濤巨浪差不多,而且距離如此之近,看一眼都是心驚膽戰。
一隊隊兵丁經過,趙進和伙伴們站姿愈發端正,每個人都是站的筆直,下面的正步走過,他們也肅然敬禮。
看著下面整齊的隊列,一個個渾身殺氣的兵丁,他們身上的甲胄,手中的武器,趙進和伙伴們心里滿足和自豪油然而生,這是他們訓練出來,領著一同出生入死的隊伍。
開始時候,十幾個一起在貨場比武的同伴,遇到敵人只有一個人跟上,然后一百余人面對千余強敵,然后幾百人面對近十萬流民,一次次闖過來,一次次的積累壯大,終于有了眼前這樣的規模,的確值得自豪。
相比于心潮澎湃的趙進和伙伴們,如惠一直是含笑看著四下,看看下面經過的家丁隊伍,再看看趙進和其他人,他看得最多的就是揚州來的鹽商眾人。
等到馬隊經過木臺的時候,來自揚州的這些鹽商管事中已經有人站不住了,雙腿不住的打顫,滿臉都是冷汗,咬牙撐著自己不坐在臺子上。
這伙富貴中人抬頭瞥一眼臺下,然后急忙低頭,各個彎腰低頭,不像一起校閱的貴客,倒像是在法場上臨刑前的囚犯。
馬隊只有百余騎隊列整齊,韃子騎兵剛到,也談不上什么隊列,就亂哄哄的跟在后面,可揚州來人根本注意不到這個,他們已經被徹底震撼了。
原來聽過趙字營的種種傳聞,也知道些許事實,覺得趙字營很強,很能打,可到底強到什么程度卻不知道。
今天看到這一幕,過程很枯燥,單調的鼓聲,整齊走來的隊列,還有那些漠無表情帶著殺氣的年輕臉龐。
這代表著什么,揚州來人并不清楚,不過他們卻下意識的有了判斷,趙字營的確是那么強,搞不好比傳聞中還要強悍。
到這個時候,沒什么人敢開玩笑了,甚至連彼此交換眼神都不敢,膽子大的也只是拿出手帕來不住擦汗,膽子小的連這個動作都不敢,估計只在想著快些結束。
如惠在木臺上觀察,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以連隊為單位,趙字營在何家莊的各隊從木臺前走過后,就在木臺前次第列隊,等所有人走過之后,就在臺前按照所屬站成了大隊列,親衛隊、馬隊、第一團、第二團各站一處。
趙進回頭瞥了眼,看見戰戰兢兢揚州鹽商來人,又和滿臉笑容的如惠對視一眼。
“每日吃飽穿暖,每日當訓練勤謹,不得松懈”趙進大喊說道。他這邊喊出一句,下面站位靠前的親衛隊齊聲大喊,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這邊喊完,下面齊聲大吼:“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二千余人齊聲大吼,當真是聲如雷鳴,臺上的鹽商眾人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爆發,最前面幾個人直接坐在了木臺上,后面的人蹲下抱住了腦袋。
如惠連忙笑著低聲說道:“無事,無事,大家不要驚慌”
不過場中也不是整齊肅然,趙進自家馬隊還有那些韃子騎兵的坐騎馬匹,就因為這突然的齊聲大吼被驚動了,馬匹騷動嘶鳴,這時候又看出和剛才的些許不同,剛才列隊的時候,趙字營自家的馬隊整齊,韃子騎兵散亂,現在安撫坐騎馬匹,最先穩下來的則是那些韃子騎兵。
在木臺上的董冰峰有些尷尬,看向趙進,趙進那邊只是皺了下眉頭,至于那伙鹽商眾人,根本沒有心思注意到這細節。
“徐州地面已經平靜,可四處流賊仍然活動頻繁”
“草窩荒灘安置難民百姓,賊人依舊不死心,想要攻打”
趙進簡單說了幾句,他要給趙字營的家丁們灌輸一種想法信念,趙字營所做是在保境安民,一切都是出于正義大義。
“趙字營必勝”說到最后,趙進大喊說道。
“必勝”下面又是傳來整齊的大吼,這次臺上的揚州來人再也顧不得什么體面了,坐在臺上的也有,捂著耳朵的也有,還有人直接背過身不敢面對。
喊完這句之后,各連家丁解散,這一天他們放假,戒備忙碌這么久,短暫的休息休整還是必要的。
家丁們離開校場,趙進和伙伴們卻沒急著走,木臺上的那些揚州來人各個松了口氣,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
“各位,趙字營的校閱你們看了,覺得我這些家丁能保徐州一方平安嗎?”趙進含笑問道。
他這一開口,揚州眾人慌不迭的站正了身體,連聲回答說道:“進爺這家丁當真了得,精強無比,肯定能保徐州平安”
“莫說是徐州了,在下覺得就連淮安府也能保了”討好不嫌話多,有人順竿爬上去說道。
不過說出來大家卻不覺得怎么夸張,沒來的時候誰也想不到趙字營強悍如此,看到了今日校閱,大家都覺得趙字營圖謀淮安府倒也有情可原,這等實力,徐州實在是裝不下。
趙進笑著點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揚州來人當真是如逢大赦,總算可以從這該死的木臺上下去了,大家唯唯諾諾的站在木臺邊上,請趙進先走。
“趙某開門見山的說了,各位走私鹽去各處,都要派人押送,雇傭車馬運輸,南直隸地面上還好說,有官面江湖上的關系照應,出了省,肯定有各種不方便,少不得要分給當地官吏豪強一份,就這樣還未必能保得平安,是不是?”趙進笑著說道。
聽他開口,大家下意識的就要否認自己和私鹽的關系,不過隨即反應過來否認也沒有意義,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在這樣的場合里否認就惹人笑話了。
“進爺說得是”
“私鹽這個看著利大,可也得打點各處,不然翻臉搶了你的貨,哭都沒處哭去,要不就掉了牙自己吞下去,要不就用江湖上的手段拿回來,可都要花錢,算記下來,也就比官面上的多賺一點,還擔驚受怕的”一人叫苦,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官面上的”也不是說官鹽,只是說大家默認的那種私鹽行銷,已經成了近乎公開的體系,官方私下都會庇護照應的。
趙進笑著點點頭,又是說道:“你們送鹽去各處辛苦,那些買鹽的要是過來,想必也是一樣的麻煩,人生地不熟的,買了鹽,還沒等回去,在南直隸地面上就被人吞了,一樣是沒地方哭啊”
揚州這邊眾人只是于笑,既然是見不得光的私鹽,黑吃黑自然也沒處說理,馮家豢養近千私兵,其他鹽商手里也有些亡命漢子,類似的勾當誰也不敢說沒做過。
大家只是不知道趙進為什么提起這個,邊上如惠卻開口插言說道:“各位,你們送貨的和他們賣貨的都是路上辛苦,不在本鄉本土行事,處處皆是兇險,有這層擔心,買賣肯定不好做,很容易讓別人鉆了空子,河南那邊、山東那邊又不是只有咱們這一處才能買到鹽,這么下去,很容易讓別人搶了生意啊
“曹先生說得有道理,兗州府原來吃的都是淮鹽,這幾年卻被長蘆那幫孬貨混進來了,據說走水路賣到河南去”有人附和說道。
在北直隸有長蘆鹽場,雖說規模不如以海州為中心的淮鹽,可產量同樣不
一個人的隨口附和,卻讓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進爺說得那個是,別處有幾家和我家打了幾十年交道,去年不知道被誰下手劫了,還懷疑是我家做的,結果被馮家挖走了”
“。你那個還好,我家那事大伙難道不知道?去年在河南歸德府被人劫了一次,死傷幾十,全得我自己出撫恤”
說話間,大家走到了待客的客棧那邊,一進屋子,客棧掌柜立刻送上香茶,雖說校閱觀禮沒有什么勞動,可每個人都覺得很辛苦,熱茶下肚,疲乏立刻泛上來。